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法空正沐浴著金光在花圃前修剪花枝。


    清晨的花圃格外清新宜人。


    法恩飄飄而來,合什行禮。


    法空點點頭示意明白。


    也沒說話,放下剪刀,跟著他來到了慧南的院子。


    慧南的院中,青竹簌簌,鮮花已經吐蕊,承含著晶瑩露珠。


    慧南穿著中衣正在院子裏負手踱步。


    小亭裏則坐著身形高大魁梧,威嚴肅重的方丈慧安。


    法空發現慧南所穿與自己離開時一般無二,中衣被露水打濕。


    心裏迅速推測。


    難道慧南師祖在這院子裏呆了一夜?


    “方丈,師祖。”他合什行禮。


    “法空,過來述話。”慧安指了指自己身前。


    法空應了一聲是,來到慧安對麵,坐到石桌旁。


    慧安道:“師弟,過來一起坐吧。”


    “我身子活動著,腦子更清醒。”慧南繼續在院子裏踱步。


    法空雙手結印,直接給了慧南一記清心咒。


    清心咒下,頭腦會進入絕對冷靜而且高速運轉的狀態,最適合思考。


    “你小子!”慧南哼一聲,感受著清心咒的玄妙,來到石桌旁坐下。


    “法空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慧安緩緩道:“且不說徐冥怎麽死的,反正是死在了我們金剛寺。”


    法空輕輕點頭。


    恐怕慧安已經調查清楚徐冥是怎麽死的了。


    釣月道的六個老家夥會不會守口如瓶?不會!


    他們現在修為盡廢,怎麽可能擋得住金剛寺的盤問,而且人多心不齊,肯定都交待了。


    慧安一句也不提定身珠,氣魄確實不俗。


    法空暗自讚歎。


    一寺方丈住持,絕非僥幸。


    慧安撫髯,緩緩說道:“想栽贓嫁禍於大永武林高手,也沒那麽容易。”


    “弄成似是而非便好。”法空道:“太像了反而不像,弄得似是而非,反而更易取信。”


    “就說大永武林高手想要嫁禍給我們,對吧?”


    “正是。”


    如果大永武林高手想嫁禍給金剛寺,肯定要盡量模仿金剛寺武功的痕跡。


    但金剛寺武學不可能外泄,大永武林高手是沒辦法弄得完全一樣的。


    徐冥身上大伏魔拳痕跡也不可能消除。


    但可以通過手法令其變樣,從而變得似是而非。


    慧安撫髯搖頭,歎一口氣:“如果是殘天道,倒差不多能成,但釣月道……難!”


    釣月道的心法講究一個虛實相生,對天地虛實之道需要有極深的了解。


    練釣月印有成的,沒有一個是粗心之人。


    法空道:“那就毀屍滅跡,然後再殺一批大永高手,虛虛實實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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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南坐在一旁隻聽不說,此時忍不住:“把那些大永高手殺掉?”


    “殺多少隨意。”法空道。


    慧南瞪他一眼,冷冷道:“你這小子!”


    他嫌法空的心太狠毒。


    法空溫聲道:“師祖,如果這一次我們沒追捕到他們,他們闖進大乾會如何?”


    “……”慧南沉默。


    “其罪該死吧?”


    “反正你小子就是狠毒,方丈,你同意這一招?”


    慧安撫髯,陷入思索。


    法空道:“方丈,這一法不可行,那還有一法。”


    “說來聽聽。”慧安道。


    “把釣月道所有人都殺掉,然後屍首送進大永境內。”法空道:“可以讓我那隨從送過去,不必寺裏冒險。”


    慧安沉吟不語。


    慧南瞪一眼法空。


    法空笑了笑:“方丈,這些都不成的話,那隻有最後一招了。”


    “說。”慧安道。


    法空微笑道:“拋棄這些小伎倆,行堂堂正正之道,直接堅釣月道放話,任何人膽敢強闖金剛寺,殺無赦!”


    小亭裏頓時安靜。


    慧安撫髯的手定住。


    慧南雙眼瞪大。


    兩人對視一眼,慢慢點頭。


    法空暗自歎一口氣。


    金剛寺終究是金剛寺,骨子裏的東西沒辦法改變。


    武功心法與脾性是互相影響的,練久了金剛寺的心法,就會變得直來直去,方丈慧安也不能免除。


    可能這也是金剛寺在大雪山宗一百零八寺裏極被人信任的原因吧。


    金剛寺弟子,稍拐一拐彎,就渾身不舒服,念頭不通達。


    他先前幾句話,已經看清楚了慧安的想法,這個不行那個不妥,其實就是不願。


    最後這一條最合他們胃口。


    “唉……”慧安歎息:“原本隻是不想否認殺了徐冥,還是法空你們年輕人有氣魄,直接跟釣月道示威。”


    法空微笑搖頭。


    慧安笑道:“雖然我們一直顧慮釣月道會瘋狂,可這麽多年下來,釣月道早就沒那股勁了,死一個徐冥,他們不會亂來。”


    “是。”法空不想再多說。


    說了也沒用。


    慧安道:“再者說了,真敢來犯,以為我們金剛寺沒有一品麽?!”


    “是。”法空附和。


    慧南眉開眼笑,銀白眉毛一跳一跳:“方丈,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去,跟大雷音寺借些高手過來,再有明月庵,哼哼,就怕釣月道不敢來!”


    “那就有勞師弟你了。”


    “釣月道不來則罷,來了,再收拾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我們金剛寺就是他們魔崽子的克星!”


    “嗬嗬……”


    法空扯了扯嘴角,跟著笑。


    他雙眼深邃,仿佛變成了一個圓錐。


    慧安威嚴肅重的臉龐漸漸虛化,變成一麵鏡子,通過這麵鏡子看到了一幕一幕未來情形。


    法空通過這幾次施展天眼通,已經弄清楚,天眼通如果看未來,能看到半年之內。


    如果看過去,則能看到十年之內。


    ……


    “法空?”


    “法空?”


    慧南推了他一把。


    法空收迴天眼通,恢複如常,笑道:“師祖?”


    “滾蛋吧。”慧南沒好氣的道:“發什麽呆,想蹭我的早膳,沒門兒!”


    法空笑著起身,合什一禮:“那弟子告辭。”


    慧安道:“法空你也要小心,萬一釣月道的魔頭闖過去,及時出聲。”


    “是。”法空退出小院。


    他緩步而行。


    天眼通的結果讓他意外。


    他忽然覺得荒謬。


    通過天眼通看到。


    徐冥之死,根本沒引起一點兒波瀾。


    釣月道根本毫無反應,既沒報複金剛寺弟子,又沒找上金剛寺質問。


    好像根本沒有這麽一迴事,就像徐冥不是釣月道弟子。


    這說明,金剛寺對釣月道的認知都是錯的,大錯大錯。


    以為釣月道會因為捉了他們六個高手會發狂,以為殺了這六個高手,釣月道會瘋狂報複,會不顧一切的殺上金剛寺。


    其實根本不是這麽迴事。


    他搖搖頭。


    其實通過上一次陸玄明,應該窺得一點兒端倪的。


    陸玄明對金剛寺囚禁六個高手,而且其中還有他朋友,竟然沒有一點兒異樣。


    他還以為是陸玄明的性情冷淡,人情淡漠,個人差異。


    現在才明白,釣月道就是這麽的冷淡,根本沒金剛寺想象的那麽熱血沸騰那麽瘋狂極端。


    他拐了一個彎,來到了金剛寺的羅漢堂。


    ——


    羅漢堂西北角有一座冰屋。


    身處大雪山,最不缺的就是冰。


    冰塊砌成的屋子正中央,擺著一具冰棺,徐冥已經被修整過儀容,仍舊微眯著雙眼,靜靜躺在冰棺內。


    金剛寺弟子圓寂之後直接火化。


    骨灰之中如果有舍利,便是修行有成,進入舍利塔受供奉。


    沒有舍利便是塵歸塵土歸土,在塔內修一座墳。


    羅漢堂的這座冰屋,用來盛放的是非金剛寺弟子的屍首,平時罕有啟用。


    今天終於來了客人。


    羅漢堂的一位弟子帶法空過來之後便退出去。


    法空施展了一半大光明咒,轉身返迴藥穀。


    坐到藥穀湖上小亭裏,慢慢沉浸進徐冥的記憶裏。


    徐冥的一生,厚積薄發。


    剛入門的時候,他平平無奇,但修行努力。


    魔宗武功易速成,但魔宗六道的門檻參差不齊。


    釣月道的門檻可不低,沒有足夠悟性,修煉再苦再勤奮也無用。


    釣月道需要悟性過人的天才,要對天地自然有所感悟,悟透虛實之道。


    可徐冥一直不開竅,一直努力修行卻進步緩慢。


    跟他同時入門的弟子,極小數登堂入室,大多數離開釣月道,去了魔宗其他五道。


    太多人勸他,沒必要非在一棵樹上吊死,釣月道不合適就看看其他五道,總會有一道合適。


    徐冥執意不改,一直埋頭苦修釣月印。


    十八歲進釣月道,二十八歲,三十八歲,直到四十八歲,他才真正的踏入釣月印的門檻。


    這個時候,他才是地元境界,早就成為釣月道人人皆知的反麵典型,常常被掛在嘴邊警戒剛來的弟子們。


    而與他同時進入釣月道的弟子已經都是天元境界。


    他短短的五年間,從地元到天元,再到神元,甚至一口氣衝上了神元境的上層。


    進境之快,一日千裏,駭人聽聞。


    踏入了神元境,徐冥則一掃從前的低調隱忍,宛如變成另外一個人。


    肆意張揚,趾高氣揚,把這些年受的氣全部還迴去。


    這幾十年,他壓抑得太久,過得太苦,一得誌便忍不住張揚,忍不住報複迴去。


    這讓他在釣月道的人緣變得極差,幾乎沒朋友,人人敬而遠之。


    他於是想到了兩個當初可憐他照顧他的馮元君與趙靖川。


    想到他們還被囚在金剛寺,於是便要救他們出來。


    他在釣月道的人緣差,但有幾個夜雨道的朋友,是當初一起加入釣月道,不能入門釣月道而改為夜雨道的同門。


    於是夥同這七位朋友,一起營救,原本把握十足,沒想到栽在了一個胖和尚手裏。


    他帶著無盡的不甘死去。


    “飯來嘍——!”


    林飛揚端著方木盤子過來,端上四盤菜,打斷了他的思索。


    法空擺擺手,示意別吵。


    起身扶著小亭欄杆,看著石壁上搖曳的一朵朵鮮花。


    他從徐冥的記憶裏捕捉到了一個關鍵。


    PS:今天寫得慢,第四更要晚一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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