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下午吃的多,這時候也不很餓。


    遍尋無果,隻好原路返迴,經過客房門前時,門沒關緊,露出一絲燈光來,還有女人的說話聲。


    傭人們尊重主人*,除非喊人不會上二樓來,客房是給葉嬋住的。


    孟良人本想徑直走過去,但忽然聽到葉嬋說了“孟均”兩個字。


    他還沒聽仔細,忽然感覺有人過來,才發覺孟均抱著個熊仔,正好走到門另一邊,小孩穿著棉拖鞋,走起路來沒什麽聲響。


    房裏的說話聲清晰起來,是葉嬋在打電話:“……長得一點都不像阿哲,也不知道生母是誰,會不會是外麵的女人自己生了一個,賴在阿哲身上……”


    話說得很刺耳,孟均像是沒聽懂,看了看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小聲地喊:“小叔叔……我想吃小蛋糕。”


    孟良人看了眼透出細細燈光的門縫,抱起孟均下樓去了廚房。


    從冰箱拿出蛋糕和小勺子,遞給孟均,孟良人靠在櫃台邊,叔侄倆平時交流寥寥無幾,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麽。


    一個蛋糕吃完了,孟良人過來替他把紙盒扔進垃圾桶裏:“走吧,迴去睡覺。”


    孟均被他牽著上樓,忽然問:“小叔叔,我是爸爸的小孩嗎?”


    孟良人轉過身,孟均抓著他的手,乖巧的樣子沒裝好,像是快哭了。


    孟良人蹲下來說:“不知道,我沒見過。”


    孟均睜大眼睛,這下真是要哭了。


    孟良人慢條斯理道:“不過那個葉阿姨也沒見過,她在胡說八道,這個隻有你爸爸知道,等他迴來你問他吧。”


    孟均湧上來的眼淚又收了迴去,孟良人把他帶迴他的房間,孟均躺在小床上,忽然伸長脖子在他臉上“啾”了一口:“再見。”


    孟良人第一次被香軟的小孩子“占便宜”,居然有點無所適從,低聲說:“再見,睡吧。”然後起身迴臥室去了。


    第二天晚飯孟哲依舊沒迴來,孟均挨著孟良人,加菲趴在兩人身後的圓凳上。


    孟選吃著家常小菜,隨口道:“昨天的點心不錯啊。”


    管家道:“昨天隻給小少爺帶了兩盒蛋糕迴來,沒有做點心。”


    孟選道:“嗯?那我吃的是什麽?”


    孟良人道:“我買的宵夜。”


    孟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漲紅了臉道:“你……放在冰箱裏,我以為是廚房做的就吃了。”


    “哦。”孟良人點點頭,“至少把盒子留給我吧?”


    孟選大囧,吃完飯匆匆上樓,拿了那個木盒給孟良人:“還你行了吧?”


    孟良人收下後,轉天送了迴去。


    市一中放了學生上午兩節課的假,去學校大禮堂看演講,據說來的是個很有名的教授。


    孟良人坐在台下麵,教授一亮相,竟然是他認得的人。葉暉的外公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平時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演講起來卻是風度翩翩,引經據典又不失幽默,引得滿場捧腹。


    散場之後,孟良人和叢容正要出去,陸瀟瀟忽然跑過來,道:“叢容,後台那邊出了點事,我……”


    叢容看向孟良人,後者無所謂地點點頭,找了個椅子坐下道:“我在這等你。”


    叢容跟著陸瀟瀟走了,孟良人低頭玩著手機,忽然有人喊:“小孟?”


    他抬起頭,見是季老夫人站在麵前,忙站起來道:“季奶奶好。”


    季老夫人笑眯眯打量他:“嗯,臉色是比住院的時候好多了。小孟啊,怎麽都不來醫院看看葉暉,他成天縮在房間裏看那些書,我擔心要悶壞了。”


    孟良人暗想那位大爺可惹不起,說:“會不會打擾他休息?”


    季老夫人笑說:“不打攪,他也快要出院了,還打算轉到一中來讀書呢。”又問了他幾句最近的生活,後來跟隨的人找來了,便跟他說了再見。


    隔天下午放學,孟良人坐進車裏,對司機說:“去葉氏醫院。”


    經過一家花店又說:“停車。”


    叢容跟著下車:“少爺是要去探望葉少爺嗎?”


    “嗯。”孟良人糾結地看著店裏的百合玫瑰康乃馨,他對鮮花實在沒什麽欣賞水平,挑了半天走到店裏麵,看見角落裏擺著一盆金桔,黃澄澄的,累垂可愛,便指著它說:“就這個吧。”


    等到了醫院,正巧季老夫人母女都在病房裏陪著葉暉,見孟良人探頭進來,都笑道:“這不是小孟嘛,這抱的是什麽啊?”


    孟良人說:“伯母好,季奶奶好。”


    葉夫人說:“來,坐。”又笑道:“你們小人兒說話,我們就不討人嫌了,媽,咱出去走走。”


    季老夫人笑著點頭:“好,坐了一天了,到下麵逛逛也好。”


    葉暉道:“聽護士說這旁邊有座湖,種了不少荷花。”


    葉夫人最喜歡荷花的,聞言便道:“那我們也去看看,可惜這個時候荷花不開。”


    葉暉道:“快天黑了,看也看不清楚,還是等明天吧。”


    葉夫人笑道:“你呀,看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和你外婆這麽大的人了,難道還會掉下去?”


    孟良人沒說話,心裏卻覺得哪不對勁。


    葉暉目光移到孟良人臉上,道:“總有不當心掉下去的,良人當初不就落水了?”


    葉夫人和季老夫人都吃了一驚:“這……真的?小孟……”


    真正驚愕得說不出話的是孟良人,他什麽時候落水過?隻除了要了他命的那一次。


    他對上葉暉冷靜的目光,腦海中倏然跳出死後看見的那個青年的影子,那張一模一樣的臉。


    他終於明白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麵對這個人——或許是葉暉,又或許是別的靈魂,他總有一種被壓製的感覺,好比對方對一切了若指掌,自己卻一無所知。


    這種感覺驅使著他抗拒著這個人,同時也信服著這個人。


    迴到家裏,晚飯時分,孟哲提起周老夫人的生日:“下個月初是外婆七十大壽,均均早幾天住過去,你外曾祖母很久沒見你了,很想你。”


    孟均捧著飯點點頭。孟選說:“哥,這次外婆生日,你會帶葉嬋姐去嗎?”


    周老夫人的大壽自然葉家也會遣人前來祝賀,但是葉嬋用葉家人的身份還是孟哲未婚妻子的身份,意義是大不相同的。


    孟哲說:“不帶。”目光掃過扒飯的孟良人,後者已經是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孟哲道:“老人辦壽是正經場合,老四沒去過,過兩天帶他去做兩身衣服。”


    孟良人聽見叫自己,一下子迴過神來,管家已經應下了:“好。”


    孟均忽然道:“爸爸,我也要穿新衣服。”


    孟哲低頭,揉了揉小孩的軟發:“那就跟你叔叔一快去。”


    孟選夾著菜,順口道:“倒是很久沒去看阿栩了。”


    孟良人心裏一震,三哥,對了,周老夫人的大壽,三哥是一定會來的……


    孟哲微微皺眉,孟選自知說漏了嘴,但要掩飾反而欲蓋彌彰,於是放下筷子道:“我吃飽了,上去了。”


    孟良人裝作沒察覺,神色如常地放下碗筷,心事沉沉地上樓去。


    正盤坐在床上,思緒千萬的時候,門被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推開了。


    他抬頭,門半打開著,孟均抱著貓崽,喊道:“小叔叔。”


    孟良人說:“你怎麽來了。”


    這話說得不甚客氣,孟均以為孟良人嫌棄他,站在門口沒敢進去。懷裏的貓崽比剛抱迴來的時候健康了許多,蹭著小孩的胸口喵喵地叫。


    孟良人想到那天晚上葉嬋說的那些話,和徐尚文說過的話,下床過去,手搭在門把手上說:“進不進來?”一邊關上門。


    孟均跑進房間,靠著床上鬆軟的蠶絲被蹭了蹭,貓崽比他更自來熟,爪子一按跳到床上,找了舒服的地方就趴下團著。


    孟良人迴到床上,盤著腿,膝蓋碰到貓崽軟軟的身體。孟均也學他盤坐在被褥裏,仰起頭來看他。


    孟良人第一次打量小男孩模樣的孟均。葉嬋的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孟均的幼年時期遠沒有長大後那麽出色,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都不大像孟哲。


    誰知道不知不覺就變了個樣,手段有了,脾氣也有了,大概他那個生母也是個美人,除了長得像孟哲之外,五官還要更漂亮一些。


    孟均理著加菲的毛,說:“小叔叔,我還沒有問爸爸那個問題。”


    孟良人說:“幹嘛不問?”


    孟均說:“爸爸會不會生氣?”


    孟良人說:“他生氣也不是生你的氣。”


    孟均說:“我不想看爸爸生氣。”


    孟良人看著小孩白嫩嫩的臉蛋,捏了一把道:“不想就不想吧,那個葉阿姨,你別理她就是。”


    光靠孟均一句話,也不可能打消葉孟兩家的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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