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之所以會遊,因為它有腮,能將水流進行空氣交換,在水中能唿吸,從而擺動身體遊在水中。猴子與人不同,人是不斷演變發展而來的靈長動物……”


    這些,隻要是個現代人應該都如數家珍,顏雙雪娓娓道來,不緊不慢。


    “等等,什麽是阻力?什麽是氣流?空氣交換又是什麽?”呆愣片刻後的道姑似發現了新大陸,幾步上前蹲在了顏雙雪身邊,困擾多年的問題,仿佛隻要眼前的病秧子細說來,都能迎刃而解。


    顏雙雪垂下的手,撿起一顆石子往前丟去,石子滾了幾圈停下來。


    “空氣,地麵,都會對它造成阻力,這些,是無形的……”


    說到這裏,她感覺肺裏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唿吸空難,眼前的道姑,葉瑞,身影模糊。


    “阿嫂,阿嫂!”葉瑞急了,“別問了,家嫂已為你解惑,怎地還不救人?”


    如果有體溫計的話,顏雙雪粗略估計自己現在至少燒到40度,連被道姑撫著進道觀都直不起腰,腦袋上宛如壓了千斤頂。


    馥鬱清香襲來,她沒精力去看,道觀的床榻比家中木板柔軟舒適,緩緩地,她隱約看到白衣人向她走來。


    麵目俊朗,劍眉斜飛,長發冠玉,宛如古畫中走出的美少年,冷峻,清貴。


    “雪影公子,家嫂可有藥醫?”葉瑞站在床榻,焦灼得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為好。


    躺在床榻上的顏雙雪沉沉閉上雙眼,臉色憔悴蒼白,細密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的陰影,而她秀眉輕擰,似身處痛苦中,叫人心疼。


    喚做雪影公子的男子也不過雙十左右,不疾不徐一攬長袍坐在床沿,修長如玉的手探出,壓在顏雙雪皓腕。


    指腹感觸她脈象停留了片刻,他抽迴手,絲娟擦拭過指尖,似乎方才不是在把脈而是沾染了塵埃,“無礙,青鈴,隨我取藥。”


    “是。”


    女道姑屁顛屁顛跟在公子身後,心情甚好。


    葉瑞目送二人離去,愁緒並未從稚嫩臉上消去,“阿嫂,你可一定要活下去,是兄長對不住你,是葉家欠你的,瑞瑞做不了什麽,隻求阿嫂平安無事。”


    顏雙雪做了個夢,夢裏是紅妝十裏,浩浩蕩蕩,龍成首富之女出閣,排場不小,十裏八鄉的村民前來道賀。


    她就坐在紅紗罩著的床榻上,鳳冠霞帔,雙手緊攥著,微微顫抖。


    夜深了,燭火如豆,輕輕搖曳。


    這一宿,她從顏府備受欺淩的小姐,變成了賭棍的妻子……


    “還沒醒?”


    清靈的聲音伴著疑惑,“不應如此啊,公子已為你上藥,這都兩日光景了。”


    顏雙雪皺了皺眉頭,睫毛輕顫,徐徐睜開眼來。


    入眼是青灰蚊帳,繡著一朵朵清冷蘭花,身旁的道姑梳著道髻,藍色的長袍偏大,套在她身上不倫不類。


    她負著手,偏著頭,見顏雙雪醒來,喜出過望,“姑娘你可算挺過來了!”


    顏雙雪不解,褪去血絲的眼澄澈如泉夾著些許迷惑,她可沒忘,葉瑞送她到道觀門口的時候,這道姑阻攔在外,視人命為草芥。


    “呐,呐,你幫我瞅瞅,這東西能飛嗎?”赫然,道姑變戲法般從背後拿出一隻木製的燕子來,雕刻栩栩如生,翅膀嵌了鴿子毛。


    “你,自己做的?”顏雙雪撐坐起靠著床頭,倒是有了幾分驚奇。


    “那是,公子說我乃魯班在世,你看……這樣拉扯著,它就能揮動翅膀。”道姑眉飛色舞,巴掌大的玩具放在地上,燕子的腹部榫卯處係著銀絲。


    她輕輕拉扯,木質燕子便扇著翅膀,“哢噠哢噠”往前走著。


    “噗——”


    顏雙雪禁不住失笑,古人還真是奇思妙想。


    “你笑什麽啊?”道姑聞聲霎時灼紅了臉,拿起玩具就走,“不給你看了!哼!”


    “誒……”


    顏雙雪想說什麽也來不及,道姑負氣離去隻留給她傲嬌背影。


    雖然那東西和飛機沒法相提並論,但,21世紀的輝煌不都是前人一點點摸索,反複試驗得來的麽?


    掀開被子,顏雙雪登上布鞋下了床,她來時隻著了件破爛褻衣,如今換了身鵝黃百花墜地裙,稱得人如黃花嬌嫩。


    觀中廂房外的院子,青草萋萋,煙柳及地,不遠處石亭紫藤花垂在簷角,男人筆挺如鬆落座亭中,白衣若雪,修長的骨節執筆,流暢筆書落墨宣紙上。


    之前驚鴻一瞥,如今仔細觀望,他垂眼專注,薄唇如刃,比起現代小鮮肉絲毫不遜色,仿佛就是製作精良的古裝劇裏現身的偏偏公子。


    “公子,還是把她趕出去吧!氣死我了,青鈴救她一命,她竟敢取笑我!”道姑抱著自己的“寶貝”步入亭中,已是告狀去了。


    “哦?”男子掀起眼皮,墨色瞳眸古井無波,深邃似海,看不出情緒。


    “沒,沒有這種事。”顏雙雪急忙跟上去,“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改善一下……”


    兩人皆向她望來,就在這時門口“嘭——”地一聲悶響,緊接著傳來怒罵聲:“小賤蹄子,膽敢在這裏私會情郎!老子今天打斷你的腿!”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掛名夫君葉晉安!


    “阿嫂,快……逃……”葉瑞瘦弱身板趴在地上,鼻青臉腫,顯然挨過一頓好打,方才,便是葉晉安拎著他闖入觀中,像垃圾一樣扔在了地上。


    他隻不過迴家想找點值錢的東西當做酬禮給道觀,誰知碰巧遇到了葉晉安。


    “好你個小兔崽子!偷家裏的鍋碗瓢盆往外送,別忘了你姓什麽!那臭婆娘給你下了什麽迷魂湯,葉家有今天,都是她克的!”葉晉安生著倒三角的臉,顴骨太高,兇相畢露,挽起袖子來,跨過葉瑞的身體,氣勢洶洶地徑直往顏雙雪麵前去。


    顏雙雪不躲也不閃,目光一寸寸冷下去。


    剛醒來就被他毒打,什麽狗屁夫君,根本就是人渣!


    念書的時候軍訓沒少學防狼術,她左腳後撤半步,蓄勢待發,準備給他來一記斷子絕孫。


    “喂,你是哪根蔥,誰允許你進來的?”鈴鐺作響,繡著紫藤花的鞋踩著輕盈的步伐走來,不疾不徐地擋在了顏雙雪跟前。


    “他娘的,你又是什麽東西!滾!”葉晉安像暴躁的野獸,佛擋殺佛,鐵拳掃過,隻聽“吧嗒”一聲,青鈴手中的燕子墜地,摔了個“五馬分屍”。


    隨之,葉晉安又是一把,青鈴癱坐在地上,仿佛心神都跟著燕子碎裂了般。


    “臭娘們,背著老子拿了多少家當偷漢子!”


    顏雙雪被他揪起衣裳,前後搖晃著,腦漿似乎都在蕩漾,近距離之下,惡臭撲鼻,能清晰地看清他的血盆大口中,牙縫裏夾著的碎肉屑。


    惡心!


    從沒這麽惡心過一個男人!


    “放開!”她斂著眼,眼神如冰刀,不見昔日求饒膽怯模樣。


    葉晉安須臾愣神,恍惚感覺顏雙雪和平素裏不大一樣,莫名地鎮定,甚至給他隱隱的壓迫感。


    “還敢頂嘴,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他底氣不足愈發地狂躁,抬起手又要打她。


    然而,他的手還沒落下就定在了半空,纖細的柔荑死死扼住他手腕,身邊死氣蔓延。


    不知什麽時候,青鈴站起身,麵如鍋黑,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惡狠狠鎖定著葉晉安。


    她不過是個弱女子,竟力大無窮,捏得葉晉安的手劇痛顫抖,骨頭似乎都要裂開了。


    “敢動我的成品,去死!!”


    青鈴兀自用力,手背青筋暴起,狠狠一擲,葉晉安龐大的身軀如同斷線的風箏。


    “咻——”


    “咚——”


    飛出十步開外後的他撞在了門前台階上。


    “呃……”


    此時的葉晉安痛苦地捂著腦袋,隻覺得天旋地轉,電光火石間發生了什麽?


    他還沒搞清來龍去脈,身體又再度呈滾筒狀,翻了好幾圈。


    “去死!去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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