“溫郎,咱們真的不能這麽做呀,這是恩公趕的屍,咱把他們抵給那群人,怎麽對得起恩公?這和恩將仇報有什麽區別!”


    溫龍將齊衛楠他們三人鎖起來後,便疾步走到側屋前,眼看雙手已是搭上門鎖時,身後緊跟而來的夢娘翕然一個轉身,伸開臂膀擋住了破舊的竹木門。


    見狀,他也起了半分猶豫,下齒咬唇,力道大到隻需稍稍用力便能滲透腥紅,可感性最終被私欲打敗了。


    “夢娘!你別攔著我,都到這最後一步了,咱不能讓前麵的努力都白費啊!”溫龍一改往常的溫柔,直接上去摁住夢娘的胳膊劇烈搖晃,捏的素衣都起了褶。


    他此刻臉上多了幾分猙獰,理性一點點被衝刷而去,但在看到眼前梨花帶雨的女子後,才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粗魯和失禮。


    溫龍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正如夢娘所說的恩將仇報之人,不,他甚至覺得自己都不能算是個人,隻能說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正屋中被他用迷香草迷暈的人,正是救他家蓬兒的恩人呐!正是舍棄了千年靈芝來給一個毫不相幹之人的道士呀!


    可同是道士,為何一邊是菩薩心腸善人心,而另一邊,卻是無惡不作邪道士。


    溫龍低垂著頭,一蓬已是淩亂的發遮擋住了他眼,看不清這個男人瞳中意。


    他緘默著,須於時光過去,仍是啞口無言,隻聽著女人的細聲啜泣。


    最後夢娘是被那過於響亮的巴掌聲驚斷了淚漣。


    “溫郎!溫郎!你這是做什麽!”


    她探起身子一邊緊握住男人扇自己耳光的那隻手,一邊用冰冷的指尖觸碰著他帶著巴掌印痕的臉。


    夢娘生怕再弄疼了他,隻敢似蜻蜓點水般,剛碰到那抹火熱,便收迴了手。


    溫龍抬起那隻還在隱隱作痛的左手,順著夢娘的手肘滑上,與她十指相扣,慢慢抬起了頭,眼神裏又重新聚起了瀲灩柔情。


    “夢娘,對不起,剛才是我太著急了,弄疼你了沒?”


    女子帶淚搖著頭,話越說到後邊,情緒越高昂“無事,隻是溫郎,你怎能打自己呢!”


    溫龍隻是帶起無奈的笑“夢娘,我還不該打嗎?人家為了救咱們蓬蓬,竟把千年靈芝都拿了出來,而我,而我卻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打著宴請的幌子,采來迷香草將他們三人迷暈,打起他們所趕之屍的主意。”


    他說著,側過頭看了眼黃土地上拉上的斜影,又望向瓜田下的絳色霞彩,迴過頭來握緊了女子的手。


    “可是夢娘,此時已是不早了,再晚,就要錯過時候了,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咱們的遠兒,以及我那幾位侄兒死了都不得安寧,成為受人操縱的傀儡嗎?”


    夢娘聽到逝去孩兒的名字,情緒宛如猛漲的浪潮,摧毀了堡壘。


    其實齊衛楠的第六感,至始至終沒有錯過,溫寧接近他們,本就是懷著別的念頭。


    他和夢娘所在的落雲村,早些年乃是依山傍水、叢林掩蔽,遠離喧囂的絕世寶地,可謂算是桃源仙境。


    但自打前幾年那群自稱是修習仙術的人來了後,落雲村便沒了安寧之日。


    一開始他們借口以修道練術為由,要求村民們定期向他們提供鮮活的飛禽走獸,而這些修道之人本就是行動詭異,村民們便也沒深究他們拿那些活物的真正目的為何。


    直到後來某一次被村中少年誤打誤撞闖入了他們的秘地,真相才浮出水麵。


    原來這些所謂正派門第之人,乃是傳聞中煉活死人的邪道士,而那些鮮活獵物也是拿去給培育初期的活死人進食的。


    事情一夜間在村裏傳了開,不少人家當夜便悄悄逃出了村,以至於昔日熱鬧的落雲村,一夜間少了近百口人。


    溫龍本也是打算離開村子的,可那時夢娘已到了臨盆之月,身子很是不便,為了愛妻及腹中胎兒的安危著想,便選擇仍留在了落雲村中。


    也是在那一夜,溫龍親眼見到了邪道士操縱活死人來到村上,將那名揭發真相的少年活活咬死,就連骨頭都被咬碎了。


    落雲村的百姓們知道,那是殺雞給猴看。他們怕極了,可又不敢逃。


    隻得乖乖於心中保守著那群邪道的秘密,且做起了他們屍體的提供者。


    而所提供屍體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是身邊的親戚鄰舍。


    那群邪道士要求村民們,隻要家中死了人,必須於死後七日內丟到後山的蝕骨洞中,若是抵抗不從者,下場則是屠滅全村。


    村民們舍不得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成為殺人工具,受不能輪迴之苦,但又不願拖累村裏無辜性命,萬般無奈,隻得照辦。


    畢竟,一邊是已死之人,另一邊,則是鮮活的數百條人命。


    不過,邪道士們不會去嚴查屍體的身份,所以這便成了留住自己親人屍體的唯一辦法——盜以無名之屍,假替家中之人。


    而溫龍之所以一清早就出現在荒野郊外,並不是因他真的去砍柴,而是因為,他在替他的另一個已逝的兒子——溫遠,在亂葬崗中尋了一夜可假替的屍首,可最終,則是空手而歸。


    可正當他垂頭喪氣之時,遇見了趕屍者齊衛楠。


    這也就是為何他在看到齊衛楠身後的幾具屍體時,才會沒有一點畏懼之情,反倒是心生希望。


    一切都在溫龍的掌握與計劃之中,隻是沒想到,齊衛楠竟會救下他小兒子溫蓬一命。


    “那他們怎麽辦?從他們的穿著中不難判斷,他們乃為咱們寧雲國保家衛國戰死邊境的烈士,如今,咱們真的要用他們的輪迴來換我們孩子的輪迴嗎?”


    是夢娘的聲音將溫龍從腦海糾結中拉了出來,她手指向屋內,聲聲訴罵,緊接著,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再抬起頭來時,眼神中多了三分女子堅定。


    “夢娘,我知道,這些我都明了,但你讓我怎能狠得下心!”溫龍說罷,背過手轉身過去,深深歎了一口氣。


    身後女子見狀,顰蹙眉頭,玉手搭放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溫郎,他們也是有父母的孩子,他們的父母也是極為愛他們的,不然不會在國主下令不允帶迴顛門之戰死士的前提下,還偷偷讓恩公將他們帶迴故裏了。”


    溫龍一聽,心中的枷鎖又上扣住幾圈,他的心結算是深深埋下了。這個道理,他不是不知,可自私自利還是占據了心中大半。


    “夢娘,對不住了,為了死去的孩兒們能夠有來世,我隻得做一個自私的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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