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中學在暑假期間對教學樓重新粉刷,整個教室從上到下煥然一新,原本貼在牆上的裝飾被撕了下來,那張運動會總分第一的獎狀也不見了蹤影。


    不過沒人顧得上這些。


    進入高三後,所有假期縮水的縮水,取消的取消,就連體育課、課間操也停止了,仿佛在大家的世界裏隻剩下高考這一件事。


    班會上,班主任讓大家把目標院校寫下來,再把這次考試成績和剛剛結束的高考錄取成績進行對比,找出差距,然後把分差等分為十二份。“給自己設定一個大目標,再把大目標分割為一個個小目標,每次考試提高一點兒,既是對自己的肯定又是對自己的激勵。”


    南向晚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離光華大學還有些距離,但總算不是高不可攀。她又把這些分差分散在各個科目裏,有進步空間的科目多一些,走入瓶頸的科目少一些,有目標有計劃有執行才能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南向晚注意到,在紀律班裏,並不是所有同學都能像她這樣目標明確。林驍然麵前的紙空白一片,他將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百無聊賴地晃著筆。不隻是林驍然,絕大部分同學對日後從事的職業沒有規劃,對國內有哪些大學,每個大學的特色又是什麽知之甚少,有些人從家長前輩那裏聽來一些,就這麽隨便寫上,有些人隻能確定一個大致的分數線,希望上線就好。


    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對,現階段提分才是第一位的,隻有獲得更高的分數才能有更多的選擇。南向晚當年就是因為分數不夠高,被迫選擇了一個不那麽熱門的專業,結果影響到了她日後從事的職業,一輩子的基調就這樣定下了。


    時間差不多了,班主任讓小組長把大家的紙條收起來,下課後貼在教室後麵的牆上。“以後每個月舉行一次考試,你們可以看看自己有沒有朝目標努力。”


    小組長很快過來,林驍然逼不得已,隨手寫下一所體育類院校,那是常掛在體育隊教練嘴邊的學校,大家都說好應該是真的好。


    紙條上牆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上麵沒有寫名字,大家都在猜哪張紙條是屬於誰的。南向晚發現,把光華大學當目標的不隻她一個,畢竟那是一所為數不多全國人民都叫得出名字的大學。


    高三的緊張不隻體現在嚴格到每一分鍾的學習上,還體現在無休無止的排名上。每次月考結束,高三年級的排名都會貼在第三中學校門旁,除了全校師生,來往路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一般情況下,退步明顯的學生會被老師叫去談話,家長會被班主任叫去開會。


    同學們為了有更多時間看書做題,紛紛向南向晚學習,除了早自習前早到半小時大聲讀書,晚自習結束後多待半個小時寫作業,越來越多的人連午休都放棄了,不管是走讀還是住校,大家都在食堂吃完飯後迴到教室看書,實在困了就泡杯咖啡,或是在桌子上趴著睡一會兒。


    在這樣從早到晚日複一日的煎熬中,不少同學都有些受不了了,有人在考試的時候扔下筆跑了出去,有人在看到成績後默默流下眼淚。不過很快,跑出去的同學又跑了迴來,硬著頭皮奮筆疾書,流下眼淚的同學會對安慰自己的同桌露出一個笑臉,說自己正在練習能否在十秒鍾落淚。


    就在大家瀕臨崩潰的時候,有不同尋常的聲音傳來,仿佛一顆石子投進池水,攪起了圈圈漣漪。


    有消息靈通的同學透露,有知名歌手來開演唱會,就在離學校不遠的省體育場,時間是明天晚上,今天白天在彩排。這是他第一次來本市開演唱會,也是本市為數不多的個人演唱會,非常值得期待。


    果然,不多一會兒,窗外隱隱傳來一陣歌聲,正是這名歌手的成名曲。因為離得太遠,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但也引得大家浮想聯翩,紛紛猜測歌手本人是不是就在現場,他會住在哪個酒店,演唱會會是什麽樣子。


    大家已然壓抑了太久,又是在最愛追星湊熱鬧的年紀,哪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一時間班裏人心浮躁,都想去演唱會現場看一看,哪怕隻是在外麵聽一聽也好。


    可惜現在從周一到周六,每天都要上課到晚上九點,肯定是趕不上演唱會了。當然理論上趕不上並不代表真的趕不上,也可以想一想別的辦法,比如……


    很快,有人動起了歪腦筋,想盡辦法請假,什麽自己生病了,父母生病了,爺爺奶奶生病了,家裏貓貓狗狗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師們也得到了消息,知道這天請假的八成是要去看演唱會,不管什麽理由,一律隻有兩個字,“不準”。


    在大家萬分失望的眼神中,薑達令站起來了。


    她迅速收拾書包,一聲招唿都沒打,急急忙忙走出教室。她當然不是去看演唱會的,而是去上專業課的。經過一個暑假的訓練,她的聲樂水平大有精進,音樂老師給她推薦了一個新的專業老師,隻不過這個老師人在外地,需要她周六晚上乘火車趕過去,周日晚上再乘火車趕迴來。


    南向晚剛聽說的時候還在為她心疼路費,誰知道薑達令卻說和專業老師的課時費相比,路費根本不值一提。好在她的家人非常支持她追求夢想,放話說花多少錢都在所不惜,這也讓薑達令壓力巨大。她說她經常夢到嗓子壞了,在夢裏大張著嘴就是發不出聲音,醒來時枕頭都是濕的。


    “早知道我也學個藝術,還能逃課。”張超在後麵小聲調侃。


    李帥指著眾人說:“你們太蠢了,這個時候請假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要去看演唱會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聲東擊西出其不意,瞧我的。”


    他打了一個響指,慢悠悠地舉起手,“老師,我要上廁所。”


    林驍然忍不住暗暗豎起大拇指,“妙啊。”沒有老師會拒絕學生上廁所的請求,隻要他能走出教室,就可以混在高一年級的隊伍裏走出校門,繼而逃之夭夭。至於老師,班裏這麽多人,他也不一定記得有個人上廁所還沒有迴來。


    正在講卷子的班主任抬起頭,麵不改色,“好啊,你去吧,我們等你迴來。”


    “啊?”


    班主任笑容可掬地說道:“是的,你不迴來我們就不講後麵的題,現在課程這麽緊張,稍一疏忽就跟不上了,大家也不想你因為上廁所耽誤了學習,是不是?”


    “是!”全班同學異口同聲地說道,接著不可抑製地笑了起來。


    “……”這怎麽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李帥騎虎難下,既不能說自己是為了逃課看演唱會,也不能說不去了,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旁邊的張超,前邊的林驍然都看好戲似的瞧著他,努力憋笑的樣子欠揍極了,連一向不問世事的南向晚也彎了唇角,肩膀不住地顫抖。


    “怎麽?不去了?”班主任含笑看著他,不停轉動的雙眸仿佛早已洞穿一切。


    “去去去。”反正上了這麽長時間課也累了,正好出去走動走動。


    班主任放下卷子,說:“好,大家計時,三、二、一、開始!”


    “我……”聽到口令,李帥隻得不顧一切跑了出去,當走廊的風刮在他耳畔時,他在心底發誓,以後再也不耍小聰明了。


    李帥到了廁所,隨便洗了個手又跑迴來,班主任看到他,驚喜地說道:“呦,夠快的呀。”


    其他同學也在說:“這麽快,洗手了嗎?”


    大家嬉笑一陣,忽然間,有人“噓”了一聲。教室很快安靜下來,包括班主任在內,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息凝神側耳聆聽。


    伴隨著愈漸深沉的夜色,有熟悉的歌聲飄了進來,仔細去聽,似乎還能聽到歌迷的尖叫和驟然綻開的禮花,想必是演唱會開始了。


    有好事的同學倏地站起來打開窗子,冷風一下子灌進來,也帶來了更多更熱切的聲音,那些或大或小的聲音好像一隻隻毛茸茸的小手,搔動著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


    大家再也顧不上開玩笑了,每個人的臉上又是向往又是失落,說不出的難過。


    大家之所以會這樣悲傷,其實也不全是為了不能去演唱會,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名歌手的粉絲。大家隻是在看不到盡頭的學海中飄蕩了太久太久,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一個能夠停靠的港口。


    “好了!”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把耳朵收一收,別聽其他的,好好聽我講什麽,我隻講一遍,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下一題。”


    嘩啦啦翻動卷子的聲音響起,大家不得不迴到書山題海之中。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班主任一走,大家立刻扔下手裏的書本,紛紛湊到窗戶旁“聽歌”。


    窗子大開著,迅速降低了教室內的溫度,南向晚卻被大家的熱情感染了,她看著那些瘋狂尖叫著假裝自己在演唱會的同學們,笑著搖頭。


    突然間,林驍然轉過來,把一隻手捂在她的耳朵上,那隻手不僅帶來了久違的溫暖,還帶來了一片歌聲,那是一枚正在通話中的手機,“什麽?”南向晚瞪大眼睛,白色燈光映襯在她的瞳仁上,反射出耀眼的小星星。


    林驍然壓低聲音說:“我有朋友在現場。”


    原本隻能從窗戶上隱隱約約捕捉到的聲音一下子拉到耳邊,南向晚感覺奇妙極了,電話那邊很亂,更多的是歌迷跟唱的聲音。


    哦,原來剛才是和歌迷互動,現在全場安靜下來,前奏起,大明星開始唱了,的確不同凡響……


    仿佛是簇擁著一束火種,她就這樣和林驍然頭挨著頭完完整整地聽了一首歌,直到上課鈴響起。


    當生物老師走進教室時,南向晚探身在林驍然耳旁意猶未盡地說:“其實有一個人也很想聽。”


    “誰?”林驍然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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