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向善到京城的第二天早上,孟鬆起了一個大早,特地讓府裏的丫鬟給他好好“打扮”了一下,讓他顯得精神一些,不至於那麽憔悴。


    孟鬆的夫人乃是大周已故戶部尚書劉興吉的女兒劉貞媛,生於官宦家庭、書香門第,從小耳濡目染,對國事頗有見地。她清楚丈夫這些年來為大周做的一切,明白丈夫的不容易,看著丈夫滿目愁容、一日日消瘦下去心裏滿是不忍。


    知道今天丈夫要去見以前的朋友,但是看見丈夫這般重視,臉上還泛著久違的笑意,劉貞媛心裏也很是歡喜,沒忍住打趣丈夫一句:“看夫君今日打扮的如此‘妖豔’,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夫君在外麵養了人呢。”


    孟鬆聽見妻子的玩笑話,也是老臉一紅,“夫人有所不知,我與那鄔向善乃是君子之交,此人雖為商賈,然行事卻頗有古之君子遺風。當年為夫在那祥符縣,親眼看見他凡有災禍,必竭盡全力救濟百姓,不計代價。聽說他當年也是讀書人出身,隻可惜時運不濟啊。”


    劉貞媛聽了也是點點頭,“夫君的朋友自然也是君子。”


    孟鬆聽了劉貞媛的話很是受用,照著銅鏡裏的自己似乎捯飭的好不錯,就開開心心出門去。


    昨天鄔明理幾乎哭了一整夜,因為沒有奶媽。當初在祥符縣,鄔府都是從哪些窮苦百姓家裏請剛生了孩子的婦人來給鄔明理喂奶然後付給他們工錢,可是這些東廠番子兇惡、不通人情,鄔向善給錢他們也死活不肯去找個奶媽來,最後鄔向善也是束手無策,還是好心的客棧掌櫃半夜起來讓自己妻子在後廚弄了些麵糊給鄔明理吃才把他哄睡著。


    清早,鄔明理又開始鬧,客房門外的東廠番子卻不管不顧,還在那裏談笑風生。


    突然,門口一個四人抬著的轎子停下,從中出來一個麵容蒼老、滿頭白發卻又有些神采奕奕的官員,這人正是孟鬆。東廠番子雖然不歸孟鬆管轄,然而如今見了孟鬆趕緊下跪叩首,這更展示了孟鬆如今在朝中的權威。


    孟鬆還沒進客棧門就聽見客棧內傳來小孩的哭聲,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鄔向善的孩子,板著臉問道:“我讓你們好生招待鄔向善一家老小,你們做得如何啊?”


    眾番子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番子中的一個“擋頭”站出來腆著笑臉對孟鬆拜了拜說道:“孟大人的交代我們可不敢怠慢,隻是小人也沒有多餘錢財,上官也沒有給小人銀兩,怕是難免有些不周到的。”


    這番說辭讓孟鬆有些生氣,這是明著和他作對,正要發作之時,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鄔向善聽見門外有些嘈雜,想到可能又有官員前來,就像看看什麽情況,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了一位“似曾相識”的官員在和番子交代著什麽。鄔向善定睛一看,一時竟有些難以置信,當年哪位風度翩翩“孟兄”竟然成了這副老態。


    鄔向善沒忍住開口:“可是孟兄當麵?”


    孟鬆抬起頭,看見二樓剛從客房出來的鄔向善,轉頭環視一圈,眾番子沒有敢和他對視的。孟鬆開口對門外的轎夫和府裏的下人說:


    “你們在外麵候著,多備兩頂轎子。”隨後又看向在場的東廠番子說道:“你們迴去吧,後麵的事情本相自會處理。”


    “可是相爺……”那個“擋頭”的話還沒說完,孟鬆冷冷地看他一眼,“擋頭”當即不敢言語,帶著手下離開。


    孟鬆走進二樓客房,關上門對鄔向善一禮,隨後又對劉氏一禮,說道:“鄔兄,我也不知道手下竟敢這樣糊弄了事,讓你們這麽多人擠一間屋子,真是該死!”


    鄔向善連連擺手,“無妨無妨,性命無憂也就沒什麽大事了。”


    幾個小不點等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孟鬆,孟鬆彎下腰先去摸了摸鄔念慈的腦袋,笑著說:“念慈也不記得伯伯了?當年我還抱過你呢。”


    “當時念慈太小,可能都不記事。”鄔向善也在一邊笑嗬嗬地看著。


    “鄔兄,我們有話等會兒再說,先請諸位到我府上去吧。”說罷孟鬆就拉著鄔向善往外走。


    到了門外,鄔向善和孟鬆各坐一頂轎子,劉氏和三個孩子坐一頂轎子,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孟府。


    到了孟府,劉貞媛已經備好了飯菜,把正欲哭鬧的鄔明理交給了府裏請來的奶媽眾人上了飯桌。


    “嘿,這小子,真是生龍活虎。就和當年……”孟鬆話沒說完意識到有些不對,然而還是一下子就冷了場。


    孟鬆有些尷尬卻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挽迴,還是劉貞媛出手解了圍。劉貞媛開口說道:“姐姐真是好運氣,兒女雙全,不像我們到老了才得了一個小子。”


    劉氏也趕緊開口緩和氣氛,“那恭喜了,當年孟大人為國奔波無暇顧及自身,如今算是苦盡甘來了。”


    孟鬆擺擺手,謙虛了幾句,然後就湊到鄔向善跟前,悄悄說:“鄔兄這幾年相比身子骨不錯,我才走了多久,一下又添倆孩子,真是羨煞我也。”


    鄔向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兩天他心亂如麻,雖然他也算是久經風雨,但是京城裏的人和事不是他這等小商賈能接觸到的。隻是尷尬的擺擺手:“就隻添了一個明理,那個小姑娘是明道執行宗門任務的時候救下來的,無依無靠,我們就把她收養下來了。”


    再一次提起鄔明道,兩人神經一動,不約而同地快速把這個話題略過。孟鬆說道:“鄔兄這次來到京城,一定讓我盡盡地主之誼。明日你們好好上街遊玩一番,我會派府上的人跟著,看上什麽盡管買就是。”鄔向善連連拱手。


    雖然大家麵子上勉力維持,但是心裏都裝著事情,這頓飯總是沒滋沒味。吃完飯孟鬆派人給鄔向善一行人安排住處,自己則進宮和皇帝商討國家大事。


    所謂“商討國家大事”這隻是一個幌子罷了,其實孟鬆隻是還沒想好該怎麽和鄔向善解釋這個事情。孟鬆是一個傳統的讀書人,心裏裝著“忠君報國”的誌向,他不願意把“鄔家人進京”說成是皇帝所為,但也不想自己背上這個黑鍋,一時間進退兩難。


    晚上孟鬆迴府,沒有去找鄔向善,而是一個人待在書房裏。今天麵聖好說歹說總算是讓皇帝同意讓鄔家人先暫住孟府,孟鬆也能鬆口氣。


    正當孟鬆思考怎麽完善挑起正魔兩派大戰的計劃時,有人敲起了書房門。


    “孟兄,是我,可否與我一敘?”鄔向善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孟鬆按了按眉心,開口道:“鄔兄進來吧。”


    鄔向善走進書房,看見孟鬆正在整理桌案上的書稿,本來奉行“非禮勿視”的鄔向善突然想到書稿內容可能涉及鄔明道,視線就忍不住往過瞟。


    孟鬆也注意到了鄔向善的小動作,不露聲色的把書稿壓在書本下麵,坐下來對鄔向善說:“鄔兄深夜前來,可有什麽事?是不是下人照顧不周?”


    鄔向善連連擺手,“夫人賢惠,給我們安排的甚是妥帖,這份恩情我們一家老小銘記於心。”說罷對孟鬆重重一禮。


    孟鬆心裏一緊,“唉,鄔兄與我已經如此生分了。”孟鬆收拾心情,笑著說:“當年你我在祥符縣一起賑災,同榻而眠的交情,說這些幹什麽。”


    鄔向善不禁動容,再也忍不住,有些急切的走上前去,來到書桌跟前,有些焦急地說:“孟兄,這些國家大事不是我一介小民能夠置喙的,我就想問一句,這事兒真的非要把明道牽扯進去不可嗎?明道可是你看著長大的呀!”


    孟鬆臉色一沉,目光灼灼盯著鄔向善,陰冷的麵容讓鄔向善不禁心生懼意,“鄔兄這是拿往日情分來將我軍嗎?”


    說罷站起身來,踱步來到鄔向善身旁,“我對明道不好嗎?還是鄔兄認為我是早有預謀?!”孟鬆猛地大吼一聲。


    鄔向善被嚇了一跳,“鄔兄,我……”


    話還沒出口就被孟鬆打斷,“當年明道一心拜入青雲宗,我當日就和你說清了這其中利害關係,你應當料到會有今日!”孟鬆又走迴自己位置坐下,“怪隻怪時也命也,就算現在我們沒有選擇反抗那些自命不凡的修仙者,以後也會像我孟鬆、你鄔向善的人出現。”


    鄔向善哆嗦著手指著孟鬆,“可你答應過不把明道扯進來。”


    孟鬆臉頰微垂,說道:“鄔兄,明道入青雲宗已有九年,若是他還認為自己是大周子民,肯為大周百姓做些事情,那他就應該站在我們這邊,若是他已經自視為仙人,哼哼,那我大周也隻能把他當敵人看待。鄔兄,天下大勢,不是你我可以憑私情決斷的。”


    鄔向善一臉頹然,沒有說話,孟鬆歎了口氣繼續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我們發動之時我會讓他們注意明道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斷絕仙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自知為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自知為貴並收藏斷絕仙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