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陰山君已經許久沒見過他夫人如此專注謹慎的樣子,看來燕子卞是兇多吉少。他忍不住往窗邊看去,那邊站著一名身材修長挺拔的俊美青年。


    要說昆侖長得最好看的人,那無疑是雲山君宋霽雪。


    單論臉已是清雋至極,長眉鳳眼下鼻梁高挺,唇角微抿著,側首看向窗外,神態疏懶。他微微抬首,下頜線精致流暢還帶點欲感。


    再論身形,黑金色繡紋的長袍貼身,幹淨利落,身形修長挺拔,立如鬆。深不可測的修為境界讓他不言時也高人一等,難以忽視。


    這樣的人隨意往窗邊一站,迎著灑落人間的月色就是副絕世畫卷。


    大陰山君沒能從宋霽雪臉上或眼中看出焦急之色,他的視線甚至不在屋裏的燕子卞身上,而是虛虛越過窗外雲峰山色,不知在想什麽,可眉眼間卻有一抹極淡的疲倦。


    “霽雪。”大陰山君上前輕聲道,“會沒事的。”


    宋霽雪喉頭微動,視線轉迴屋中。


    這瞬間他眉眼間那抹疲倦也被藏了起來。


    “咳、咳——”


    床上的燕子卞皺眉咳出一口血,腦袋昏昏沉沉,艱難地睜開眼。


    “醒了?”大陰山君問道。


    夏桑依臉色還是不見好,掐訣點在燕子卞肩前穴位道:“心脈受損太嚴重,靈脈也幾乎被碎,難以修複,殘存體內的妖氣霸道,還在吞噬他的靈力。”


    “師尊……”燕子卞唿吸急促,他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緩緩扭頭看向窗邊的宋霽雪,嘴唇翕動時都有大量血水溢出,窒息的疼痛沒能阻止他繼續開口說下去,“是、是師娘……”


    他再次暈過去。


    屋裏的氣氛卻變得微妙。


    宋霽雪直起身,視線從徒弟身上移開,朝外走去,隻留下一句:“需要什麽盡管說。”


    常瑤知道宋霽雪今夜迴山,便待在廚房沒走,她煮了一碗又一碗紅油抄手,快冷了就自己吃,吃完再煮,直到宋霽雪過來。


    侍女對此見怪不怪。


    因為她知道掌門夫人很能吃,非常能吃。


    在常瑤孤獨的立於懸崖吃著自己第十二碗紅油抄手時,終於聽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餓了?”


    她迴首看去,男人迎著月色踏著落花朝她走來,身上卻帶著些微血腥味。


    “給你吃的,但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過來,我就先吃了。”常瑤老實答道,“總不能給你吃冷的吧?”


    “第幾碗?”宋霽雪走到她身前,抬手將她嘴角湯漬拭去,又放至唇邊舔入腹中。


    常瑤眨巴著眼:“不記得了。”


    宋霽雪垂首,常瑤十分熟悉他的小動作,原本要送至口中的食物立馬轉到他嘴邊。


    常瑤墊腳湊近他身前嗅了嗅,“你受傷了?”


    宋霽雪:“沒有,是子卞的血,他傷得很重。”


    常瑤輕挑下眉,還沒來得及再問,就見雲山君咽下抄手後神色微妙道:“這是誰煮的?”


    他的夫人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未下廚做過吃的。


    “不好吃?”常瑤眯著眼看他。


    宋霽雪麵不改色道:“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抄手。”


    “是嗎?”常瑤又夾了個抄手送過去,杏眼微勾著,嬌傲道,“我可是跟大陰山夫人學了一整天,特地煮給你吃的。”


    宋霽雪眼裏帶點笑意看她。


    常瑤問:“你知道大陰山君每次出遠門迴來後都能吃到夏桑依做的抄手嗎?”


    “哦,他跟我說過很多次。”宋霽雪輕嗤聲,“從他倆還沒成親前就一直說。”


    常瑤認真臉:“別人有的你也要有。”


    宋霽雪:“……”


    他還得感謝大陰山那兩人不成?


    常瑤喂他吃完抄手後轉身將碗放在窗台,聽宋霽雪嗓音微啞道:“阿瑤。”


    “嗯?”她側身看去,帶著點小奶音。


    宋霽雪說:“讓我抱一會。”


    常瑤朝他歪頭,下一瞬就被宋霽雪緊抱在懷,鼻息間問到他身上沾染的桃花冷香和血腥味,刺激著她的血脈,不由垂眸壓住眼底深處的一絲暴虐。


    他身上沾染的不是人類的血。


    應該說不止。


    還有點熟悉。


    宋霽雪抱著她抵在窗邊,雲霧繚繞著將星月都遮掩些許,旁側花枝搖曳發出沙沙聲響,花又落了滿目。


    常瑤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柔軟的手在他背脊輕撫著,帶著溫柔的安撫。


    “有夏桑依在,燕子卞不會有事的。”她聽見自己熟練地說著謊話,“那可是第一藥修,已經到醫死人肉白骨的境界。”


    好一會後埋首在她頸肩的宋霽雪才低聲道:“他潛入妖界,知道不少妖族的秘密。”


    “還聽見妖皇與鳳族的密談,涉及人間安危。”


    常瑤心想這小子知道的還挺多,那必不能活了呀。


    “當初不該同意他去妖界的。”宋霽雪說這話時聲色平平,聽不出半點懊悔或怨恨,隻是嗓音微啞。


    常瑤溫聲在他耳邊低語:“會沒事的。”


    察覺宋霽雪體內靈力過耗,應該是救燕子卞導致,常瑤便道:“累了就先迴去休息會吧。”


    宋霽雪從喉嚨裏滑出一個應答。


    常瑤推了推還沒放開自己的男人,輕舔唇角悄聲道:“我還沒吃夠。”


    宋霽雪:“……”


    於是夫婦二人又在廚房吃了兩碗紅油抄手才迴屋。


    常瑤被宋霽雪長手長腳地扣在懷中,臉貼著他逐漸溫熱的胸膛,一抬頭就會蹭到男人下巴,長臂環著她的腰,似要將她融入體內,保護著她不受這世間半點傷害,又似怕她悄然離去。


    成親第一年常瑤還會暗自警惕,如今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任由他把自己搓圓捏扁帶進懷裏扣著,因為在宋霽雪懷裏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作為一隻妖隱藏身份活在修者的世界還是挺不容易的,更別提日夜相對同床共枕的夫君還是仙門之主。


    盡管十分兇險,但雲山夫人這個身份的誘惑太大,讓她沒忍住。


    宋霽雪沒躺多久,他短暫的休息後,起身在常瑤唇邊落下輕輕一吻便離開了。


    常瑤也沒管,翻個身繼續睡。


    但她清楚接下來昆侖也不會太平了。


    燕子卞靠各種丹藥和夏桑依的力量吊著最後一口氣昏迷不醒。


    夏桑依始終守著,盡心將他體內殘留的妖氣驅除。


    常瑤在翌日白天去看過一眼。


    屋裏就夏桑依一人。


    見常瑤進來也沒有說話,專注手中的活。


    常瑤沒有打擾,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


    屋裏彌漫的妖氣熟悉無比,心中有些嫌棄,讓她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兩步,防止沾染。


    她記得燕子卞十分聰慧,天賦極高,心性堅韌,將來大有前途,但卻隻能走到這了。


    雖說偷聽到妖皇與鳳族密談,但他身上的傷沒有半點是妖皇動的手,傷他的是鳳族的少主,那位喜怒無常,手段殘忍暴戾的大妖。


    常瑤聽見屋外傳來巫山君與大陰山君的談話。


    “桑依說,燕子卞身上的致命傷是鳳妖的羽毒,毒侵心脈,又被強大妖力攪碎靈脈,如今殘存的妖力都充滿了毒性,說明當時與他動手的不是妖皇,而是鳳族的少主,伏燼。”


    “伏燼?哼,他倒是挺活躍,最近幾次大事裏總有他的身影,如今看來是跟妖皇達成共識了。”


    “霽雪等人剛迴來,第二天西海的地鬼之門就被打開,看來妖族的內鬼已經滲透人間修門,不止我們昆侖三山,就連……”


    話音在房門從裏打開時戛然而止。


    一直漫步走著沒說話的宋霽雪抬首看去。


    常瑤側身讓開:“我過來看看,沒打擾桑依。”


    “外邊風大,怎麽不多穿點再出來。”宋霽雪神色如常,走到常瑤身前解下外袍給她披上。


    其他人:“……”


    風很大嗎?頭發絲都沒吹起來的風大嗎?!


    巫山君板著臉不說話,他就是當年反對宋霽雪娶常瑤的人之一。


    他覺得常瑤配不上。


    除了外貌哪裏都配不上。


    堂堂上仙門之主,還是昆侖神山的傳承者,怎麽能娶一個廢靈脈無法修煉的女人呢?


    大山陰君想起昨晚燕子卞的話,心中微妙,也沒多說什麽。


    常瑤沒有多待,宋霽雪送她迴上雲峰。


    幽靜小道蜿蜒曲折,兩旁花草樹木茂盛,日光難以投影,十分陰涼幽暗,因此路旁亮著許多小石燈,從不熄滅。


    偶有石階,常瑤孩子氣地蹦蹦跳跳,背對著後邊的宋霽雪說:“三足鳳死了。”


    “九平峰主跟我說了。”宋霽雪看她跳完所有石階後才跟上去,“薛昊你已經罰去麵壁思過,裴文玨昨夜被潛入巫山的惡妖咬斷一隻手。”


    他微抬首,在幾縷斑駁碎影中看常瑤:“我再罰一次?”


    常瑤迴頭瞪他:“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那我送的三足鳳就這麽算了?”宋霽雪挑眉。


    常瑤扮演著溫柔大度的凡人:“看在那弟子天賦不錯,人也不錯的份上算了,畢竟再過個十年那就是雲山未來的大修者,以後記仇怎麽辦。”


    宋霽雪問:“哪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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