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餐廳出來的南宏達安安靜靜的跟在兩人的後麵,仿佛大腦受到了嚴重的刺激一樣。事實上,他就是受了刺激,而且,還是很嚴重。


    段可為,從南宏達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全身上下都是纖塵不染,即使黑色的衣服他也能給你穿出出淤泥而不染的效果,而且,他有嚴重的潔癖,看到女孩子化妝的臉,他都難以忍受,更別說站了女孩子口水的剩飯。


    樓下的快餐廳,段可為還從來沒有去過呢,可是今天,南宏達看到了兩件讓他動搖世界觀的事情,他原以為,存在就是現實,現在知道,有時候,根本不可能的也可以成為現實。


    就比如現在,前麵兩個人並肩走著,以前,他的智商再翻一倍也想不到這種情景。


    “南助理,快點兒,今天怎麽像被霜打了一樣?”清然迴頭,這個高高個子的小夥子怎麽剛吃了飯就像被太陽毒曬了的犯蔫的向日葵,頭都耷拉著。


    樣品是從近郊的一家工廠拿來的,本來是由工廠送來,但因為南宏達正好有事去哪裏,所以就捎迴來了,三個人走進段可為的辦公室,南宏達打開樣品。


    清然拿起看時,臉上的表情就沒有剛才那樣明媚了,綠色的聖誕樹,紅色的背景,紅底上炸開一片片的白花,雖然不大,但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就怕出這種情況,專門和他們說了,還不注意。”


    段可為拿過來一看,“是不是花紙太薄了?”


    “如果太厚了,烤出來的效果不會太好,容易起來。”清然凝眉看著那些不合格的樣品,下麵的工廠就是這樣,以為和客戶搞好關係了,就是生出個怪胎人家也會接受。


    “要不,我去一趟工廠看看。”清然主動請纓,她不想自己第一次接的訂單一開始就有波折,把損失減到最低那麽利潤就高了。


    有好幾家工廠呢,其中兩家離這裏還很遠,段可為有點兒猶豫,本來這就不是她的責任,如果不同意,又怕她想多了。


    他想了想,“咱們一起去看看。”他想如果在這個工廠能夠解決了,就可以把經驗傳給另外幾家。


    兩個人拿上樣品要走。


    “那我要不要去?”南宏達在後麵弱弱的叫了聲。


    “你在這裏接電話。”段可為交代了一句。


    去的路上就打了電話,車子開到工廠時,廠裏大大小小的頭都站在門邊迎接,這場景讓清然想起了從前的一件事情,心裏又是一黯。


    段可為淡淡的表情,對那些虛假的歡迎視而不見,對廠長說,“去貼花車間看看。”


    清然從車上拿出樣品,被一個工作人員接了過去。


    段可為來過幾次工廠,但都是帶著男助理,今天來了個女的,大家都耳聞過段可為的事情,所以對清然的出現有些不太適應,難免多看兩眼。卻引來了某個人的眉頭緊皺。


    貼花車間裏,一股刺鼻的工業酒精的味道,段可為不由看看清然,清然朝他輕輕搖頭,隻這一看,她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麽,這種默契很奇妙,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工廠正在趕製另一個訂單,花色比較簡單,女工們手法熟練的把一摞摞白瓷拿過來,先用海綿把白瓷擦一下,然後,把泡在工業酒精裏的花紙拿起來放在盤子上,三條花邊在圓圓的盤子上擺出一個漂亮的花邊兒。


    清然拿起擀花紙的膠片,薄薄的,很柔軟,女工們的手無論年輕還是中年,長期浸淫在酒精的刺激下,都粗糙不堪,幾乎都開裂了,在指頭上纏著膠布。


    “你把這個貼一下。”清然拿出帶來的花紙,遞給一個正在貼花的女孩兒,女孩兒抬頭看看她,又看看旁邊跟從的廠領導,聽話的拿過一個盤子,在上麵熟練的一下就完成了貼花。


    清然拿起來看時,還是有一些輕微的凸起,那樣的話,烤出來又是一個次品。


    她皺了皺眉,迴頭看看段可為。


    “你們經常做應該有經驗,怎樣才能減少這些氣泡呢?”段可為問身邊的車間主任。


    “這個……”車間主任支吾著,說不出個什麽來,一看就是混飯吃的主兒。


    “這樣吧,我們先出去喝點兒水,大家商量一下,群策群力,看看怎麽解決?”廠長發話了。


    清然鄙視的想,“難道還要開會決定?”


    “你有什麽辦法嗎?”她低頭問那個女孩兒。


    “這種花紙太厚了,雖然和一般的花紙比起來,不是太厚,但是,因為它的麵積大,不像小的花紙容易擀平……”女孩兒低低的對清然說。


    清然眼睛一亮,果然是實踐出真知,那些坐在辦公室裏的人,開個會,怎麽能找出原因呢?


    “謝謝你。”清然對她說,然後看看段可為,他正看著她。“咱們再去趟花紙廠吧?”


    “好。”他答應。


    ……


    兩個人去花紙廠,和生產車間研究了花紙的薄厚,等出來樣品,又拿到陶瓷廠貼花車間貼上,等到樣品烤製出來,又……


    等最後一套滿意的樣品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段可為拒絕了廠長熱情的挽留,載著清然上路了。


    “困了就睡一會兒,到了我喊你。”他看清然疲憊的臉無精打采的。


    “不困,昨晚不是睡覺了嗎?”昨晚在工廠的招待所,衛生條件真不敢恭維,如果不是太困了,她還真睡不著,她相信段可為一定也沒睡著。“你沒睡著吧?”她問。


    “怎麽這麽問,不睡著還醒著?”他很奇怪的樣子。


    清然就切了一聲,“那條件……”


    “這條件已經不錯了,想當年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出去跑銷售,什麽樣的地方沒住過?”他想起當年。


    “是呀,當年咱們都是從那樣的壞境長大的,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清然迷迷糊糊的說了一聲,就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段可為側目看了看身邊的女孩,不,應該已經是女人了,小女人。


    平時看上去文文靜靜,萬事漠不關心的樣子,沒想到工作起來這麽拚命,以前也跟她在一起工作過,那時自己經常出差,隻是每次迴來就看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辦公室的桌子旁,不是寫文件,就是打字,看見他進來,抬頭微微一笑,眼睛裏純淨的像剛滿月的嬰兒,如碧空藍天。


    不知從何時起,他就記住了這個微笑,就開始在出差的時候有些渴望早點兒迴去,希望一進門就能看到那個純淨的微笑。


    記得有一個下午,她給他講故事,講的連下班都忘記了,猛然發覺時,她驚慌的說誤了飯點兒了,當他提出請客的時候,她又笑逐顏開,估計心裏還盤算著這樣也可以混飯吃呀!


    他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的想法他都能猜得出來,她的一顰一笑他都知道源於什麽。他懂她,比她都懂得。


    這種認知讓他痛苦,離她越近,他越痛苦,離遠了,更加痛苦,他不停的出差,寧願讓思念折磨,也不願讓清醒肆虐。


    因為清醒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思念或許會長此以往,永遠沒有盡頭,前麵是深淵,而不是一堵牆。


    他看過一本書,說,無欲則剛,但是,以前他可以做到,因為父親和母親的婚變,他看淡了人世間的情感,與其失去,還不如不得到。


    他隻求供養母親,這一點兒沒有人與他相爭,除此之外,他與世無爭。


    社會太現實,當他是一個懵懂少年的時候,當他拒絕父親的施舍窮困潦倒的時候,他英俊的外表並不是他的引人的資本,沒有那個女子會真心實意的對他展顏一笑,他也不需要。


    當他事業稍有所成的時候,卻麵對著諸多的不光是女子的笑臉,可是他知道,他已經免疫了。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二十年練就的無欲的心原來這麽不堪一擊,隻是她輕輕的一笑,自己就丟盔棄甲了,而兇手還依然笑的如夏花燦爛,一副無辜的模樣。


    外麵下起了小雨,伴著雪花,落在車子前麵的擋風玻璃上沙沙作響,上海的冬天是溫和而幹燥的,這樣的天氣並不多,卻讓他們在這樣的夜裏趕上了。


    車子封閉很嚴密,卻不是個發熱體,外麵溫度一降,裏麵頓時感到寒意森森。


    段可為從迴憶中迴過神來,看清然熟睡的模樣,尤為可愛,盡管他仍然不能原諒父親,卻開始有些知道他的感受了,雖然,他認為自己和父親有著本質的不同。


    他把車停靠在路邊,脫下自己的上衣,輕輕的蓋在清然的身上,這個情商愚鈍的女孩兒,或許根本不知道段可為對她的心意,她會簡單的以為,他就是一個好人,一個好老鄉,好老板。


    也許她是聰明的,早已看透了一切,隻是裝作不知,來避免一切麻煩。


    段可為想,她屬於前者的幾率是後者的好幾倍,如果真的知道,她不會這麽淡定,更不會這樣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幫助。


    那麽,這幾天她拚命的工作隻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報答,她不想欠自己太多。


    這個想法讓段可為心裏頓時一滯,有種叫做痛的感覺重新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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