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霽雪注意力都在花種子上:“先帶她下去吧。”


    孟臨江道了聲是,帶著常瑤朝外走去。


    等兩人走遠後於野才酷酷地拋了句:“她長得像常瑤。”


    任泓剛喝的茶一口氣全噴出來。


    兩人都看向宋霽雪,這人卻在數種子,不鹹不淡地迴了句:“看不見。”


    任泓咳了兩聲:“看吧,瞎也是有瞎的好處。”


    “我迴頭查查看這次又是誰派來的。”因為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有經驗的於野並不是很在意,反正他知道冒牌貨是不可能影響自家師弟的。


    假的始終是假的。


    在所有人都擔心宋霽雪會沉溺假象時,他卻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起初人們以為扮作常瑤能誘惑雲山君,後來才發現此想法大錯特錯。


    在宋霽雪接連斬殺數名假常瑤後人們終於醒悟,原來的深愛寵溺已化作深切的仇怨,常瑤曾是他最愛的人,如今卻是他最恨的存在。


    扮作常瑤去見雲山君並不會成為新的掌門夫人,反而會死。


    於野看向宋霽雪的雙目:“話說迴來你這眼睛是怎麽傷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當時親眼看著的!”任泓舉手積極迴答。


    於野翻白眼道:“你是個瞎子,哪來的親眼看。”


    任泓:“你再罵不告訴你了啊!”


    於野擺擺手,示意他說。


    任泓卻哼道:“他是為了救個女人傷的,我當時都說別去救了他非要去,不聽我勸,神算的話你都不聽,你這次最好長長記性。”


    於野驚訝道:“什麽女人?”


    任泓高傲地一抬下巴:“求我就告訴你。”


    於野伸指點他:“你求老子求你啊。”


    宋霽雪沒理這兩人幼稚拌嘴。


    他的思緒有片刻飄遠。


    每一個扮作常瑤試圖魅惑殺他的妖或者人都非常厲害,神色姿態都貼近人們對雲山夫人的印象,不止皮相,還有氣息與聲音,哪怕容貌身形都一模一樣,宋霽雪也隻覺得他們扮演的常瑤無趣又可笑。


    倒是方才在看不見臉的情況下那少女與常瑤相似的聲音和語調瞬間將他的記憶拉迴當年。


    宋霽雪太熟悉常瑤說話的語調,有著獨特的個人節奏,也熟悉她裝乖扮弱的姿態。常瑤同他輕聲細語的時候太多,在彼此親昵纏綿時,那記憶太過深刻,不會忘記。


    於野跟任泓吵著吵著發現宋霽雪往外走了,喊道:“去哪!”


    宋霽雪頭也不迴道:“種花。”


    種新的之前,要把舊的砍掉。


    常瑤並以為要入夜後才能再見宋霽雪,沒想到會被孟臨江叫去幫忙種花。


    她問:“這是雲山君的意思嗎?”


    孟臨江點頭:“若是師尊不讓我肯定也不敢叫你一起。”


    常瑤乖乖去了。


    宋霽雪了解她,熟悉她語調姿態,她何嚐不是呢?


    知道是宋霽雪的話一定會聽出來所以才在雲山裝乖扮弱,就是要讓宋霽雪注意到這細微的不同,不然她靠什麽接近雲山君?


    常瑤到時看見的是已經倒在山崖前的桃花樹,它開得正盛,花落了滿地,曾經崖前有一座廚房,她在這跟夏桑依學會了如何做抄手,再等著外出的雲山君迴來一起吃。


    如今廚房小屋沒了,桃花樹也要沒了。


    “師尊。”孟臨江站在桃花樹前撓頭,“這樹怎麽處理啊?”


    宋霽雪漫聲道:“砍了去給齋堂當柴火燒。”


    孟臨江拿著自己的劍瞅了瞅,認命地開始對桃花樹砍起來。


    常瑤怯聲道:“雲山君。”


    宋霽雪朝她的位置略一停頓,也沒讓她幹嘛,而是問:“聽說之前是你從三尾狐妖手裏救了臨江?”


    “……是。”


    “用的四時困陣?”


    “隻是普通的鎖妖陣。”


    雲山君似笑非笑:“普通鎖妖陣可困不住三尾狐。”


    “我隻是剛好在那瞬間打斷了狐妖,並沒有孟哥哥說的那麽厲害,最後還是靠詹師兄及時趕到才能拿下三尾狐。”常瑤輕聲道。


    孟哥哥?


    這相似的聲音與語調聽得宋霽雪神色莫測。


    孟臨江一直豎耳聽著,此時忙道:“師尊你不知道那三尾狐妖當時完全是進入癲狂狀態,因為我打擾了她吸食陽氣,從她手裏救了整整兩條鮮活生命,這才惱羞成怒追著我打,師尊你看我做得對吧!”


    宋霽雪簡短地嗯了聲,讓常瑤挖坑他丟種子,兩人漸漸走遠,留孟臨江一個人在崖前專心砍樹。


    期間除了必要的交流外雲山君再沒有多說一個字,常瑤挖土挖著忍不住想他真就是讓我來當苦力種花的?


    直到一隻傳信靈鳥從虛空飛出落在宋霽雪肩頭。


    有關晉柔此人的所有信息查不出半點不對勁。


    宋霽雪不動聲色地放飛靈鳥,正要開口時卻聽常瑤問:“雲山君……您不喜歡桃花樹嗎?”


    “不是。”


    常瑤側首看他:“那為何要將那樹砍掉?”


    “它知道的太多了。”宋霽雪似笑非笑,並未順著她的話題走,反而問道,“有人曾告訴過你,你與我死去的夫人長得很像嗎?”


    常瑤微怔,完全沒料到他會直接問出這種話來。


    “沒、沒有,我不知道您夫人是何模樣。”她無措迴應著。


    宋霽雪捏著手上種子,鬆手時準確落入坑中,輕慢道:“不僅長得像,連聲音也一模一樣,每說一個字都讓我想殺你一次,當我耐心耗盡後,也不知你能在我麵前活到幾時。”


    “雲、雲山君……”少女話裏帶了點驚恐。


    宋霽雪捏著種子,聲色漠然:“你若是想活命,安魂禮後立即下山,這輩子都別再踏入昆侖半步。”


    意料之外。


    常瑤完全沒想過會這樣。


    她竟然被宋霽雪威脅了。


    宋霽雪竟然要殺她,還不準她再踏入昆侖半步。


    常瑤心情複雜。


    種完花迴去後她跟來上雲峰的師天顥說了這事。


    少女神色陰鬱:“他要殺我。”


    師天顥安慰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雲山君了。”


    常瑤五指扣著水廊木柱,垂眸看水中紅蓮。


    “你不愛他,他也沒了往昔情意,正好,這次拿到心元便可一刀兩斷。”師天顥勸道,“你重新修煉可就別再打雲山的主意了,若是缺靈力之地,我幫你去偷開啟降神虛海的鑰匙,降神虛海足以跟昆侖相比。”


    降神虛海。


    常瑤不由想起妖皇,他們之間還有好幾筆賬沒算。


    “換做以前他不會給你活命的機會,今日主動戳穿相似一事,應該是查了你的身份卻並未發現異樣,認為真的是巧合才隻出言警告。”師天顥擔心失而複得的妹妹再出意外,不願她冒險,“既不是你想要的緣分,斷了就斷了吧。”


    當斷則斷。


    常瑤不是不明白。


    可她和宋霽雪之間真的該結束了嗎?


    讓宋霽雪恨她,被困在怨恨的牢籠中反複折磨自己,常瑤從未想過要這樣。


    也不該是這樣的。


    當年她要從昆侖離開迴無咎山,抓著她將她留下的是宋霽雪。


    常瑤靜默片刻後,輕聲道:“我拿迴心元就走。”


    她該迴無咎山。


    入夜時分,宋霽雪按照約定在崖前為晉舒行安魂禮。


    桃花樹都被他砍掉,新種的還沒有發芽,山崖前光禿禿一片,隻可見遠處雲峰花海。


    常瑤站在宋霽雪身後,再往後些是孟臨江。


    夜風吹著青衫衣袂與長帶,雲山君身姿挺立,雙手結印間不斷有天地靈息化作螢光升騰曼舞,它們充滿溫柔與寧靜,安撫著九泉之下亡魂。


    常瑤站在後方安靜看著雲山君背影,指尖微動,下午便在崖前布下的噬元陣緩緩啟動。此陣可困住雲山君片刻,也能將波動控製在一個度,超出陣法承受力量才會觸動雲山警報,並且禁止傳信靈鳥出沒,延遲他人知道上雲峰出事的消息。


    雲山夜裏多霧,此時山霧輕薄,卻混雜狐族珍寶見愁珠,寶珠遇水可化雲煙,沾者立生幻境,困其心智。


    噬元陣開啟那瞬間宋霽雪便察覺不對勁,但沒有給他反應時間便已入見愁幻境。


    無論是陣法還是寶珠都是大手筆,可用在雲山君身上卻又非常值。


    哪怕把人困在法陣中,心劍稚鬼也在護著主人難以傷他,而以宋霽雪的能力,這幻境困不了他多長時間,常瑤須得速戰速決。


    輕煙薄霧將山崖景象吞噬,孟臨江入了幻境神情呆滯,常瑤拿著他的劍上前,迎著稚鬼的劍鳴聲斬去。


    稚鬼未出鞘,正出於被動護主,但那兇煞之氣形成的屏障亦讓常瑤花了點時間,以比稚鬼更強橫的妖氣施壓對立,哪知道她手中劍並非神武,竟率先受不住二者力量斷了。


    想破稚鬼屏障必須用劍,斷劍碎裂瞬間常瑤眉頭微蹙,當即道:“二哥!”


    守著見愁珠的師天顥下意識將腰間佩劍給她,瞧見劍光閃爍時才驚覺不對,“等等!”


    常瑤單知道她二哥渡情劫除了帶迴一身傷外還有一把劍,一把絕世神武劍,名叫啞音,卻不知這劍的特殊之處。


    師天顥對誰也沒有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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