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向晚終於睜開眼睛,入眼的景象卻不是飛機機艙。


    白色的時鍾、紅色的國旗、墨綠色的黑板、黃色的課桌,還有自己身上黑漆漆的校服。相比飛機機艙,眼前的一切並不陌生,這裏是高中教室,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地方。她就是在這裏夜以繼日刻苦學習,最終拿到了通往光華大學的入場券。


    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同學們打招唿,多年未見,她格外想念他們,其中還有幾人也考入了光華大學,繼續和她成為同學。


    南向晚興致勃勃地向前看,又歡欣鼓舞地向後轉,這才發現周圍的人是那樣陌生。


    上課鈴已經響過,沒有人拿出書本,左前方的兩個男生麵對麵坐著趴在腿上,時不時地伸一下手,原來是在玩擺在地上的象棋。過道那邊的女生嘟著嘴,正專心致誌地對著鏡子貼假睫毛。後麵的座位空著,最後一排的男生趴在桌子上,正在玩桌麵籃球,一下一下地把綁著繩子的籃球往籃筐裏扔。


    正當南向晚感到一頭霧水的時候,玩籃球的男生瞟了她一眼,誇張地大叫一聲,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應該在火箭班嗎?”


    南向晚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不對勁,怎麽看了一圈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原來這並不是她所在的班級!


    想到這裏,南向晚立即起身,動作幹淨利落,好像多待一刻都是一種煎熬。她大步流星向門口走去,惹得過道兩側的同學紛紛側目。


    出了班級門,南向晚差點兒撞在一個人身上。


    一個老師模樣的人抱著卷子,疑惑地看著南向晚,“你要去哪兒?”


    “迴我們班。”南向晚想也沒想,急急忙忙的樣子好像是要追趕一架馬上要起飛的飛機。


    老師“噗嗤”一聲笑出來,“什麽迴你們班,這不就是你們班?你剛睡醒吧?”


    “哈哈哈……”教室裏傳來同學們肆無忌憚的笑聲,還有剛睡醒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忙問旁邊的同學,等其他同學都笑完了,他的笑聲才格外突兀地響起,惹得同學們又是一陣哄笑。


    南向晚顧不上這些,她慌慌張張地迴頭看向牆上的銘牌,上麵寫著的果然不是“火箭班”三個字,而是一個無比陌生的名字——紀律班。


    老師催促道:“快迴去吧,已經打鈴了。”


    南向晚急得快哭了,她苦苦向老師哀求,“我真不是這個班的。”


    “你是叫南向晚,沒錯吧?”老師拿出花名冊給她看,她的名字確實在紀律班,排名還比較靠前。南向晚不管,她執拗地將花名冊翻到火箭班那一頁,“劉羽白、陳詩韻、王翔……”每一個名字都是那麽熟悉,可偏偏在這群熟悉的名字裏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南向晚不得不承認,“是,剛分班的時候我的確不在火箭班,可是後來查了卷子發現算錯分了,以我的成績絕對能到火箭班,老師你要相信我,不信我們可以看卷子。”


    聽到這裏,老師無奈地笑了,“你這種話我不知道聽過多少遍,各個都說算錯成績,最後找出卷子一看,還不是閉了嘴。就因為這樣,學校早不讓查卷子了,都是徒勞。你呀,有這份心是好的,不過呢,既來之則安之,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說說,以後還有這麽多考試,總不可能每次都算錯成績吧?”老師越說越起勁,最後的尾音夾雜著笑意,好像能飛到天上去。


    南向晚不甘心,她明明能進火箭班,為什麽要在這裏受委屈,可是除了一句“查卷子”,她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


    對了!


    南向晚突然想到了什麽,她迅速轉身迴到教室,一把揪住坐在最後一排的男生,硬生生將他拽到老師麵前。她的眼睛裏藏著水霧,目光卻十分堅定,頗有一種不撞南牆不迴頭的架勢。


    她抬起頭,故意提高音調,好掩飾聲音中的顫抖,“你也覺得我應該在火箭班,對嗎?”


    男生白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把滑落下肩膀的校服外套拽迴來,不屑地開口,“傻子,我那是諷刺你呢,誰讓你每天都說自己是火箭班的。奇怪,你聽不出來嗎?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


    站在講台上的老師立時變了臉色,對男生道:“林驍然,你亂說什麽,她的語文老師不就是你的語文老師,你是不是嫌我教的不好,有本事考到火箭班去。”


    她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都給我迴座位去。”


    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罵,林驍然朝南向晚冷哼一聲,轉身迴了座位。


    怎麽會這樣……


    南向晚渾渾噩噩地跟在林驍然後麵,煩躁地揉著頭發。瀕臨崩潰的南向晚忽然記起,她不是已經從光華大學畢業,順利進入國內一家知名公司,剛剛結束了一個城市的校招,正在迴公司的飛機上嗎?怎麽會突然迴到高中,還成了紀律班的學生?


    她一定是在做夢!


    南向晚以前也夢到過這種情形,她或是在高考考場上,麵對滿卷子的題目,一個也做不出來,或是在光華大學裏,輔導員告訴她,她因為考試不及格被勸退了,要重新參加高考。每到這時,她都會一陣心慌,恨不得像鴕鳥一樣,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不過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意識到這隻是一個夢,並且強迫自己快點兒醒來。


    這一次也一樣!


    這一次真的不一樣。


    無論南向晚怎樣暗示自己這隻是一場夢,她就是沒有辦法擺脫“夢境”迴到現實。


    南向晚終於意識到,現在的她再不是那個從光華大學畢業,並借此在招聘會上睥睨眾生的南向晚了,她成了一個籍籍無名的高二學生,所謂的光華大學還沒有在她的生命裏出現,知名公司hr的職位更是連想都不敢想。


    奇怪的是,就算時光倒流,她也應該在高二分班時進入火箭班,怎麽會到了滿是學渣的紀律班?


    不過沒關係,南向晚記得,高中實行的是流動班級製,她隻要在幾次考試中通通名列前茅,一樣可以進入火箭班。她還記得高三那年,有兩個同學就是這麽轉進來的。現在的她雖然在命運軌跡上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偏差,但是她絕對有信心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迴到火箭班,考上光華大學,出任知名公司hr,再一次走上人生巔峰!


    想到這裏,信心滿滿的南向晚轉頭問自己的同桌,“什麽時候考試?”


    “考試?”同桌疑惑地看向她,好像不認識她似的上下打量一陣,“你忘了?就是現在啊。”


    “啊?”南向晚驚奇地大叫一聲。


    話音剛落,同學們紛紛站起身,在老師的指揮下拉開桌子,不多一會兒,喇叭裏便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仿佛機器人一般一遍一遍地重複,“請監考老師分發試卷、請監考老師分發試卷……”


    “不會吧,這樣就開始了?我根本沒有準備好。”南向晚艱難地吞了吞口水,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額頭上也湧現出密密匝匝的汗珠。雖然她是那樣期待用一場考試證明自己,可是時隔多年,高中的知識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她甚至連考什麽、有什麽題型都想不起來了。


    南向晚考了整整一天,簡直比看一千八百份簡曆,麵試五百個學渣還要累。幾個科目中,就數英語卷子最簡單,這主要得益於她一直沒有放鬆對英語的學習,聽力、閱讀、作文都是小菜一碟,唯獨語法部分最讓人撓頭,什麽“a;the”“the;a”“the;/”“a;/”的,看得人頭大,她和外國人說話的時候也沒這麽多講究。


    語文卷子也還好,不過詩詞填空部分好像故意和她作對似的,她會背的詩句一字不落地給出來了,背不出來的偏偏挖了空讓她填。


    數學卷子著實讓她蒙了一陣,首先是三角函數,她在草稿紙上畫了半天才迴憶起基本的定理,然後是數列部分,她怎麽也想不起來通項公式,花了十分鍾推導一通才提煉出來。由於在前麵浪費了太多時間,最後幾個大題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其他幾個科目,南向晚連蒙帶猜,想起什麽寫什麽,最可氣的是,有時候明明記得答案卻不想不起來符號、字母該怎麽寫,恨不得用漢字代替。


    考試結束後,整個班級都在哀嚎,這也讓南向晚稍稍感到欣慰,雖然她有很多題目做不出來,不過甩掉這群學渣還是綽綽有餘的。


    南向晚收拾好東西,背起書包走出教學樓。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昏黃的燈光透過層層疊疊枝丫落在地上,三三兩兩的學生湊在一起,有的在說考試題目,有的在說周末要去哪兒玩。


    快出校門的時候,林驍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朝著南向晚冷笑一聲,“你怎麽走這兒?你不是騎自行車迴家嗎?”


    南向晚一愣,糟糕,她竟然忘記高中時是騎自行車上下學的。不過她並不願意在林驍然麵前示弱,不過一瞬,便理直氣壯地迴道:“我樂意走迴去,你管得著嗎?”她一邊說著,一邊停下腳步,裝作等人的樣子,朝教學樓的方向張望,等了一會兒才轉迴頭,想看看林驍然走到哪裏了。


    並不需要怎樣費力尋找,幾乎隻是一眼,南向晚便在人群中鎖定了林驍然的位置。他個子很高,身姿也修長挺拔,在一群高中生裏甚是惹眼,讓南向晚想不注意到都難。他背著一個畫著對勾的書包,拉鏈上還有一個玩偶。


    南向晚定睛一看,不覺輕哼出聲,學渣就是學渣,一個大男人,偏偏在書包上掛一個鬆鼠。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所謂的心靈感應,林驍然好像能夠聽到她心裏的吐槽一樣,竟然在這時突然迴頭,嚇得南向晚一個白眼沒翻完,慌忙把頭轉迴教學樓的方向,心也跟著砰砰直跳。


    不知過了多久,南向晚才轉迴來,此時的林驍然已經不見了蹤影。她長出一口氣,灰溜溜地返迴學校,憑著記憶找到地下停車庫的入口,又在零零散散的自行車裏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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