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安郡主從來就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哪怕這茶就是她說想喝才花了大價錢大精力千裏迢迢從雲南府運過來的,可是現在一句不愛喝了,就得換了。


    權柔聽得尹嬤嬤恭敬應是,然後是輕微的腳步聲,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見那晃動的簾子。


    匯安郡主已經招唿著權柔來下雙陸,“那點事情耽誤了一會兒,柔丫頭別放在心上,快來,我看看你雙陸下的如何!”


    說話間言語晏晏,倒是不像方才說起鎮南大將軍府那些事兒的語氣了。權柔含笑答應了,把手中的茶盞隨手擱置在三角檀木桌上,又坐到了匯安郡主的對麵去,“今兒便請郡主賜教了。”


    “我也就是渾玩一些,你別拘著啊,隻管下就是了!”匯安郡主已經拿了自己的棋子,開始等著權柔落子。


    權柔知道這是讓自己先行,也沒推辭,先落了一子,“郡主,說來我那丫頭……”她正兒八經醒過來以後,還沒好好的和祈風說過話,那丫頭也不知道現在怎麽了,該是要急壞了的。


    按道理來說,權柔是不應該問這種話的,但是她現在和匯安郡主也算是合作之中,問一問不打緊。況且權柔也是真的擔心祈風。


    本來是早就該問一問的,隻是她才醒過來時候腦子都不怎麽清楚,就被匯安郡主拉著說話了,之後又是一頓折騰,到現在才得了空能問一問。


    好在郡主不是那種計較規矩的人,權柔想著,抬眸看向對麵的匯安郡主。


    她正皺著眉看權柔的落子,一雙手保養得當,撚著那琉璃棋子的時候顯得皮膚清透潤亮,任誰都看不出年紀。聽得權柔的話,匯安郡主唇邊的那抹笑意放大了一些,“沒事兒,你那丫頭這幾日看著你也累慘了,我讓她迴去睡,她是非得聽到你完全好了才肯休息,睡下去沒多會兒呢。”


    也就是還沒醒過來。“多謝郡主照顧了,”權柔聲音脆脆地道了謝。


    匯安郡主渾不在意的樣子,一心都撲在了雙陸上。


    好在是在靖安候府,若是換了別家,隻怕早已經想著她不懂規矩了吧?。這個念頭一出來,權柔便忍不住搖頭,心道真是美人惹得禍,因為匯安郡主,以至於她心底的那點害怕和擔憂都被壓下去了,甚至對於在侯府這件事情,也沒有那麽排斥了啊。


    罷了,就算為了海上生意,她也該好好報答匯安郡主的。就一個月而已,一個月後,塵歸塵,土歸土,她要一個安安穩穩的將來。


    權柔打定了主意,落子的時候就更多了些堅定。


    …………


    烈日當空,黃沙漫漫。


    南邊的官道上五匹駿馬先後疾馳而過,打前的一匹上有那紅邊的旗幟隨風飛揚,揚起的塵土把身後茶攤上歇息的行人糊了一臉。


    “呸,格老子的,什麽人這麽放肆!”有人抹了臉,見得滿手的灰,便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邊上的人趕緊拉住他的手,“可不興亂說,你沒瞧見方才那馬上插的紅邊軍旗?那可是鎮南將軍府的人!”


    這裏是江南府的最後一道關卡,紅觴渠。


    過了這裏,便入了江南府境內。


    他們大多是押鏢的師傅,幫人看送貨物。這些人與官府乃至三六九教都說的上話,這樣子走鏢才會方便一些。


    鎮南大將軍的軍旗,大家自然是認得的。


    那人這麽一說,這原本在喝茶歇息的幾個鏢師都活躍起來。


    “謔,我說難怪那馬兒那麽俊,跑的那叫一個快!原來是戰馬啊!”有人眼中漏出幾分羨慕,戰馬可貴,不是他們這種營生的人能夠接觸到的。


    “鎮南大將軍府的人怎麽會到江南來?難不成是要打仗了?”


    “去,什麽時候不打仗了?大大小小的都打著呢,合著沒讓你上戰場,你小子就當沒打呢?”有漢子唬了一句。


    先前說話的那人臉色一紅,爭辯的話沒說出口,便被鏢頭給攔住了,“廢話那麽多呢你們,跟個婆娘似的,大板橋頭的王寡婦都沒你們舌頭長!還管人家鎮南大將軍的事兒,那是你們能管的?還不快點收拾收拾上路!”


    那些鏢師們不管心裏如何抱怨,都隻能起身收拾,準備上路。


    靠裏邊棚子的桌邊,一位青衫少年搖著折扇看著官道。


    邊上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笑了笑,“看來傅家也坐不住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他長的不算好看,但是通身自有一番氣質,如幽蘭空穀一般,看起來就叫人覺得心悅無比,搖著折扇的時候更是平添幾分風華。“也不知道,是傅明盛的意思,還是那位的意思。”


    文士看了少年人一眼,“栩公子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少年人搖著腦袋,頭上的玉冠隱隱發光,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哪怕是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也是有著他的風華。


    “往年來賀壽的都是傅家那位大公子吧?怎麽今年來的就是傅年了呢?我看,這不像是傅明盛的意思。”少年人壓低了聲音,這種事情,不是能隨意亂說的。


    文士聽了他的話,恍然大悟,忙恭敬地拱手道,“多謝栩公子指點!”


    少年人的折扇伸過來,輕輕抬了抬,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誒,柳師父過獎了,祖父讓你隨我來,本就是教導我行事為人的,柳師父不必如此拘束。”


    文士搖頭一笑,“世間之人為人行事,哪有能及得上栩公子的?柳離隨公子來,也不過是為了看著公子一些。”


    眼前的少年氣質清華,笑起來眉間如玉,說話做事樣樣在自己之上,哪裏是他能指導的呢?柳離暢快一笑,把桌上的濁茶一飲而盡,“公子,請!”


    他們該趕路了。


    少年人抿唇一笑,折扇刷的合起來,他把碎銀子放在那張桌上,他原先的位置上茶水分毫未動。


    上來收拾的小二看著那遠去的馬車嘟嘟囔囔,“真是個怪人,點了又不喝,這一路上難道就這麽渴著?”這京片子小公子真是講究啊。


    然而人早已走遠,自然是聽不到他的抱怨。小二把茶水潑向黃沙之上,收拾幹淨桌子,等著下一位落腳的客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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