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將闌,岩世昶早已看完所有的奏疏,此時單手托腮正在假寐。


    貼身的內侍監邱白言從殿外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用王上足以聽清又不覺得驚擾的音量請示道:“王上,世子說此時想麵見王上,有心裏話要講,您看要見嗎?”


    岩世昶沒有改變姿勢,也沒有睜眼,微微一笑,心說,臭小子終於繃不住。


    “讓他進來吧。”王上佯裝嚴厲的口吻命令道。


    邱白言為岩鏡棠推開殿門,並沒有跟進來。


    此時,岩世昶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向侄兒。


    這一眼望過去不得了,嚇了他一跳:這才跪了幾個時辰,怎麽這孩子麵色灰白如香灰,眼窩都塌進去了?


    心疼之餘,他適才的怒火已然退卻大半。


    岩鏡棠的步伐稍有踉蹌,他幾步上前,跪在王上的書案前先是磕了一個頭,然後堅定地說道:“王上,侄兒再次懇求您玉成懷穆濂與蘇舒雲的婚事。”


    岩世昶一聽,又有些惱怒,但是他沒有發火,而是耐著性子說:“你這孩子太倔強,我不是再三說過……”


    “王上恕罪,請您先聽侄兒把話說完。隻要王上恩準他二人成婚,侄兒願意迎娶南風國女皇的二女兒水玲瓏公主為妻。”


    岩鏡棠這番話把王上搞懵了。他注視著侄兒真誠地雙眸,腦中快速地盤算著。


    王族子弟的聯姻對象,水氏嫡親公主們從來都是他名單上的首選。


    由於現任女皇的長公主在十歲上便夭折了,二公主水玲瓏不出意外將會繼承南風國的王位。可是在北岩的王族宗親中與其在輩分、年齡上可堪匹配的世子、公子並不多。而且他知道水玲瓏本人才貌雙絕,步下馬上更是有自己的絕技,心高氣傲、性格嬌矜。放眼看去,唯鏡棠可與之謂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岩世昶之所以到今天雖有提親的念頭但遲遲沒有付諸行動,是因為他在等待自己的嫡長子誕生。如若命中注定他此生無子,鏡棠必定會被冊封為儲君。


    但現在,形勢不同了。


    “沒來由的,怎麽冒出這麽一番話來?”


    “自蒙王恩作為使臣往來於兩國軍中和王宮,我就見過玲瓏公主數次。公主天姿國色、性情靈動,我便對她頗有好感,隻是那時年紀小,不懂得情之為何。此番在不擾林兩國邊境再次與水玲瓏公主相遇,內心感覺起了波瀾。如果王上恩準穆濂表弟迎娶舒雲,侄兒我,侄兒我願意代表北岩宮王室宗族去南風國求娶公主。”


    這一席話在岩世昶聽來毫無異樣,卻不知侄兒鏡棠的坦蕩自若之下,每說出一個字心便裂開一寸,兩隻手都快將袍服的兩側攥碎了。


    “哈哈哈,好個疼兄愛弟的兒郎,真是有個做兄長的樣兒。你說要去求娶南風公主,又如何篤定那性格怪異、陰晴不定的女皇肯定會將愛女許配與你?”


    “我與公主兩情相悅,女皇又對她疼愛無量,定不會拂了玲瓏的心意。”


    “我對你同樣是疼愛無量。既然你能主動提起要成親,還是為了我北岩與南風聯姻,我就答應你懷穆濂與蘇舒雲的賜婚依然有效。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懷穆濂此時已經醒轉過來。靠在軟塌上,眼中滿含感激與喜悅之情,注視著屋內的眾人。


    “世子,王上到底需要我們兩家遵守什麽條件?”


    “王上的旨意是,穆濂此次成婚不能按照舉辦華族儀禮、不能宴請賓客,更加不能有蘇氏族人參加。他們兩人隻需參拜懷氏宗祠、在府內向太保及夫人跪拜變算作是禮成。”


    玉屏夫人聽到這裏,硬生生把想要罵人的話咽迴去,然後問道:“難道說參拜聖虎穹窿也要省去嗎?”


    參拜“聖虎穹窿”是華族在結婚、生子時必須要進行的神聖而盛大的儀式。為的是祈求聖虎仙靈對血統融合、新生命的誕生給予認可和祝福,如果省去這個儀式,王上心中分明還是不認可這段婚約,不許聖虎仙靈賜福不就等同於是變相的懲罰嗎?


    懷太保有些緊張地看著岩鏡棠,他的心裏壓抑著一團受辱後才有的憤怒小火苗。倘若岩鏡棠嘴裏說出“是的”這兩個字,就算是兒子即刻撞死在他麵前,他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那道不會。隻是……”岩鏡棠說到此處,匆匆看了一眼懷穆濂,眼神中滿是歉意,“王上的旨意是,婚禮的日期由懷府定奪,什麽時候準備好了,王上便遣人將舒雲表妹送到府中。但是,參拜聖虎穹窿的日子要由王上來決定。”


    玉屏夫人與太保夫婦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不會再有比這個更好的旨意了,唯有接受,畢竟他們最在乎的還是兒子的幸福。


    “王上要求穆濂迎娶舒雲,不能行聲勢浩大的華族婚禮、不得宴請賓朋,更不允許蘇氏一族任何人知曉和參加。穆濂和舒雲二人隻需敬拜父母、參拜聖虎穹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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