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們還聊了很多。


    南向晚知道林驍然對魚過敏,吃魚後身上會長疹子。她還知道陳詩韻不愛吃茄子,但和他吃過幾次後,也接受了這種味道。


    南向晚用下巴指了指他書包上的鬆鼠掛件,“這是她送你的?”


    林驍然笑了,“這是師範大學的吉祥物,去年給每個老師發了一個,我說了不要,我媽非要給我掛上。”


    她這才知道林驍然和陳詩韻是鄰居,兩家的父母都是本省師範大學的老師。


    “你父母也是大學老師?”南向晚驚奇道,接著小聲吐槽,“那你的成績還這麽差……”陳詩韻父母是大學老師她是知道的,以前在火箭班的時候,班主任還請陳詩韻的母親來做過科普講座。陳詩韻的母親模樣氣質格外出眾,和陳詩韻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母女,簡直就是姐妹。全班同學都很喜歡她,還說上大學要拜在她的門下。


    那時候,不管多難的題,陳詩韻都能解出來,老師也樂得讓她上台給大家講一講。陳詩韻顯然是準備過的,板書工整,步驟清晰,還會適時地停頓一下,給台下同學留出思考的時間。她也有過失手的時候,解到關鍵步驟卻不知道這步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停了半晌,難得一見地露出尷尬的笑容,說:“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也不太清楚,我得迴去問一下我媽。”


    麵對這一幕,南向晚應該幸災樂禍的,可她隻會在心裏可憐自己,在學習這件事上,她沒有什麽人可以依靠,普天之下能靠的隻有自己。


    然而今天,林驍然的一番話讓她有了新的思考。


    聽南向晚說自己成績差,林驍然先是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接著沉默半晌,緩緩道:“我爸雖然是教數學的,可我從來不敢問他問題。我還記得剛上小學時,我拿一本練習冊找他,他給我講了半天二元一次方程,還問我懂了嗎?我當然沒懂,他就一腳踹過來,又問我懂了嗎?我還是不懂,他就罵我是笨蛋,怎麽生出我這樣的兒子。”他在這時笑了笑,眼光中透露出屬於孩子的狡黠,“從那以後我就不問他問題了,他再問我懂了嗎,我就說懂了,他還真信,哈哈哈……”


    林驍然笑得前仰後合,南向晚卻笑不出來。她不隻笑不出來,胸口還有些痛,心髒好像被人攥住一樣生生地疼。


    林驍然說:“一直以來,我爸都不怎麽管我學習,小學初中每天都在混日子,臨中考時才發奮努力,竟然讓我考上了第三中學。從小到大,我和陳詩韻一直在一個班級,直到她這次進了火箭班,我們才分開。她父母對她的學習非常重視,不隻自己教,還報各種輔導班,請家教。家教上課的時候,她媽全程在旁邊監督,有什麽不對立即指正。說起來,她考進火箭班也是情理之中,我能考上第三中學則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至於火箭班……”林驍然無奈地笑了笑,“以前我們都是一起迴家的,她進火箭班後,今天說有問題要問老師,明天說去奶奶家不迴自己家,其實我知道,這些都是借口……哎呀,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林驍然擺了擺手,繼續吃剛才咬了一半的茄子。


    南向晚並不意外陳詩韻會這樣做,某種程度上,她們是一種人。當環境變了,整個人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


    可是南向晚又想起一件事。


    期中考試出成績的那天,陳詩韻專門跑來看貼在門上的成績單,如果她真的對林驍然避之不及,又怎麽會關心他的成績?還有今天,她又跑到紀律班,一句話不說,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又是為了什麽?


    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這天早自習是班主任的英語課,班主任讓大家背課文,自己叫了幾個學生去談話。


    漸漸的,南向晚發現了一些規律,她用筆戳林驍然的背,“喂!”


    “嗯?”林驍然一直靠在她的桌子上,意識到南向晚在叫他,微微迴頭,眼光還停留在攤在腿中的英語課本上。


    “你不覺得奇怪嗎?”南向晚問。


    “奇怪什麽?”


    南向晚急了,“我們周圍的人都被叫出去了,唯獨沒有叫我們。”


    林驍然不在意地說:“這不是挺好的,說明我們兩個沒犯錯誤。”


    “……”南向晚無語了,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樂觀天真的人。


    “哎呀!”林驍然大叫一聲,整個教室突然安靜下來,南向晚也被嚇得一哆嗦。林驍然轉過來,神神秘秘地問:“所以你覺得班主任的談話是在針對我們?”


    南向晚點頭,丟過去一個“你總算不傻”的眼神。


    林驍然想了一陣,不著痕跡地蹙眉,有些嫌棄地問:“班主任不會以為你喜歡我吧?”


    南向晚立時火冒三丈,“怎麽是我喜歡你?為什麽不能是你喜歡我?”


    “喜歡我很正常。”林驍然掰著指頭說,“我又高,又帥,成績還比你好。”


    提起成績南向晚就來氣,她現在的成績隻是暫時的,她畢竟是考上過光華大學的女人,也不知道林驍然哪兒來的自信和她比。南向晚冷笑一下,反駁道:“你高、你帥、你成績好,我就要喜歡你?要是這麽說,我應該喜歡劉羽白。”


    提到劉羽白,林驍然的眸光微微一變,不過很快,他便若有所思地點頭,“哦……”這聲“哦”被林驍然拖得很長,長長的語調中混雜著一絲陰謀的意味,那是猛獸在捕獵前的精密計算,是危險來臨的強烈信號。


    南向晚已經意識到不對,可當她想要采取行動時已經晚了。林驍然在“哦”了一聲後,突然放大聲音,恍然大悟似的說:“原來你喜歡劉羽白!”


    “哇……”聽到聲音,全班嘩然。


    原本伸了一半想要捂上林驍然嘴的手猝然落下,南向晚絕望地閉上眼睛。與此同時,班主任探頭進來,大聲喊道:“南向晚,出來一下。”


    林驍然笑出聲,戲謔道:“你不是因為沒被談話害怕嗎?現在好了。”


    南向晚起身離坐,路過林驍然時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出乎意料,班主任的談話內容平淡無奇,無非是說她的努力他都看到了,他知道南向晚因為考卷算錯分的事情不服氣,期中考試也沒發揮好,希望她能在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中證明自己。


    到了最後,他才感觸頗深地提了一句,“喜歡一個人就要努力和他站在一起,加油考進火箭班,不然別人都不知道有你這麽個人。”


    南向晚一愣,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所謂的“別人”應該是指劉羽白,她不由得在心裏把林驍然罵了一百遍,都怪他亂說話,現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南向晚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林驍然卻不這麽認為。下了自習,他找到南向晚的同桌薑達令,又和坐在南向晚後麵一排的、自己的好友張超和李帥開了會,他把各自的談話內容拚湊了一下,得出一個重要信息——有人向班主任打小報告,說他和南向晚過從甚密。


    其實在南向晚提到這場談話很可能是針對他們的時候他就想到了,所以他才會衝南向晚大喊一聲,想要借劉羽白撇清兩人的關係。


    林驍然不認為自己喜歡南向晚,他對她隻有討厭,覺得她成績不怎麽樣還總是端著架子,看人的時候也眼高於頂,讓人很不舒服。他對她也談不上多麽客氣,在關鍵時刻拆台,大聲喊話讓她難堪,挖空心思諷刺她,故意和她對著幹……直到坐在她前麵,發現她這麽努力成績還這麽差,那種討厭漸漸淡了,可那也隻是對弱者的同情,和男女之間的喜歡毫不相關。


    現在,竟然有人拿他們之間的關係做文章,還是用向班主任打小報告這種下作手段,這讓他非常生氣。林驍然行事光明磊落,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對欺瞞哄騙、暗裏藏刀更是恨之入骨。


    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


    林驍然把每個人的談話內容仔細分析了一遍,又把這段時間和班主任有過接觸的人做了篩查,最後又向疑似的幾個人旁敲側擊地問了問,原本模糊的形象終於變得清晰。


    這天體育課上,林驍然沒有去打籃球,而是直接往女生所在的體育館走去。他叫了一個女生的名字,說有話和她說。


    女生正是他和南向晚所在小組的小組長,女生見林驍然叫自己,眼光中有一瞬的歡欣雀躍。她放下羽毛球拍,緊緊跟在林驍然後麵。


    林驍然目不斜視,單手插在褲子口袋,大步流星朝球員通道走去。


    走廊裏沒有燈,林驍然身高腿長,黑壓壓的像一座山一樣。小組長不敢抬頭看他,怯生生地問他有什麽事。


    林驍然挑起唇角,“是你幹的對不對?”


    “什麽?”小組長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她個子小,離林驍然差了一大截,再配上懵懂無辜的眼神,看上去可憐極了。


    林驍然不為所動,語氣透著不耐煩,“別裝了,班主任親口說了,你看見我和南向晚在‘小丸鋪’吃炸串。”


    小組長一驚,情不自禁地埋怨道:“他怎麽這樣。”


    “嗬……”不打自招,林驍然不客氣地笑出聲。


    小組長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忙解釋道,“他要問我嘛,我隻能實話實說,難道還要我撒謊不成?”她是心虛的,因為班主任並沒有問過她,根本就是她主動去說的,可是麵對林驍然,越是心虛越要表現得堅不可摧。她梗著脖子,一副被冤枉的樣子,就差賭咒發誓以證清白。反正林驍然和南向晚坐在一起吃炸串是事實,就算她不說,也是事實!


    那天,她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覺,忽然被林驍然的歌聲喚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那個穿著校服拿著麥克風站在簡陋講台上的男生好像站在舞台中央一樣魅力四射,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林驍然也有這樣深情迷人的一麵。


    她看了看身旁默默流淚的女生,又看了看門口奮力張望的女生,她堅定地認為,隻有自己才是最懂他的那一個。


    往常的她在放學後一秒也不想在學校多待,可是那天的她竟然改變了看法,其實在學校的時間也不是那麽難熬。她讓南向晚先走,主動留下來等林驍然,她想,如果林驍然知道她在等他,他一定會非常感動。


    誰知道她把門都要望穿了,等來的卻是林驍然一句,“你還沒打掃完?”


    他怎麽那麽笨!怎麽看不出來她是在等他!


    可是不等她把正在等他的話說出來,林驍然已經背起書包,一溜煙跑掉了。她在心裏安慰自己林驍然一定是有什麽急事,一時沒顧上也情有可原。


    她一個人默默關燈,一個人默默鎖門,又一個人在黑暗裏摸索著下樓。當她穿過空蕩蕩的校園,在炸串攤看到林驍然和南向晚時,她終於笑了出來,那既是對自己的嘲諷,又是對自己的可憐。


    原來這就是他的“急事”。


    她咽不下這口氣,很快把這件事告訴班主任,也為南向晚被叫出去談話而沾沾自喜。可是沒想到,林驍然這麽快就知道是她告的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林驍然和南向晚都不怕,她有什麽好怕的?


    林驍然也沒想把她怎麽樣,他心平氣和地向她解釋,“我是和南向晚坐在一起吃炸串,不過那天人坐滿了,我們臨時拚桌而已。還有,是班主任問的,還是你主動說的,你自己心裏清楚,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還有這種事情……”林驍然說到這裏,不隻語氣加重了,身子也向前逼近一步,小組長被他強大的氣場震懾到,情不自禁地咬著唇閉上眼,接連後退幾步,重重地抵在牆上。


    沒等林驍然把後麵的狠話說出來,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南向晚指著他大喝一聲,“喂!你幹什麽?”


    南向晚不愛上體育課,也不愛參加體育活動,每次體育課她都會躲在角落裏看書學習背知識點,這天也不例外。她原本在體育館的看台上專心致誌背書,完全沒注意到小組長被林驍然叫走,直到想去上廁所路過這裏,才發現眼前的情景。


    林驍然把小組長逼到牆角,高大的身形好像一片烏雲似的籠罩在小組長身上。黑暗中,她看不清林驍然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眼中駭人的兇光。她不由得在心裏咒罵,學渣就是學渣,成績差就算了,人品還這麽爛,竟然在這裏欺負女生。


    小組長看到南向晚,適時地抱著頭大喊:“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見南向晚正在向這邊走來,林驍然不得不退後一步,但他不願就這麽算了,轉而對小組長低聲警告,“我不是在開玩笑。”說完後冷哼一聲,繼續單手插兜慢悠悠地轉身,和南向晚在黑暗的走廊裏擦肩而過。


    “有病。”南向晚對著他不可一世的背影罵了一句,接著查看小組長的情況。


    “你沒事吧?”她關切地問道,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扶上她的手臂。


    南向晚甚至沒來得及碰到小組長,伸出去的手便被小組長甩開了,小組長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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