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中學每年都會舉行高考百日誓師大會,這可以算得上是第三中學一年中最隆重的活動,參加的人不隻有全校師生,還有省市各級領導,報紙電視台記者。


    與那一天的熱鬧相比,真到了高考這幾天,第三中學反而像平常一樣悄無聲息。班主任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把小考當高考,把高考當小考。第三中學也在盡力營造這種氣氛,沒有講話,沒有儀式,沒有撕書發泄,一切都在平常中度過。


    可是誰又能真的把高考當小考呢?


    高中階段最後一堂課,班主任發完準考證,向大家交代高考中的注意事項,“把準考證放好,不要弄丟。看好考場,不要走錯。仔細核對準考證上的時間,不要遲到。”


    教室裏傳來一陣笑聲,班主任板起臉,“不要笑,每年都有遲到的人,不許進就是不許進,哭也沒有用。不要在考場上借東西,免得被當成作弊處理,別人要和你借也不要理。千萬要一邊做題一邊塗機讀卡,塗的時候看清題號,不要一串全塗錯了,尤其是英語。做完題至少要檢查一遍,看一看是不是全部題都寫上了。考試時保護好自己的卷子,到收卷前都不能鬆懈,有人因為旁邊的人不給抄就把那人的卷子撕了,考試時間這麽緊張,寫一遍都不一定寫得完,又怎麽可能寫第二遍……”


    班主任滔滔不絕地說著,大家一開始還時不時地笑兩聲,嫌班主任杞人憂天,大家自上高中以來大大小小的考試經曆了這麽多,怎麽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可是聽著聽著,大家再也笑不出來了。


    班主任所說的看似荒誕,但他所說的每一條都是用前人的血淚換來的,而且很可能不隻一個人。要是題太難不會做也就算了,如果毀在這些低級錯誤和無妄之災上,大概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雖然高考可以重來,可是逝去的光陰又從哪裏彌補呢?


    按照慣例,第三中學的教室會被作為高考考場使用,按照要求,所有人必須把私人物品清空。這可難壞了同學們,經過一年的積攢,每個人都有半人高的卷子,半人高的練習冊,一隻手握不住的筆芯,還有坐墊、水杯、咖啡等一堆東西。大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迴憶與這些東西有關的故事,想帶迴家覺得沒什麽用,就這麽扔掉又覺得可惜。


    “要幫忙嗎?”林驍然問。


    南向晚在書山中抬起頭,看到林驍然抱著一堆卷子準備去扔,他的桌子從上到下亂成一團,簡直沒有能下手的地方。南向晚輕哼一聲,“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林驍然一轉身,桌子上的紙被他帶了起來,南向晚眼疾手快,探身將那張紙按住,接著順手把那張紙拿起來。


    “天哪,你竟然還留著這個。”那張紙不是別的東西,正是紀律班獲得春季運動會總分第一名的獎狀。她以為這張獎狀在粉刷教室的時候被人當垃圾扔了,沒想到被林驍然收了起來。


    “這可是我們拚了命才拿到的東西,怎麽能扔呢?”


    看著這張獎狀,南向晚仿佛又迴到了那個熱血的雨季,開幕式啦啦操,男子長跑,女子接力賽……說實話,她直到現在都想不通,她一個從不參加集體活動的人到底是怎麽一步一步被拉入運動會,還和同學們一起拿到這張獎狀的。


    她把獎狀還給林驍然,叮囑道:“快去快迴,今天我們組打掃衛生。”現在的她終於習慣了做值日,不會再傻乎乎地問小組長,“不是有保潔嗎?”


    小組長給南向晚分配了任務,讓她去擦黑板。


    最後一堂課上,班主任讓每個人在黑板上寫一句話,可以寫自己的名字,給同學的話,對未來的期望,哪怕是發泄的髒話都可以。


    南向晚拿著黑板擦,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來迴幾次都沒有下的去手。最後,她在黑板中間停下,那裏寫著一句話,一看就是林驍然的手筆,“我一定要開747。”


    南向晚駐足片刻,拿起粉筆在旁邊一筆一劃地寫下一行字,“加油,希望有一天能坐上你開的747。”南向晚寫完後沒有任何停頓,一口氣把黑板擦了個幹幹淨淨。


    那天晚上,南向晚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真的坐上了747,飛機上有金色的香檳,夢幻的燈飾,端莊優雅的空姐,隻是不知道開飛機的是不是林驍然。


    她還來不及向前張望,隨著“叮咚”一聲提示音響起,飛機上響起機長廣播,一個悅耳的男聲說飛機即將遇到顛簸,請大家係好安全帶。聽到這個聲音,南向晚的心瞬間揪起,不過一秒,她的心又跌入低穀。雖然這個聲音聽上去很像,但她可以確定,做廣播的並不是林驍然。


    也是,茫茫人海,相隔千裏,他們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遇到。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鬧鍾的聲音響起,南向晚伸出手去關,半天沒有摸到鬧鍾在哪兒。


    隨著意識漸漸清醒,南向晚突然想起來,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她可千萬不能遲到。班主任的叮嚀還在耳邊,她可不想成為學弟學妹的反麵教材。


    想到這裏,南向晚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她一下子從夢中醒來,然而讓她感到疑惑的是,入眼的並不是那間狹小的臥室,而是飛機機艙。


    難道她還在夢裏?


    南向晚使勁閉上眼睛,又猛然睜開,眼前的景物沒有絲毫變化,還是沐浴著陽光的飛機機艙。


    南向晚不敢相信,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掐了掐自己的腿,疼,真的疼,看來不是在做夢。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前麵的電視屏幕上,上麵還在播放著電影《盜夢空間》。在電影裏,主人公脫離夢境,睜開眼睛,穿著製服的空姐翩然而來,“熱毛巾需要嗎?入境登記表呢?大概20分鍾以後我們會在洛杉磯降落。”


    南向晚迅速坐起來,她先是看了看表,接著看向周圍。西裝打扮的男士還在對著電腦打字,燙著卷發的女士已經收迴目光,滿是絡腮胡的大叔坐迴到座位上,裏麵的瘦削男士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


    一切都和她的記憶吻合。


    她迴來了,她再不是那個等待高考的高中生,她又成為光華大學畢業生,頂級公司的hr。


    不對,有一個地方好像不太一樣。


    南向晚緩緩轉頭,她記得她旁邊的座位從起飛開始就是空著的,然而現在,旁邊的座位卻多了一個人。那人穿著長袖襯衫,西裝馬甲,配一條西裝長褲,手裏拿著一份報紙。


    他聽到聲音,把報紙拿下來,漫不經心地問道:“你醒了?”


    隻是三個字便讓南向晚心頭一跳,眼前這個人平白生出幾分熟悉感,聲音熟悉,相貌熟悉,舉止神態也很是熟悉。


    南向晚微微蹙眉,“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在哪兒?”


    南向晚敲了敲額頭,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她隻能模模糊糊地說個大概,“夢裏,在夢裏見過你。”


    那人頓了頓,同樣皺了眉,“甜蜜,笑得多甜蜜?”


    “什麽意思?”南向晚不明白。


    那人在這時站起身,他先將報紙放在雜物籃,又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這位女士,這裏是客艙,不是ktv,我沒興趣和你對歌詞。”


    “不是,不是歌詞!”南向晚又氣又急,她真的在夢裏見過他,要她怎麽解釋他才相信。


    不等南向晚說完,那人一手斜插在褲子口袋,輕挑唇角,說了一句“祝你旅途愉快”,接著大步流星離開了。


    “喂,你等一下!”


    那人並沒有迴頭,反倒是客艙裏的其他人投來半是疑惑半是嫌棄的目光。南向晚顧不上許多,她立即站起身要追過去,卻被安全帶拉了迴來。眼看著那人就要消失在客艙門口,南向晚情急之下大叫一聲:“林驍然!”


    那人忽地停住腳步,南向晚知道自己沒有認錯,她興奮地大喊:“林驍然,你是林驍然,對不對?”


    他的發型變了,聲音低了,氣質成熟了,臉上的棱角也變得柔和,可是他還是他,是她記憶裏上課擋著她,下課守著她的林驍然。


    林驍然轉過身,上下打量南向晚一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他很確定,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個人,而在飛機上,隻有乘務員胸前有姓名牌,她又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是飛行員,對不對?”南向晚繼續問。


    林驍然這下更驚奇了,他在換班時來頭等艙休息,為了不讓乘客認出來,特意脫掉製服外套——袖子上的金線是飛行員的標誌。他自認為現在的他和普通乘客沒什麽兩樣,她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林驍然幾步走迴來,彎腰撐在座椅靠背上,壓低聲音問:“你怎麽知道?”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這樣的近的距離,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的每一個毛孔,還能透過他的眼眸看到自己因激動而變得通紅的臉頰。


    人們都說飛行員壓力大,想來應該是真的吧,他的眼睛帶著淡淡的黑眼圈,再不像年少時那樣每天早上五點起床依舊神采奕奕。


    她又何嚐不是呢?以前不管學到多晚第二天依舊能早早起床,現在的她在飛機上坐一會兒也能睡著。


    想到這些,南向晚的心裏不免有些酸楚,她強忍下眼底的水霧,笑著眨眼,調皮地說:“我剛剛夢到的。”


    “什麽?”林驍然顯然不太相信,但他似乎並不排斥和她聊天,竟然饒有興味地追問:“你還夢到什麽了?”


    夢裏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南向晚頓了頓,說:“還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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