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前。


    ......


    青山遍野之間,有旌旗隱現。


    極近的一個緩坡上,一寨門立於山腰,不時有衛兵巡邏而過,一幅大旗隨風飄於高柱之上,寫有一個大大的“周”字。


    此地乃月流雲騎士團總寨——周家寨。


    一青衣女子站在山寨門口,身後是一名白衣少女,以及幾個虎狼一般的侍衛。


    青衣女子叉著腰,指著立於坡下的一個少年,罵道:“李一帆,你要走就走,別在這裏唧唧歪歪打我手下的主意,有本事就自己找人去,嘖,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李一帆身材不高,也不壯,眉眼間尚有稚意,原本立於坡下就怯了地勢,此時被罵的氣勢也小了許多,陪笑道:“你們本來就是雇傭兵,借我幾個能幹的,讓他們跑動跑動,總好過窩在寨子裏生鏽。”


    “生鏽了也不借你。我們是雇傭兵怎麽了,關鍵是你有錢嗎?”


    李一帆皺皺眉頭,隨即看向那名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明白他的意思,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被青衣女子喝住了:“你閉嘴,不準你去。”


    李一帆怒道:“你不借也就算了,人家自願你也不許?”


    “就是不許,這裏的全是我的人,別的地方你要能找到人跟你,隨你折騰,我寨裏的人就得聽我的。”


    說罷青衣女子轉身上山而去。


    李一帆正生氣,卻見那白衣少女走了過來。


    “你打算怎麽辦?”


    白衣少女的聲音很柔,很平和。


    李一帆道:“你有什麽想法?”


    少女從懷裏取出個東西,遞給他。


    李一帆接到手裏細看,卻是一個彎彎的黑色曜石。他將曜石對著日頭看了看,臉上露出笑容。


    少女視線被他臉上兩個深深的酒窩吸引過去,沉默片刻,看向他的眼睛,緩緩說道:“有塊點金石,在一個世界碎片裏,你先找到那個世界的傳送門,可以用這塊石頭進去。”


    李一帆微笑著把手一翻,黑色曜石消失在手心裏。他說道:“我要找幾個人組個騎士團,我還要賺些錢,有人有錢好辦事,你覺得我應該去哪?”


    少女仍舊很平靜地拿出一塊金色令牌,說道:“你去石北鎮吧。”


    李一帆將金色令牌收了起來。


    少女又拿出一把匕首:“這把匕首,你帶著。”


    少年同樣收起來。


    “那我走了。”


    少女點點頭,伸手給他整了整微亂的衣領,淡聲道:“去吧。”


    少年看向那幅寫有“周”字的大旗,咧嘴一笑,對著沒走遠的青衣女子大聲道:“你說的不錯,同伴還是自己的好。我李一帆這就去了,告辭!”


    說罷,李一帆得意地大步下山而去。


    二十日後,李一帆出現在石北鎮裏。


    他扛著兩人高的杆子,大搖大擺地來到了鎮中心的廣場,找了個顯眼的角落將肩上的杆子重重地往地上一立,抖出杆上的白布來,儼然是一麵大旗,旗上隨風飄揚著“打手”二字,格外顯眼。


    鎮廣場是什麽地方?東麵煙花巷,西麵大酒樓,正南是緊貼碼頭的水街,望北一條筆直的大道直接通往城外,再行百裏就是雄偉的石門堡了。


    鎮廣場是人群最集聚的地方,是各大商販討價還價的地方,是吟遊詩人玩藝術的地方,是傭兵團開門做生意的地方,當然也是盜賊小偷們一展身手的地方,所以鎮廣場自然是最熱鬧的地方。


    所以李一帆的大旗,不僅顯眼,還很礙眼。


    廣場上的遊客們都往這邊投來了好奇的目光,順便也將一部分鄙夷不悅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一個坐在角落的算命老者捋了捋胡須,輕輕“哼”了一聲,評價道:“黃口小兒嘩眾取寵,真不曉得天高地厚。”


    旁邊一個麵相略微落魄的穆月教傳教士更是“呸”出聲來,補充說道:“不知所謂。”


    所謂樹大招風,很快便引來了一批不懷好意的客人。


    “打——手,什麽意思?”


    一個穿著貴族服飾的男子搖著扇子晃到他眼前,下巴翹上了天,半睜著眼瞥著旗上的字。


    他後頭跟了十來人,都穿青衣,紮著紅色頭巾,嚷嚷道:“小子,我們周八爺問你話呢。”


    這一處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廣場上人們的注意力。


    那算命老者念叨道:“年輕人不懂事,愛表現也不挑個好地方,非要來石北鎮這地方賣弄,石北鎮是隨便能來的地方嗎?這不,得罪周八爺了吧。”


    有人道:“據說周八爺是海少爺的結拜兄弟。”


    又有人疑問道:“海少爺是誰?”


    “噓,小聲點,你新來的吧,海峰少爺都不知道?石北鎮領主海伯爵的獨子啊。”有人給他悄聲解答。


    “聽說海少爺天賦異稟,已晉到英雄級境界了。”


    “嘖嘖嘖,英雄級啊,那可是萬中挑一的啊。怪不得這麽囂張。”


    “那可不是,這就是血脈的力量,那樣實力的海伯爵自然能生出這樣實力的海少爺。”


    “據說周八爺也有人級中段的境界,昨天一個乞丐走路沒留意撞著周八爺一下,聽說就被打了兩拳,活活打死了。”


    那人大驚:“兩拳就打死了?……唉,這孩子也真是的,非得做的那麽引人注意,這迴慘了吧,沒好果子吃嘍。”


    李一帆沒有理會圍觀漸多、竊竊私語的人們,麵帶笑容,平穩地解釋道:“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你給錢,我打人。”


    周八冷笑道:“哦——隻要我給錢,讓你打誰就打誰?”


    “當然,可以的話我還是要挑一挑的。”


    “做這種生意還想挑一挑?我呸!看你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還打人?”


    李一帆年齡不大,身子骨發育未全,顯得略微瘦小,舉止還帶著書生氣息稍覺秀氣,看起來確實有些弱不禁風。


    那些手下起哄:“八爺,這小兔崽子******想錢想瘋了。”


    周八看著李一帆,嘲諷地問道:“你要怎麽挑?”


    李一帆也不害怕,解釋道:“強弱是不挑的,隻是我不怎麽願意打無辜的人。”


    周八用力“噗”地一聲放肆大笑起來:“哎喲喲,還挺有正義感的。哈哈哈,笑死我了。”盡情地在李一帆跟前笑了好一會兒,才滿足地道,“這弱智******太搞笑了。”


    李一帆也跟著笑了起來。


    周八忽然笑容斂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說道:“兩點,一,你不該來石北鎮,來石北鎮也不該遇到我,準確地說,老子不喜歡在我眼前囂張的人。二,就算你遇到我,要是跪下來叫我一聲爺爺,老子也不是不能考慮放過你。”


    說到這他停了下來,滿臉陰鷙地盯著李一帆。


    忽斂笑容這個動作他做了無數遍,早已純熟無比,每一次做這個動作就表示他要發飆了,對方就會馬上懼怕服軟,然後跪下、哀告、求饒,他很滿足以此來宣示自己的淫威。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少年仍舊笑眯眯地跟他對站著,沒有按他所想的那樣立即跪下來求饒。


    “看來你脖子的確很硬,能在我這個人級中段麵前站著,也算勇氣可嘉,又或者你壓根不明白什麽叫做人級中段。”


    周八臉皮微抽,收起扇子:“好啊,既然這樣,八爺我就給你個機會。”隨手丟了一塊金幣到少年腳邊,然後續道,“我給你錢,你找個人打給我看。”


    李一帆把金幣拾起放在手心,抬頭說道:“是不是有點少?你可是地主,才給一枚,有些小氣了吧?”


    周八的手下搶著罵道:“你個小兔崽子,給臉不要臉,我們八爺什麽時候小氣過?給你枚金幣已經是抬舉你了,真不知好歹。”


    李一帆沉吟了一會兒,抬頭問道:“你要打誰?”


    周八冷“哼”一聲,說道:“你能打誰?你能打得過誰就打誰,大爺我瞧你打得好,自然再賞。”


    話音剛落,忽見一個巴掌扇了過來,周八一個愣神,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要打自己,敢打自己。


    “啪——“


    周八沒能躲開,也來不及躲,更想不到要躲。


    在石北鎮有誰敢二話不說就跟自己動手?周八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他是海峰的結拜兄弟,海峰是石北鎮領主的獨子,擁有赫赫有名的英雄級實力。


    而周八自己也是一個人級中段的強者,莫說一般的大漢,甚至與那些騎士團的幹部動手,他也未必落下風。


    如今竟是一個小孩把自己給打了,而且還打中了,這一巴掌格外響亮。


    李一帆笑道:“也好,打你算折扣,畢竟是你求著我打你的,我這算不算縛雞之力?你說你是雞啊,還是豬啊?”一手抓著他的脖子舉了起來,他身材瘦小,並沒有舉到空中,不過周八被他一抓,竟無絲毫反抗之力,全身酸軟吊著垂在地上,比吊在空中舒服不了多少。


    在場眾人都目瞪口呆的,那算命老者看跌了眼鏡,不可思議地說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的年輕人,膽子比天還大。”


    傳教士也喃喃道:“幸好剛才沒惹他。”


    周八的那幫手下更是忘記了自己狗仗人勢的本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直到李一帆又說了一句“周扒皮,你若還有需求,我滿足你,這迴免費”,他們才大唿一聲撲了上去。


    李一帆抬腳踢飛兩人,哈哈大笑,抓著周八如陀螺一般原地打轉,擾得廣場中一片混亂。


    打手們也有不少人級初段,平日裏與周八橫行霸道,無人敢惹,如今被一個少年將眾人耍的團團轉,毫無還手之力,那些打手又怒又急又怕傷著周八爺,不免都縛手縛腳的。


    鬧了一陣,李一帆將周八鬆開,周八雙眼冒花,兩腳一軟,癱在地上口吐白沫起來。


    打手們趕緊扶起,幾個人欲上來替主子報仇,卻被李一帆三拳兩腳揍得狼狽逃竄。


    眾人才知道原來這個看著孱弱的少年竟然有至少人級高段的境界。


    不知誰發聲喊:“找海少爺,請海少爺替我們報仇。”


    眾打手一聽極是,帶著人事不知的周八一哄而散,廣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人們像看怪物一般看著李一帆,李一帆則拍拍手,撲騰撲騰身上的灰,繼續舉著那幅“打手”大旗,笑眯眯地站著,比之方才多了一種威風凜凜的氣度。


    他大顯神威,卻再沒人敢來找他做生意。


    誰都知道這少年得罪的不隻是周八爺,還有在他身後的伯爵府海峰少爺。


    海峰可是有英雄級初段的實力。


    “英雄級初段,隻要一伸手,他就死了。這少年沒希望了。”


    有人歎道:“唉唉,走吧,我們還是別瞎摻和。”


    之前那些做生意的同行心中的鄙夷不屑變成了同情。算命先生與傳教士的麵色也少了許多刻薄的敵意,竟生生擠出了些許慈悲與關切之情。嘈雜的人群在憐憫中很快結束了議論,匆匆散開了。


    鎮廣場繼續著它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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