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通常都是你的敵人。白鶴先生覺得自己把墨雲先生了解得透透的,墨雲先生也一眼就看出了白鶴先生在打什麽主意。


    墨雲先生想著,一會兒要是白鶴先生閉眼亂吹了,那他一定要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把這事給攪黃了!


    之前白鶴先生那麽多年了都沒收一個徒弟,那他就一輩子沒徒弟不好嗎?何必非要找一個會寫策論的呢?


    雖然墨雲先生表麵上一副看不起沈君川隻會寫策論的樣子,但他心裏明白得很,他那麽多優秀的徒弟裏,策論寫得最好的,也比不上沈君川的。


    墨雲先生收徒不止收辭藻華麗的,還專門挑家裏有錢的。因為這年頭學生父母為了讓老師能夠多照顧自己的孩子,總是要經常給老師送東西的,每年束脩裏就有不少好東西呢!


    像他這樣名聲在外的老夫子,要維持這一副清雅從容的模樣,那也是要花不少銀子的,當然要找能夠給他送錢的。


    因為墨雲先生收徒弟的條件比較多,還有大半都是物質方麵的條件,能收到的才子就有限。他的那些學生裏麵,學問最好的隻會埋頭苦讀,紙上談兵,寫不出沈君川這樣的策論。


    雖然說詩詞寫得好,會被很多人讚賞,可是策論寫得好,在科舉裏更混的開。


    墨雲先生覺得,沈君川一看就不是做學問的料,但他卻很像當官的料,這家夥如果真的當官了,那還了得?


    墨雲先生的學生裏麵也有當官的,不過最大的也就六品文官了,還是個沒有實權的閑差。沈君川但凡能夠升到五品,就把他所有的學生都比下去了,墨雲先生是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雖然沈君川未必真能當上大官,但墨雲先生覺得人還是要學會防患於未然的,不管沈君川到底能不能,他都得提前把沈君川摁死了才行。


    他絕對不能讓白鶴先生騎到他頭上去。


    如果沈君川不認白鶴先生做師父的話,他才懶得管沈君川是何許人也,未來會做到什麽地步。


    沈君川知道白鶴先生與墨雲先生過去的恩怨,多少能猜到些墨雲先生的想法,不過他並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反正今天墨雲先生想看好戲的如意算盤注定是要落空的。


    “這個是給師父的壽禮。”沈君川先打開了那個裝著紅梅的錦盒,“這底下的花盆是我親手做的,上頭的字也是我親自寫的,還希望先生不要嫌棄。”


    畢竟真正承受白鶴先生大恩的人,是沈君川,沈君川肯定不好,什麽都不錯的。隻是刺繡和絹花他都插不上手,便自己學著做了一個花盆。


    他從前在瓷窯做過工,不過親手做陶瓷還是第一迴。沈君川覺得做陶瓷,可比做木活難得了,他折騰了好幾天才,終於做出了一個能看的花盆。


    梅花是大雅之物,沈君川覺得作為梅花的花盆,也不能過於俗豔了。


    桐州是以白瓷為主的,有部分人家會做青瓷和紅瓷,不過那都是不外傳的秘密,除了那幾家人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怎麽做。


    沈君川自己折騰出了一個墨藍色的六棱花盆,花盆上用燙金色,寫了上百個形態不一的壽字,雅致中還透出了一分貴氣。


    林織雲覺得那個花盆還挺好看,並且費了沈君川不少心思,就算單獨拿出來做一件壽禮,也不怯場。不過用來給她裝紅梅的話,就淪為陪襯了。隻是沈君川堅持如此,她也沒辦法。


    果然那紅梅一拿出來,大家都忽略了底下的花盆,就看著那紅梅連連驚唿。


    “這夏日裏為何會有紅梅開放?”


    “這盆紅梅生的可真好啊!”


    “沒想到我居然能在七月裏看到紅梅花開,這可真是天降奇景,這是祥瑞啊!”


    林織雲聽得尷尬,連忙解釋道:“這位先生都誤會了,這並不是真正的紅梅而是民婦做的一盆絹花。”


    “這居然是絹花,絹花可以做得這般逼真嗎?”


    “我似乎是聽說之前附近的縣城裏頭有人將絹花做得可以以假亂真,不過這還是頭一迴見到。”


    “我倒不是頭一迴見到,之前家裏的夫人就買過一隻荷花絹花,確實可以以假亂真,不過那絹花上並沒有和花香啊!這盆紅梅卻是有紅梅香的。”


    “那是因為之前的荷花絹花上麵沒有放香料,這盆紅梅參了一點點梅花的香料。”林織雲解釋道,“這絹花其實不如真花好,我隻是聽夫君說過先生很喜歡紅梅,之前還感慨過,為何紅梅不能一年四季開放?我雖然沒有本事讓紅梅一年四季開放,但做一盆絹花一年四季放著賞玩卻是可以的。”


    林織雲覺得,白鶴先生因為鶴也會生老病死,就想要一隻木鶴。那他感慨紅梅不能一年四季開放的話,送他一盆絹花他應該也是喜歡的。


    白鶴先生的確是喜歡的,他看著那盆絹花,眼睛越來越亮了。


    “妙啊!這絹花做得真妙啊!我從未想過,居然有人能夠將絹花做得如此逼真!”白鶴先生高興道,“底下這個花盆做的也好看,每一個壽字都寫得極好,可見靜流是用了心的。原來你那段時間不去書院就是為了做這個花盆嗎?”


    沈君川笑道:“的確如此,先生要是現在去我家裏看看,還能看到好幾個坐壞了或者沒寫好的胚子。”


    “第一次做就能做得這樣好已經很難得了,看你最近手上添了不少傷,想來也吃了不少苦,我這還有上好的金創藥,一會兒你就拿兩盒迴去吧。”


    白鶴先生這才知道沈君川手上的傷口是從哪裏來的,怪不得前幾日他詢問的時候沈君川什麽都不說,原來是給他做壽禮弄的。那在禮物送出去之前,確實不好多說什麽。


    墨雲先生看這他們師徒二人其樂融融的模樣,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這份禮物雖然不算多貴重,可是難得啊!反正這樣的藍瓷和絹花他都是頭一迴見,其中透出來的心意也絕對是足足的,他如果在這個時候挑刺的話,未免落了下乘。


    雖然墨雲先生不相信這些東西是這對鄉下夫妻親手做出來的,可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就隨便質疑的話,那別人也會懷疑他的品行。所以他還是得等白鶴先生生辰過後再出去尋找證據,到時候一定要在所有人麵前揭穿這對鄉下夫妻。


    “學生先謝過先生了。”沈君川說完又打開了另外一個盒子。


    眾人都覺得剛才那盆紅梅已經是極品了,這對鄉下來的小夫妻應該拿不出什麽更好的東西了。等沈君川將那件大氅展開一看,在場所有人都發出了讚歎和驚唿聲。


    誰都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在這個季節送一件大氅,但這件大氅的繡工未免也太精致了,而且居然還是雙麵繡。兩麵都是白鶴,卻是完全不同的圖案,各有各的風雅,各有各的漂亮。


    “這樣一件大氅一定不便宜吧?我之前在蘇州買過一個四扇雙麵繡屏風,花了八百多兩呢!這大氅上的圖紋可比那屏風複雜多了,不下一千兩買不到吧?”


    “不可能吧?不是說他們夫妻倆都是從岱雲縣過來的嗎?那地方窮的很,他們怎麽可能買得起這樣的東西?”


    “不會是自己繡的吧?”


    “那更不可能吧?一個鄉下婦人的繡工怎麽可能那麽好呢?”


    誰都覺得這樣的一件雙麵繡大氅別出心裁,十分罕見,是難得的珍貴之物。


    墨雲先生看見這件大氅倒是很高興,雖然從價格上無法嘲諷,但這件居然可以從心意上嘲諷!


    剛才那白鶴先生不是說了嗎?心意比物品本身的價值要重要許多,可這大夏天的送人家秋冬穿的大氅,心意到底在哪裏呢?


    “如今才七月送,大氅是不是早了些?”墨雲先生自以為抓到了把柄,悠悠然的開口了。


    “雖然說這個時候送大氅有些不合時宜,可娘子想著今年秋冬我們夫妻二人都不在府城,無法繼續為先生盡孝,所以就提前準備好了。”沈君川笑道,“我們夫妻二人都知道,白鶴先生最喜歡的就是白鶴,所以商量了許久才一同設計出了這兩麵的繡紋。娘子更是為了繡好這件大氅,連著半月都隻睡了三個時辰,其用心程度,讓我這個真正當人學生的都感到羞愧。”


    白鶴先生哈哈笑道:“早聽你說,你娘子是難得的巧手,我還以為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呢,沒想到竟是真的。”


    白鶴夫人也讚賞地看著林織雲:“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繡工了得。”


    “師母謬讚了,我還有得學呢。”林織雲謙遜道。


    “的確,學無止境,人不管在什麽位置上,能夠學的東西都有很多。隻不過這個年紀就達到這樣繡工的,除了你,我是再沒見過別人了。”


    徐博聞聽到這裏,更加驚訝,也更加嫉妒。他雖然一直都知道林織雲繡工很好,但沒想到林織雲還能得到這樣的誇讚。


    白鶴先生的夫人可是一個見多識廣的女人,他都這樣誇讚林織雲了,可見林織雲在這方麵真的天賦異稟。


    如果一開始他沒換親就好了,靠著林織雲這手繡活,他日後在官場疏通都能輕鬆很多。可惜,現在讓沈君川白撿了一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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