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我盡可能得和蕭熠桐保持著最大的距離。


    我取了行李,飛快得跑去排隊等候出租車。可等我好不容易排上,剛把行李箱搬上後備箱,旁邊就冒出來一個人,把他的行李箱也搬了上去。


    我用不可思議且拒絕的眼神抗議著。


    蕭熠桐關上後備箱,手指推了下他的墨鏡,嘴角一彎:“快點上車,別做無用的事。”


    我撓著頭皮坐進副駕駛位置去。


    和司機說了酒店名稱,車子啟動後,我將身子前傾,不著椅背,感覺身後有個可怕怪物隨時要吞沒我。


    “安全帶係上。”而這怪物真是絲毫不肯放過我,觸上我椅背,喝令我。


    “不要你管。”我側頭抱怨,手裏卻還是拉上了安全帶。


    “小兩口來旅遊啊?”司機樂嗬嗬得看了我倆一眼。


    “開你的車。”我沒好氣道。


    “她脾氣一向火爆,老哥別介意。”蕭熠桐身子湊近我們前排兩座椅中間,和司機打起招唿。


    我刮目相看。


    “嗬嗬,沒事,現在的女人都這樣。”司機笑道,“以前舊社會,女人三從四德,男人給兩個錢,她才有的花,要怎麽規矩就怎麽規矩。現在的女人個個會掙錢,還掌控男人財產大權,這不就全反了天了嘛。”


    “老哥的話很有意思啊。”蕭熠桐恭維道。


    這下,司機更來勁了,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講起他老婆如何掙錢多脾氣大,如何爭強好勝處處強過他。


    蕭熠桐有一句沒一句得和他閑聊著,我則當是聽笑話,由著他們說。


    再往後,這位司機老哥竟然把他老婆在床上壓迫他的事都搬了出來。


    我尷尬得把頭別去窗外,心裏又很好奇蕭熠桐的反應,迴頭去看他,他正在開手機打電話。


    迴避得還挺迅速。


    我聽見他說:“這事等我迴去再處理。……嗯,明天就迴去。”


    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


    好忙啊,蕭總。


    我掏出我的手機也開了機,卻是一個電話也沒有,連個短信也沒。


    好歹我舜華比他旭炎公司大啊,好歹我也是個大總裁啊,怎的我這麽清閑?


    忽然身後聲音高了些:“他們這樣為了一點錢就能跳槽,即使到了舜華,舜華也不可能重用他們。”


    這幾句話語氣很重,像是故意說給我聽的。我轉頭看向蕭熠桐,等他掛了電話問道:“什麽事?”


    “一會說。”蕭熠桐瞥我一眼,繼續打他的電話。


    到了酒店,蕭熠桐徑直下車搬了我倆行李自顧走進大門去,我付了車錢,司機一臉“果真如此”的模樣。


    我苦笑得追上蕭熠桐腳步。


    “先生有預訂嗎?”酒店前台禮貌問道。


    “有。”蕭熠桐迴答的擲地有聲。


    我站旁邊咬牙切齒,表達著對他跟蹤能力的“稱讚”。


    我遞上我的身份證,前台很自然的把我倆登記進同一間房。


    “不不不,我倆不是一起的。”我急忙丟開房卡,“我也有預訂的。”


    “不好意思。”前台立即重新給我開了房。


    蕭熠桐嘴角笑得咧成了彎月。


    即便如此,前台也認定了我們的熟識,給我們安排成隔壁鄰居。我進了房間,便再也不敢出去了。


    我給李澤宇打電話,問他:“我們舜華去旭炎挖牆角了?”


    “嘿嘿,是挖了幾個。”李澤宇笑道。


    “什麽人?”我有些生氣道,“我主管人力資源,我怎麽不知道?”


    “是我的主意。聽我說,我不過讓人隨便發了個招聘廣告,哪知他們旭炎很多人就前仆後繼蹦著來。”


    “加薪水了?”


    “也不算。我隻說了同等行業經驗可累計算進我們舜華工齡裏。我們待遇跟著工齡提升的幅度可是很多公司比不上的。”李澤宇自鳴得意。


    我壓住怒氣:“你這一點點措詞,我們一年要多支出多少?舜華到底誰是老大,你還是我?”


    “老大,別生氣啊。我普通員工都沒要他們的,我隻挑了工程部和技術部的人。一共也就5個人,花不了多少錢。不過旭炎可就虧大了,他們這下再接工程,隻怕連出圖紙的人都沒有了。哈哈哈。”


    “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


    “我怕你感情用事,不同意。”


    我沉默了。


    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得意還是同情蕭熠桐,又或者是帶著得意地同情蕭熠桐。


    我掛了電話,好一陣迷惘,完全無法理解蕭熠桐的所作所為。


    若是收購旭炎是為打擊我,現在看來完全是以卵擊石。搶了單子虧了錢,核心骨幹被挖角,這樣下去,旭炎還能撐多久?蕭熠桐還有多少錢虧得起?而他自己,為何又總在接近我?給我收拾爛攤子?


    我打開手機,通訊錄裏一個個翻著人名,好想找個人出來給我指點迷津。可幾百個人名從頭翻到尾,我竟發現自己沒有一個知己,沒有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


    就連最清楚事端情由的媽媽我也無法再與她開口,蕭熠桐的事早已成了我倆之間的禁忌,一說必定是過往,是責難,隨之就是痛惜和眼淚。


    兒子更不懂。


    而李澤宇現在滿心思就是整垮旭炎,挖牆角的事我若再鬆一點點的口,隻怕他要磚瓦全拆,端了旭炎。


    好悲哀,我心裏為自己哀憐。


    我撥通了安妮的電話,想來也隻有她有求必應。


    夜裏11點,安妮以最快的速度飛到了我身邊,一進門就問:“客人呢?”


    我坐上沙發,笑道:“你今晚的客人是我。”


    “淩姐,你真的愛好特殊啊,早知道我給你推薦個姐妹來了。”安妮說著,挺起胸脯半跪到我跟前,開衫裏麵的吊帶裙滑出半個香肩,“不過為了淩姐你,我也可以試試。”


    “你想試,我還不想呢。”我趕緊把她雙手擒住,按她坐好,想與人分享的心事就此打住。


    安妮整好衣裙,笑著看我,“淩姐,心情不太好?”


    “剛看了個電視,我有點迷惑。”我手裏把電視機遙控器胡亂摁著。


    “什麽電視?”


    “一對男女戀人,女的騙了男的幾百萬,還害死了男的一家。幾年後,男的找到女的,總是出現在女的生活裏。你說,這男的想幹什麽?”


    “這還用說,當然是報仇。”


    “不能是男的還愛著這女的嗎?”


    “怎麽可能?又騙錢又害死他全家,這是家破人亡血海深仇,怎麽可能還有愛?”安妮說得義憤填膺。


    我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一顆心墜機般沉入深海。


    “淩姐,四樓有酒吧,咱們去玩玩吧。”安妮雀躍起來。


    “你個小妖精,一來就嗅到你的氣場啦?”我欽佩道,“我下午就到了,我怎麽不知道哪有酒吧?”


    “電梯裏整麵牆的海報,淩姐你沒看見?”安妮雙手張開誇張得比劃著。


    “哦。”我低下頭,和蕭熠桐在一起,我哪能看到別的?


    安妮再三鼓動我,我還是以明早有招標會婉拒了,拿了另外一間房的房卡給她,把她打發走了。


    我關了所有的燈,躺在床上,將自己靜默在黑暗裏,眼淚嘩啦啦直來。


    忽然一聲清脆的開關聲,從牆壁裏傳來。


    我驀地坐起,伸出手摸到開關,一下子按開。不出兩秒,牆壁裏也傳來一聲。我又按了下,對方也按了下。


    我連著兩下,對方也連著兩下。我劈哩啪啦連開連關,對方也跟著劈哩啪啦連開連關。無論我怎樣,對方都跟著。


    就像我在飛機上做得夢一樣。


    我破涕為笑,盯著床頭的座機莫名一種期待。


    可時間停留在指尖,我們中間的一堵牆堅實厚壁,沒有任何奇跡。


    我最後一次“啪”的一聲關了燈。


    對方迴應來的聲音卻很輕柔,像是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推合上的。


    我閉上眼,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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