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很快從林飛揚及張易山身上挪開,落到了那個憨厚中年身上。


    憨厚中年默默站在原地。


    先前跑開的小二湊過來低聲道:“師伯……”


    “嗯。”


    “我們是不是暴露了?”小二長得眉清目秀,模樣乖巧,一看便會感覺到沒有威脅,很舒服很可信。


    “此話怎講?”憨厚中年淡淡道。


    他僅僅是收了憨厚笑容,頓時威嚴森森,宛如換了一個人,笑與不笑當真是截然不同。


    所以他平時笑口常開,衝淡自己的氣質。


    “那家夥怎麽會知道我們……”小二壓低聲音:“怎麽會知道玉泉樓?……我覺得他不是隨口說的,這邊沒有幾個人知道玉泉樓才對。”


    玉泉樓雖然在天京是家喻戶曉的大酒樓,可這裏是神京,對大永有著不屑,當然不會管什麽天京的酒樓。


    而且他們為了不引人注目,前幾天接手了這裏之後,沒有貿然就提升菜品之類,還是維持著不死不活的狀態。


    不過畢竟廚藝不俗,即使馬馬虎虎,還是比從前更好,引得張易山賞賜了一錠銀子。


    “師伯,要不要……?”清秀的小二輕輕劃一下手。


    憨厚中年緩緩搖頭。


    小二不解的道:“師伯,難道我們真算了?”


    “再想想。”憨厚中年沉聲道。


    小二更加不解。


    他覺得這種威脅根本不必放心上,直接把張易山搞死,報了仇才是正經。


    然後在這裏紮下根。


    現在大永與大雲都有了黃泉穀內穀的根,即使得罪了哪一個朝廷,還有兩處可撤。


    這樣就能保證黃泉穀內穀永不會斷絕傳承,永遠有後路,心中有底。


    “我覺得這一次不簡單。”憨厚中年看他一臉不解神色,搖搖頭,對這個小師侄很看好,便耐心指點:“你想想看,他怎麽會找到我們的?”


    “這個……”小二遲疑。


    他也覺得古怪。


    要知道師伯的毒術達到了無跡可尋的境界,別說宗師,便是大宗師也感覺不到下毒,會死得無聲無息。


    張易山隻是一個尋常的宗師而已,不可能發現才對啊。


    更何況,毒發日與下毒日間隔開來,絕不會引起懷疑才對,更不應該找過來的。


    “他背後有高人指點。”憨厚中年淡淡道:“而且這位高人還知道玉泉樓。”


    “找到那高人,殺掉?”小二低聲道。


    “那就要看看這位高人有多高了。”憨厚中年微微一笑:“如果真的夠強,那我們不介意引為強援,如果不夠強……”


    “可是外穀的仇……”小二不解的道:“難道我們真不報了嗎?”


    “這一次出手,已經算是幫外穀報了仇。”


    “可是……”


    “張易山已經死過一次,隻不過被救活了。”憨厚中年笑笑:“難救活張易山的,可不是尋常人。”


    “據我所知,是用金剛寺外院的神水救活的。”小二低聲道:“師伯,我已經弄來一瓶這神水,你試試?”


    “嗯。”憨厚中年點頭。


    小二迅速跑開,拿來一瓶神水,小心翼翼的遞到憨厚中年身前。


    憨厚中年接過來打開,倒了一小口進嘴裏,慢慢的感受,雙眼微眯。


    小二緊盯著他看。


    片刻後,憨厚中年搖搖頭:“不對,這個解不掉我的毒。”


    “可明明就是這神水解掉的毒啊。”小二輕聲道:“師伯,是我親眼看到的。”


    他忽然道:“哦,明白啦,他用了兩瓶。”


    “……兩瓶也不行。”憨厚中年搖頭道:“別說兩瓶,這樣的神水,三瓶也不行。”


    小二疑惑的道:“那就奇怪了,我明明看到他們拿出第二瓶喂下去,然後就好了。”


    “那應該不是神水。”憨厚中年輕笑一聲:“我找到了這位高人了。”


    “誰?”


    “法空。”


    “神僧法空?”小二驚奇的道:“可張易山與神僧法空應該沒什麽交情呀,一個是南監察司的,一個是大雪山的,兩家人不對付才對。”


    他們既然來大乾,當然對大乾的宗門關係弄得清清楚楚,知道南監察司與三大宗的微妙關係。


    南監察司要一統武林,那三宗怎麽可能坐視不理?


    一定是百搬阻撓的。


    “世事無常,不能事事以常理度之。”憨厚中年淡淡道:“就像我們下毒一樣,往往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藥材,偏偏能湊到一起,而且還能發揮出妙用。”


    “是。”小二乖巧的答應:“那師伯,我們要調查一下這位法空神僧嗎?”


    “他據說有大神通。”憨厚中年皺眉沉吟。


    法空看到這裏,露出笑容。


    這位還不算笨,終於知道了自己。


    如果黃泉穀內穀也是投向淳王府,那自己絕不會讓他們知道自己,可據他所知,黃泉穀內穀與外穀不同,是絕不會投向任何一個勢力的。


    他們是隱逸之宗。


    而一旦投靠了某一勢力,隱逸之說便是可笑了,立宗的根基動搖,便是覆滅之源。


    法空是通過幽冥宗的公孫元化知道這些隱秘的。


    幽冥宗,黃泉穀,還有大乾的魔宗,甚至還有一脈隱於世間不知所蹤,上古魔宗所傳,都不可小覷。


    法空通過幽冥宗對黃泉穀甚是了解。


    法空覺得黃泉穀內穀與自己很像,苟全於性命,而不主張血氣之勇。


    自己是因為好日子在後頭,隨著活著時間越久,自然會越來越強,到後來無人能及。


    而黃泉穀的內穀則是以保全傳承為緊要。


    這也是他覺得能夠化解恩怨的原因,隻要讓黃泉穀內穀知道一旦惹了自己,他們有覆滅之險,便會有所顧忌,甚至會化敵為友,暗助自己。


    這是他的打算,到底黃泉穀內穀會不會上道,那要看怎麽發展了。


    ——


    “大神通?”小二輕聲道:“師伯,他好像確實有神通的,人人都這麽轟傳。”


    “誰見識過他的神通了?”


    “沒有。”小二搖頭道:“反正沒人能說清楚他到底有何神通,隻是佛咒是真的厲害,師伯你那時候還沒過來,我是親眼見到了大雪如何被求下來的,真的是……”


    他說著話,搖頭歎息,一臉迷惘與神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別人說的話,他絕對不會相信,會嗤之以鼻,覺得被迷惑了,被騙了。


    “這位神僧當真如此厲害?”


    “確實是超乎想象,”小二輕聲道:“反正我在大永與大雲是沒看到這般人物的。”


    “看來要好好想一想了。”憨厚中年皺眉道:“如果張易山背後是這位的話,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嗯——?”


    “張易山的本事,還不足以在滅殺外穀之後,安然逃走,毫無破綻。”憨厚中年搖頭:“淳王府大多數人都以為是大雲幹的,甚至所有百姓也都以為是大雲。”


    “騙過了所有人。”


    “便是大乾的皇帝,恐怕也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滅掉外穀而不留痕跡。”


    “難道是這位神僧幫忙?”


    “肯定是如此了。”


    “可是為什麽呢?”


    “因為慈悲為懷?”憨厚中年淡淡道:“我就知道外穀早晚有這麽一天,有傷天和,必被反噬。”


    內穀與外穀的行事風格截然不同,內穀追求和光同塵,隨波逐流,不傷天和。


    外穀卻講究逆天行事。


    結果終於是被天地所反噬,惹到了法空這般厲害人物,到頭來卻是灰飛煙滅,傳承斷絕。


    說來實在讓人扼腕。


    不過……,如果為了外穀與法空神僧這般人物對上,殊為不智。


    歸根到底,雖然同出一源,外穀卻漸漸脫離了控製,已經自立門戶,不再受控於內穀。


    他們也沒必要非要替他們報仇。


    如果一般的人物還好,危及到了內穀安危的人物,那絕不能因為要替外穀報仇而招惹。


    殺一次張易山,不管死沒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師伯,這麽說,我們不跟法空神僧敵對?”小二輕聲問道。


    憨厚中年沉聲道:“我要跟他們商量一下,不能妄自作主,……你覺得呢?”


    “我覺得法空神僧確實不宜得罪的。”小二忙點頭:“都說他有神通,如果沒有,早被拆穿了,空穴來風怎會沒理由呐,我們都摸不清這位神僧的底細,還有多少本事。”


    他看憨厚中年認真的傾聽,精神一振,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玉泉樓。”


    他搖搖頭:“據我所知,師伯,好像我們玉泉樓至今沒有外人知道吧,他是怎麽知道的?說他沒有神通,我是肯定不信的!”


    “你小子,有點兒模樣了。”憨厚中年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迴了廚房。


    廚房內,憨厚中年與四個正在切菜的中年男子商量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看看。


    先不得罪這位神僧。


    且看看往後的發展,如果這位神僧真是有大本事的,那就算了,如果是嚇唬人,那就秋後算帳。


    這樣最為穩妥。


    他們剛剛做出這般決定,煙雨樓再次出現一人,正是林飛揚。


    小二忙笑著迎上來,剛要說話。


    林飛揚便道:“我隻是過來捎一句話,你們大雲明泉樓的一位廚師三天之後要遇險,恐怕性命難保。”


    他說罷轉身便走。


    “哎哎哎……”小二忙追出去,卻發現已經不見林飛揚的影子。


    小二走迴後廚,將這話告訴了憨厚中年。


    正在切菜的四個中年望過來。


    “這是故弄玄虛呢。”一個中年不滿的道:“胡說八道,什麽遇險不遇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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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憨厚中年皺眉沉吟。


    小二輕聲道:“師伯,那是林飛揚,神僧的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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