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紅泡在浴桶裏,看著嫋嫋的霧氣,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機械地擦著身子。久經鍛煉使得少女的肌膚變得緊致細膩,離式國特有的膚色讓她比其他人更為白皙鮮豔,十七歲的少女發育得很好,有著完美的鎖骨和值得驕傲的身材,或許是因為浴桶裏的水太熱,少女露出水麵的雙肩此時白裏透紅,有點晶瑩剔透的感覺,散發出誘人的青春氣息。


    捧起一捧水,從頭上淋下,苦練了一天,泡個熱水澡,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因胡思亂想而導致的心煩意亂此時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水霧繚繞之中,祁紅忽覺全身上下生出無窮無盡的氣力來,身心感到格外的舒暢。


    她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依然是大紅色,不知為何,她喜歡大紅色,可能是名字裏的“紅”字不知不覺影響了自己。


    不知不覺影響了自己的東西和事還有很多,包括一個人,一個讓她鬱鬱不樂的人。


    祁紅端著一個木盤,盤子上托著一個大茶壺,推開了李一帆的房門。


    一股濃重的煙味從房中飄了出來。


    “你居然抽煙?”


    祁紅用手撲了撲嗆鼻的味道,撥開眼前的煙霧,走進房中,隨即看到了一片狼藉。


    滿地都是書,她基本上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隻能踩著書進去,將木盤放到桌子上,開始尋找李一帆。


    在屋子的一角,祁紅終於看到找到了被一堆黑色圓球圍著的李一帆,他靠在一個箱子上,箱子後邊還有幾個箱子,都是打開著的,箱子裏裝著的還是那些黑球。在那些黑球上,還有不知道多少本紙張極大的書敞在上邊,李一帆盤腿坐著,左手撐著下巴,架在膝蓋上,右腿上放著一本硬皮書,跟前還攤開一本有一尺那麽厚的,他正聚精會神地比對兩本書的內容,似乎沒意識到有人進來。


    在他側後方的床上,兩側的牆上,鋪著、掛著、釘著各式各樣的紙張——稿紙,紙上或寫或畫,各類公式和奇怪的圖案。


    祁紅不是第一次進這個屋子,她經常送水送飯進來,每一次屋子裏的狀況都比上一次更加淒慘。


    關於送水送飯這件事,她的腹誹很多,因為李一帆已經關在屋子裏五天了,這五天裏,看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研究這些黑球和書籍,連完整地吃飯也隻有那麽三次,這讓她意見很大,發了幾次火,才勉強多吃了些。


    祁紅蹲下來,看著李一帆的形容越來越憔悴,她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不知為何心中怒意漸起,她強行壓住沒有發火,正要勸兩句,少年忽然開口說道:“把門關上,別讓煙漏出去了。”


    她這才發現屋子裏的煙霧並不是由於他抽煙,而是由於他放煙。


    在屋子的另一個角落裏,一塊沒有被黑球和書占領的空地,空地上用煤筆畫著一個陣圖,圖中間供著一個茶壺,四周插著十六支煙香,繚繞著霧氣。


    她很好奇這是什麽,但是又不敢開口詢問,怕打擾到他,隻能照他的吩咐將房門關上,自己卻沒有出去。


    祁紅迴到李一帆身邊,將兩本書推開,坐了下來,靜靜看著聚精會神的李一帆。


    夜很靜。


    春末沒有蟬鳴。


    西曆城也沒有蟬。


    沙漠有一種生物,名叫黃蛙,是一種無毒,但極其巨大的蛙類,身長達半米,全身光滑,聲音宏亮如鍾。黃蛙模樣看著極其駭人,卻是多種毒蟲的天敵,所以人們雖然將它們趕出西曆城,卻不會殺害,在西曆城周邊沙地裏——有好幾窩。


    “咚——”


    一聲悠久的鍾聲傳來,是一聲黃蛙鳴叫,仿佛是午夜到來的報時,隨即鴉雀無聲。


    祁紅撐不住困意來襲,抱著雙膝沉沉睡去,李一帆翻動書頁的聲音很頻繁,仿佛對書中的內容毫不關心。


    其實他在認真地看,一目十行,看得很快。


    否則他如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屋內的三百多本書篩選分類,又如何從中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他眼前的這本書名是《魔法名紋考》,腿上放著的是《禁製法物》,壓在身側的是《神之領域》。


    《魔法名紋考》中記載著數十萬種魔法紋章,從最常用的,到最少用的,再到甚至無人知曉的,都有記載,可謂魔法名紋的百科全書。這些書原來就放在他的左手戒指中,而這本世間僅此一本的書在他的戒指中以前,是放在周家寨的書閣裏,之所以最後會變成他的東西,當然不是周家寨寨主送給他的,而是他偷的,其實也不能說是偷,好聽點算是拿吧,因為周家寨似乎並不在意。


    是的,李一帆在研究魔法。


    雖然他連英雄級都不到,也無法培養精神力,無法使用魔法,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研究魔法。


    他向來都是這樣做的,包括對世界的了解,包括他自己的修行,都是通過自己孜孜不倦地學習、讀書、研究、考證,然後領悟、成長。


    李一帆最天才的地方不在於修行,而在於學習。


    沒有人能像他這樣能從各種渠道中獲得那麽多的知識,吸收、演化,最終變成專屬自己的一套獨一無二的方法。


    通過這些方法,他的修行境界以恐怖的速度遠超常人。


    他在學習的時候,不知疲倦。


    哪怕看起來形容如此憔悴,但是他的腦子卻無比興奮。


    以前他曾經了解過魔法的起源,精神力的培養。


    《穆月經》是穆月教的入門經書,裏邊詳細講述了月流雲的曆史,境界的特征和區別,穆月教認為人生而潔淨,需要時時供奉月流雲以保持自身的潔淨,所以經書裏關於信仰和月流雲之力的演化,以及聖人聖言寫的最多。而五祖五神力的故事,則在《聖梵殿寶經》、《洛伊預言》裏有完整的記載,李一帆曾經看過,此時並不關心這些。


    他關心的是英雄級晉入三境靈魔級後所發生的變化。


    不管最初是怎麽樣的,李一帆在修行到人級高段,剛剛領悟到罡力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研究各個境界的關鍵要素,並且自信滿滿地給自己劃好了晉升時間以及方式,直到他確認自己無法晉入英雄級後,對魔法的興趣便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完全拋開一邊。


    人級巔峰,對一個飄蕩世間的少年來說,綽綽有餘了。


    心灰意冷?他當時沒有太多這種感覺,他始終認為,凡事總是會有辦法解決的,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二時三時,直至四時五時,一定能想出辦法來,雖然這個辦法有可能無法帶來滿意的結局,但卻必然是自己盡力後能夠接受的結局,畢竟已經盡力了,在那之前的心灰意冷毫無意義。既然目前無法晉入更高的境界,那麽先前的修煉計劃自然無效了,首要解決的問題變成了如何讓自己解開那個詛咒。而且,他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比生命還重要的事,為這件事,修行和提高實力永遠都不是目的,隻不過是手段罷了。


    李一帆所希望的理想,恰恰是能夠把修行當作目的。這並不矛盾,當他把修行當作目的時,他的人生自然已經變得輕鬆和愉快,因為對他來說,修行確實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也說明此時那件事給他帶來的心裏陰影,讓他無法輕鬆,無法愉快,無法心安地修行。


    心有執念,必踐之。


    如若不然,如何安心。


    不管他自己最終的目的是什麽,對魔法的了解擱置了多久,當他感受到來自來巢山偽教組織的威脅時,或者是由於他是菲飛的朋友,或者是由於菲飛答應了十萬金幣的報酬,他不得不先把其他事放下來,認真思考眼前的這件事。


    按理說,這樣規模的戰鬥,怎麽都輪不到他這樣一個才十多歲、僅僅人級境界的少年去破局,但毫無道理地,他就是擔起了這樣的重任。這樣的不合理,來自於他同樣不合理的自信,來自於對他無比信任的菲飛公主,也來自於他在西曆城中對各騎士團震懾的表現。


    英雄級晉入靈魔級的變化,是魔法的產生和使用。


    魔法依賴精神力而存在,對於人類來說,精神力又可以說是魔力,產生魔法能力仿佛是簽訂一種契約,來自遠古血脈的契約,而魔紋便是契約上的印章。


    他從科拉施放魔法的雙手上看到魔紋,發現自己的思想一直有一個誤區,也是一個由於境界太低而導致的誤區,他想起,靈魔級以上的戰鬥,早已和罡力無關,勢必是魔法的交鋒,那麽來巢山上這麽多靈魔級、王將級、聖師級的強者,所要達到的目的,不管從方式還是手段來看,勢必是與魔法相關。


    來巢山做了很多準備,難道隻是想跟西曆城來個血拚?


    哪怕他最終攻入西曆城,除了付出極大的代價之外,又能獲得什麽?偽教組織其實人數並不多,經不起這樣無緣無故的消耗。


    索波達對偽教來說確實很重要,不僅僅因為他是聖師級的極強悍的戰力,更重要的是他掌握著開啟聖阿爾那荒原傳送門一半的鑰匙,在這個層麵上來看,與其說他重要,不如說聖阿爾那荒原才是更重要的——那是偽教組織的根基所在。


    若單純是為了營救索波達,難道不會謀劃得更加陰暗些,又何必做出那麽多無謂的挑釁動作,搶劫、殺人,難道不怕西曆城憤怒,提前把索波達殺了?所以盡管他們做出這麽多動作,但仿佛都還控製在底線以上,哪裏是底線?攻破西曆城便是底線,隻要西曆城還在,索波達便不會被殺死,因為對於神聖帝國來講,索波達也很重要。


    計算到這一點,可以說西曆城是安全的,偽教徒除了打劫幾個村莊,仿佛什麽都做不了。


    那麽薛飄曖昧的指示又代表什麽?李一帆隻能相信他們有其他更駭人的企圖。


    他一直沒有想明白的那些黑色圓球,從來巢山上偷下來的十一箱黑球,到底是作何用途?


    黑球上有魔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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