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顏雙雪寵辱不驚,兩支手鐲塞她手裏,“這都是你的,另一支算是醫藥費。”


    她沒忘記,高燒不退的時候,是在青鶴觀服藥蘇醒。


    “不必,我失手殺了你那混賬夫君,功過相抵罷!”青鈴放下其中一個,順便拿出了自己做的燕子木工,“嘿嘿,勞煩姑娘修好它,若能展翅翩飛再好不過了。”


    原來下山找她是為此事?


    顏雙雪能嗅到她身上淡淡血腥味,想來她剛處理了屍首。


    “好。”顏雙雪應下,倒不是樂於助人,而是怕她劈了自己。


    “奧,對了。”青鈴莞爾,笑容俏皮,“那混賬之死你無需憂心,官府那裏公子已打點好,不會尋來找麻煩。”


    連官府也收買了麽?


    她家公子路子這麽野?


    顏雙雪心思沉重,青鈴熱絡拍了拍她肩膀,“有勞姑娘了,修好之後請姑娘送迴觀中,青鈴必有重謝。”


    說完,她轉身吐了吐舌頭,“背著公子偷偷來的,先行別過!”


    來得匆匆去也匆匆,瞧著桌案的銀兩,顏雙雪的心仿若坐了次過山車,一張一弛,有驚無險。


    總算能還清一些外債!


    銀子在手,沉甸甸的,表麵光潔泛著光,散發著好聞的銅臭味!


    她愛不釋手,院子老婆子拖長顫音叫魂兒似的,“葉家媳婦兒,葉家媳婦兒啊……”


    誰啊?


    顏雙雪學著古人銀子揣在腰際,確定不會漏才走出門。


    門前拄著拐杖的老太太佝僂站著,老態龍鍾的臉上皺紋深刻,“葉家媳婦兒,你快去葉老大家裏頭,你家那小叔子偷了他大伯的玉如意,正挨打呢!”


    葉老大,說的是大伯?


    小叔子則是葉瑞了!


    記憶裏,大伯葉致乃芥子鎮養蠶大戶,本家染坊歇業後,可謂一支獨大,算是顯赫家門。


    不可能!


    葉瑞那麽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麽可能行偷竊之事?


    顏雙雪不信,拚了命往葉致家去,相比村子裏的茅草屋,偌大的庭院宅邸,讓人一看便知葉家老大財力雄厚。


    院門紅木梁柱,門前兩隻石獅子,據顏雙雪所知,此前這是葉家老宅,葉家老頭病逝後,葉晉安將這宅子賤賣給了葉致。


    清幽的院子,一泓碧水,一座石橋,荷花開到荼蘼,花瓣飄在湖麵蕩漾。


    精致如畫,卻見小人兒掛在一棵老槐樹枝椏,鞭子一下下抽打,疼得哀嚎,“我沒偷!沒偷!就是沒偷!!”


    “還嘴強!”又是一鞭子,婦人力道狠辣,絲毫不念親情。


    “沒偷!”葉瑞咬牙,憤恨的怒火凝在眉眼,他不過是在大伯家教長孫習字,之前已經教了半月有餘,說好今日付十文錢,誰知,銅板沒見著,反而誣陷他偷了玉如意!


    “都是被那女人帶壞的,讓你不學好,讓你偷雞摸狗!”正抽打訓斥葉瑞的是葉致的女兒葉梅,二十出頭,召了個贅婿,成親多時了。


    嫁進葉家一年多,葉梅沒少欺淩顏雙雪,麥田下苗,她派人故意放了田中浸秧苗的水,待她下地,又冷不丁在背後推一把。


    記得那一次,剛犁地後的水田滿是淤泥,她給顏雙雪來了個倒栽蔥,半截身子陷入泥田,隻留了兩隻腿在外撲騰,顏雙雪險些送命!


    這女人,心思惡毒,不可理喻!


    “打夠了沒有!”顏雙雪怒火中燒,邁開大步到樹蔭下,不由分說奪走了葉梅手裏的鞭子。


    葉梅手裏一空,看向顏雙雪,“噗嗤”笑了,笑得輕蔑,“我當是誰呢?害死夫君的人來了?”


    “你少血口噴人,放了瑞瑞,他說沒偷就是沒偷!”顏雙雪篤定的語氣,無條件相信葉瑞。


    “今日就他一人與垚兒在書房,不是他是誰?嗬,自個兒活不下去,慫恿瑞瑞偷竊,真有你的。”葉梅冷笑著剜了她一眼。


    雖然顏雙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從她的話語裏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你是說瑞瑞和你兒子在一塊,那好啊,把你兒子叫出來,當麵對質!”


    葉梅驀然愣住。


    這話,怎麽也不像懦弱的顏雙雪能說出口的。


    “怎麽?不敢啦?你兒子三歲大,要是一不小心說漏嘴,傳出去,你這堂姐故意栽贓陷害,是不是有點難看?”


    聽著顏雙雪的話,葉梅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連舌頭都打了結,“你放屁!垚兒說了,他親眼看到瑞瑞將玉如意裝進褡褳裏!”


    “阿嫂,我沒有,阿嫂……”葉瑞焦灼的解釋,慘白的臉,冷汗滾落。


    顏雙雪瞥了眼葉瑞掛著的褡褳,幹癟破爛,打了個好幾個補丁,哪是裝了玉如意的樣子。


    “那玉如意呢?“她反問葉梅,“治罪得人贓俱獲,沒有證據就是誣陷。”


    葉梅又愣了,她以為就算顏雙雪來,也是哭著求這讓她放過葉瑞。


    “說不出來了吧?”顏雙雪愈發肯定,葉梅就是故意找茬。


    “或許……或許被他藏在某處。”葉梅腦子飛快運轉,應對著於不同尋常的顏雙雪,“哪,哪有竊賊蠢到隨身攜帶贓物!”


    “瑞瑞至今沒出過院門吧?”顏雙雪思路清晰,眼角爬上銳利光芒,“你有兩個辦法自證瑞瑞行竊,一,叫你兒子出來對峙,二,找到所謂的藏贓物地點。”


    “我為什麽……”


    “在你沒有充足的證據前,放下瑞瑞。”顏雙雪不等她說完便冷聲截斷,氣場開到最大,手裏的鞭子“啪嗒”抽在地上,威脅的話從牙縫中擠出來,“否則,我可以告你誣陷動用私刑,送你見官!”


    葉梅嚇得後退了半步,怔忪地瞪著顏雙雪,腦子一片空白,就算搜腸刮肚也想不出詭辯之詞。


    “我們哪也不去,就候在這裏,等你佐證。當然,瑞瑞平白無故傷成這樣,你得醫,身上不能留一處疤痕,醫不好,我還是會告你。”


    顏雙雪至始至終冷靜,一字一句直戳重點。


    她既然答應要照顧葉瑞,就不能讓他受一丁點委屈,葉梅想在她這裏討便宜,門兒都沒有!


    葉梅麵色陣青陣白,看著顏雙雪竟有點發怵。


    這還是任人揉捏的弟媳婦兒嗎?


    捕捉到她恍惚不定的眼色,顏雙雪聲色軟和了許多,“你兒子才三歲,要是娘親下獄,也許以後都抬不起頭來。”


    “你!你等著!”葉梅最後強著的心理防線終於崩塌,她扭頭往廂房去,好似落荒而逃。


    “小姐,那孩子……”


    “先放了!”


    葉梅頭也不迴摔上廂房門,屋子采光通透,帷幔是上好的緞子。


    她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羞惱的自己,鼻尖仿佛有一根無形絲線,被顏雙雪牽著走。


    不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


    擒了葉瑞,再是顏雙雪,治她謀殺親夫的罪,讓她從眼前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個女人,到底中了什麽邪?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


    “篤篤。”


    房門敲響,屋外是丫鬟的聲音,“小姐,去青陽城的家丁迴來了。”


    “怎麽樣了?知縣大人快來了嗎?”葉梅激動直起腰,今日一早她便派人去青陽城縣令處通報,告知顏雙雪涉嫌殺害葉晉安一事。


    “迴小姐,知縣大人說這事他管不了,上頭壓著。”


    顏雙雪在顏府不是豬狗不如麽?顏家應該不會為她買通官府,就算有心這麽做,消息也不會這般靈通。


    莫不是顏雙雪識得城中某位大人?


    那,顏雙雪說要將她治罪,是真的?


    葉梅閉上眼,心亂如麻。


    吃不著羊肉惹一身騷,幾日不見,顏雙雪哪來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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