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嘉珩好轉的傷勢因為醫鬧而複發這件事,給全隊都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林教練的每天都黑著一張臉,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盡管大家都刻意避開關於世錦賽的話題。


    孟南枝其實內心已經被這一場變故挖得千瘡百孔,她夜裏失眠,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總是在深夜的時候迴想起那日的細節。


    那天她就該坐在一個地方哪也不去,老老實實地等於嘉珩檢查完,明明知道醫院現在正麵臨著醫療糾紛,可是她卻沒有看到這背後的危險。


    如果她不出現在那裏,就不會被鬧事的人看見,從而成為中心點。這樣阿珩也不會為了護著她,而被醫鬧的人打傷。


    -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總是忍不住反反複複地這樣想著,可是她知道當麵對於嘉珩時,她不能顯露出這樣的情緒。


    否則於嘉珩的心情會更加糟糕。


    於嘉珩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繼續訓練,隻是因為右手的傷痛難忍,每次訓練完都滿頭大汗。


    孟南枝看了隻覺得那冬日的冷風從她全身剜過,叫她整個人再也暖不起來了。


    她想開口勸說他要不還是放棄世錦賽,可是那話就像是被封印了一般,怎麽都說不出口。


    林教練這段時間格外關注男隊的訓練情況,就連她都能看得出來,林教練是在選擇替代於嘉珩參加世錦賽的隊員。於嘉珩已經到了該退役的年紀,他不一-定還能等到下一屆世錦賽,等得越久變故越大。


    宋涵退役後,他已是隊中年紀最大的隊員。不僅如此,他的傷病更是比隊中同期的方唯雨要更多、更嚴重。


    國際賽場.上永遠不缺正值黃金期的年輕運動員,新的時代早已來臨。


    林教練終於還是將勸說於嘉珩放棄世錦賽的話說了出來。


    辦公室裏,於嘉珩麵色沉靜,他早就料到會有這個場景,隊裏原本就是希望他能借著養傷空檔直接退役的,因為他的堅持,所以隊裏願意尊重他的選擇。


    但是放棄從來不是他人生中會出現的一-個選項,否則在17歲那年他就已經因為瓶頸而退化了。


    他清楚地知道隊裏的顧慮,如果他帶傷出征,敗了,麵臨的將是鋪天蓋地的質疑,而這一場敗績,也將成為他職業生涯裏,掩蓋他所有榮耀的汙點,會使他背負著罵名退役。


    既然這樣,不如就在這個檔口直接退役,放棄追尋大滿貫的榮耀,平靜的為他的運動員身份劃上一個句號。


    可是這樣的結束不是他想要的,走.上一條沒有退路的征程,即使失敗,他也不會後悔。


    “我可以打封閉上場,”於嘉珩終於開口打破了辦公室裏的沉默。


    林教練皺著眉,他看著手裏的文件夾,斟酌著開口:“我諮詢了一下孟醫生,堅持上場比賽肯定會加重你的傷勢,到時候隻能選擇通過手術方式治療,手術的恢複周期很長,同時也會導致肌力、爆發力、耐力全麵下降,打封閉其實也會對這些造成一-定影響,不及時治療,甚至可能會導致岡.上肌完全斷裂,這已經不僅僅是對你的職業生涯產生傷害,還有你的日常生活。


    林教練在開這個口前就已經找孟南枝長談過,他們都明白於嘉珩的堅持,但還是希望能再勸說他一次。


    “教練,打封閉帶傷上場比賽對於運動員而言是常事,沒有哪個運動員是沒有傷病的,大家一樣都是堅持上場,堅持不了就打封閉堅持,難道他們不知道後果嗎,一定有人像你們勸說我一樣勸說過他們,但放棄這個決定太難做了。”


    他露出一個輕飄飄的笑意,試圖用灑脫的語氣去說服林教練:“我不知道我輸了世錦賽後,會不會後悔拚這一把,但如果我現在放棄,我能肯定,以後沒有哪一天,我是不後悔的。”


    “如果以後我的手臂關節還能不受限的自由活動,我就去做一名教練,開個俱樂部,教教小朋友,要不留隊執教;如果落下了什麽後遺症,那我就給隊裏當個花瓶,趁著還沒老,去把領導之前想給我安排的商業活動都參加了,”他玩笑著說道,“隻要隊裏需要我。


    林教練沉默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被於嘉珩說服了,也許他在開口勸說於嘉珩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被他說服的心理準備。


    “好,”林教練站起身,正式下定了決心,“既然你選擇走這條路,身為你的教練,我願意相信你,並和你一起打贏這場仗。


    林教練的臉上露出了輕快的笑意,他衝於嘉珩伸出一隻手。


    於嘉珩會意,也伸手握住,他鬆了一口氣:“謝謝教練,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從辦公室出來後,於嘉珩迫不及待去醫務室找孟南枝,誰知道卻剛好碰見楊敏下班:“楊醫生,枝枝呢?


    楊敏詫異地看了他--樣,順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她沒迴去嗎,前麵訓練快結束的時候她接了個電話,後麵我就沒看到她了,應該迴家了吧。


    於嘉珩--怔,連忙跑去家屬樓找她,卻也沒有在。他坐下樓下的花壇上給孟南枝打電話,然而那頭卻一直沒有人接。


    他給幾個相熟的隊友發了信息,詢問他們有沒有看到孟南枝,但都迴答的很模糊,給的迴答和楊醫生都差不多。


    他心裏有些不安,他知道孟南枝最近因為他的事,一直情緒不對,他知道她一-定會有怪罪她自己的念頭,但她避而不談,他就也不知道該怎麽主動去提。


    於嘉珩愣愣地坐在原位發著呆,過了一會兒,顧北卻打來了電話。


    “珩哥,你是在找孟醫生嗎?”電話一接通,顧北便率先說道,“她好像在訓練館裏麵。”


    他話沒有說完,於嘉珩便立馬站起身,往訓練場的方向走去。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她,因為訓練館裏麵有人在哭,”他說到這裏,於嘉珩的心猛地抽動了一瞬。“沒有開燈,就聽見有小聲地哽咽,我本來是想晚上過去加訓的,現在也不好進去了,”不管是誰,躲在這裏哭,如果被他撞見,肯定會更傷心了,所以顧北走到門口,還是悄悄退了出去。


    正準備走,又想起於嘉珩前麵詢問孟南枝的信息,所以才打了這通電話通知於嘉珩。


    顧北坐在訓練場館門口的地上,等到於嘉珩過來,才從地上站起來,他平靜地指了指裏麵,什麽話也沒說。


    於嘉珩衝他點點頭,輕聲道了句謝,便匆匆邁步進去了。


    他走到裏麵那扇門]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安靜地停了一會,是很小聲的哭泣,斷斷續續的,壓抑著從屋內傳出。


    確實是孟南枝,於嘉珩的心立時便被拽緊了,心疼地幾乎喘不過氣。


    他推開大門,按下了牆上的開關,場館裏的燈亮了起來,他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抱著膝蓋蜷成一團的孟南枝。


    她聽見動靜,猝不及防地抬頭撞進他的視線裏,而後趕緊慌亂地去擦眼淚。


    “你怎麽來了,”她一開口聲音就是啞的。


    於嘉珩朝她走近,這才發現她的腿.上還放著自己的劍,已經更換了新的護手盤上的海綿襯墊。


    他在孟南枝身邊坐下,幫她把哭花了的臉擦幹淨,一雙眼睛腫成了兩個桃子,鼻子也是紅的,麵色卻很白,原本就纖瘦的臉頰,更顯得脆弱。


    “為什麽哭,因為我嗎?”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孟南枝的眼下。


    “阿....."她咬著下嘴唇,輕聲喊著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怎麽起頭。


    於嘉珩垂下眼眸去牽她的手:“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有什麽話都要和對方如實相告,這樣才不會有誤會。”


    聞言,她的眼眶又蓄上一-層水霧,很快凝成眼淚從眼眶滾落,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地打在他的手上。


    “我剛才接到師姐的電話了,"她哽咽著開口,“師姐說調查結果出來了,那些人在康複科鬧事,是有人在背後挑撥他們,之前科裏的一個病人家屬,因為總是在科裏和其他病人起衝突,我製止過幾次,還警告他,再鬧事就把他趕出醫院,不讓他在這裏治療,被他記恨上了,就一直想要給我個教..


    “阿珩,如....如果沒有...‘她閉了閉眼,忍住喉頭翻滾的酸澀,心裏積壓的情緒使她崩潰,“舒婉說得對,我們不適合,我不適合你,我想和你並肩在一起,可是我卻為你帶來了你職業生涯最大的困難。”


    在接到餘苗的電話時,她就已經克製不住眼淚了,怕被隊員看見,一直躲在女廁所裏。餘苗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氣憤:“他說就隻是想嚇嚇你,沒想到對方真的會動手,他還會沒想到?這事整個醫院誰沒聽說,他分明是知道你來了醫院後,特意去挑唆的,主任已經讓餘莉華換其他醫院去治療了,反正我們科是不會收了。


    “這要不是查到了監控,真讓他躲在後麵混過去了,南枝你放心,這事既然已經報警了,院長想私“了也不可能了,該負的法律責任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


    可是,那又如何呢,造成的傷害不能倒迴,如果可以,孟南枝希望那--棍是真的落在她的身上。


    “枝枝,你聽我說,”於嘉珩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扣進她的指尖,“你是我最大的幸運,是你帶我走出了瓶頸區,你在我最迷茫的時候給我點過燈,也是你發現了藺塵使用興奮劑的內幕,為我拿迴了我最具意義的一塊金牌,這不是我職業生涯最大的困難,最大的困難它早就過去了。於嘉珩沒想到這件事情背後原來還有推手,並不是簡單的一場醫鬧事件。


    如果說在沒有這個真相之前,孟南枝尚且能努力穩住她的理智,可是當調查結果出來後,當她知道原來這件事原本就是衝著她來的,於嘉珩確確實實是被她連累的時候。


    她一直維持住的理智才真正崩塌。


    “我第一次站在國際賽場的時候,就忍著腳踝扭傷的傷痛打完了比賽,手指腱鞘炎影響著手部的靈活度我也拿下過金牌,現在也沒有走到絕境,我可以打完世錦賽,隻要手臂沒有斷,我-定會打完世錦賽,”他語氣鄭重且堅定。


    “枝枝,你信我,”他笑著去擦她的眼淚,-字一句認真道,“你不是說過嗎,一帆風順意味著平庸,我不願平庸的結束。”


    孟南枝怔怔地看著他,眼神空洞,她喃喃道:“我信你。”他是於嘉珩啊,是高懸在她心上那輪永不墜落的明月啊,她怎麽會不信他。在於嘉珩的安撫下,孟南枝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他們靠坐在地板.上,孟南枝的懷裏還抱著於嘉珩的劍,她已經哭得疲憊。


    他低下頭溫柔地輕撫她的發頂:“既然相信我,那我們就將這事放下,比賽並不是明天就開始,這段時間我們好好備站,好好理療,隻要全力以赴了,就沒有遺憾,我會贏的。”


    孟南枝看著他堅定的眼神,這一刻突然清醒了過來,在這樣的關頭,她怎麽可以崩潰,她辭掉工作來到隊裏的目的,難道不就是為了做他最堅固的後盾,讓他可以以更好的狀態打完他職業生涯的最後--戰。


    雖然,事與願違,可是就像他說的,隻要沒有走到絕境,就還有為之一拚的餘地,現在還不是崩潰的時候,她怎麽可以先亂了陣腳。


    既然於嘉珩決定了打封閉帶傷出戰,那麽她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迅速振作起來,為他重新製定-份新的康複計劃,盡可能補救,為他的賽後康複打~下好的基礎,防止出現活動功能障礙的可能。想到這裏,孟南枝露出一個笑容,開口道:“我相信你!”


    於嘉珩陪著孟南枝一起迴了住處,看著她睡下後才離開。


    迴到宿舍後,黎睿也是小心翼翼的和他打招唿,他知道於嘉珩今日和林教練具體談了什麽,為了顧忌他的情緒,說話的語氣也刻意放得很輕:“珩哥,早點休息吧,我給你擠了牙膏,毛巾和換洗衣服都給你拿浴室了,還有需要我幫忙的你直接說。


    於嘉珩笑了笑,點點頭:"好,謝謝,你早點休息吧。”


    他洗漱完後,黎睿已經睡下了,給他留了盞燈,於嘉珩關了燈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著。


    肩膀的疼痛讓他無法安睡,想到孟南枝剛才的崩潰,又覺得心疼,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這麽失態。走廊_上傳來腳步聲,他看見加訓迴來的顧北從窗前路過,過了一會,宿舍樓再次恢複了寂靜,走廊上的聲控燈暗了下去,偶爾能聽見窗外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大概是連鳥兒也入睡了。


    於嘉珩躺了一會,起身倒了杯水,在陽台窗邊站了一會,又披上外套下了樓,夜晚的溫度比起白日裏要冷上許多,路燈下能看見飛蟲亂舞的身影。


    他沿著晨跑的路線漫無目的地走著,走了一段路卻發現前方有屋子亮著燈,在整棟陷入黑暗的辦公樓中顯得格外明顯。


    是醫務室。


    於嘉珩的腳步-頓,他腳步放輕,上前幾步,透過窗看見孟南枝坐在電腦前正--個人看著手裏的資料。


    他走的時候,她不是已經睡下了嗎?這麽晚又迴到辦公室是在做什麽?於嘉珩下意識走近,沒有出聲打擾,剛走到門邊,屋內孟南枝的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了:“喂,師姐。”


    她的聲音還帶著一絲疲倦,她沒有放下手裏的


    資料,應該是點了公放,餘苗的聲音隨之響


    起:“南枝,你剛發給我的,我看了,你寫的治療計劃我覺得可以,我補充了一點,發你郵箱了,你看看,於嘉珩最近一年的檢查報告我也看了,恢複的挺好的,那幾個醫鬧也不敢真搞出什麽事,打人的那個力度也拿捏著,沒有傷的特別嚴重,加上他之前恢複的好,打封閉也。是一個辦法,微創手術你知道的,很成熟了,術後康複有你在,還怕恢複得不好嗎。”


    餘苗的話裏話外都在安慰孟南枝,試圖讓她放寬心。


    孟南枝一手捏了捏眉心,一手換了一張報告看:“好的,謝謝師姐,這麽晚還打擾你休息。”


    "害,這算什麽打擾,你才是早點休息,於嘉珩怎麽也是我們院的病人,又在我們院出了事,做為醫生肯定要負責到底啊,何況我們這一行熬夜那不是家常便飯,我明天休假,本來也睡得晚,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你盡管開口,”餘苗的聲音十分爽利,衝散了一點孟南枝壓抑的情緒。


    “我沒事,我就是想早點擬出一個新的康複計劃,這樣可以早做準備,畢竟他現在的時間,每一-刻都很珍貴,”孟南枝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仿佛帶著無限的力量。


    餘苗沒有勸她,又安慰了兩句後,道了聲晚安,電話便掛斷了。


    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他看著屋內認真整理著資料的孟南枝,心中曾經湧起的虛浮、鬱結的情緒,在此刻盡數消散。


    於嘉珩靠在牆.上,仰頭望著天空,突然抬手將手臂附上眼上,無聲地笑了,眼睛裏湧起--點淚意,又漸漸平複下去。


    如果說之前在訓練場館時說出這句話是為了安撫孟南枝,那麽現在,他便是更加堅定的相信自己。


    屋內透出的光,像是一-麵無形的盾,在這個夜晚,他突然生出無限的勇氣,他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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