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蘇曉檣嚇得緊閉雙眼,卻聽有人笑道:“這位大人,大清早亡,辮子也該剪了。”


    她沒來由覺得耳熟,仗著膽子,睜開眼來,又嚇得跌坐在地,但見一頭黑龍攀在巷道兩側,將高樓遮住,探出長頸,垂了下來,利齒殷紅,尚自滴血。


    在場七位“武官”,隻餘下一人,正欲奔逃時,被那黑龍一口咬住,卻未吞下,單銜在口中。


    又見那言語之人,站定黑龍頸上,約摸二十來歲年紀,一雙金瞳若燭火搖曳,攝人心魄。


    蘇曉檣當時怔住,不知為何,恐慌漸去,恍惚間覺眼前之人,似曾相識。正疑惑間,隻見那白貓嗚嗚悅鳴,如見舊主。


    她低頭道:“他是你主人麽?”


    那貓兒未睬她,隻直勾勾盯住來人。


    蘇曉檣不知從何生出勇氣,站起身來,對黑龍視若無睹,抬頭問那人道:“你是誰?”


    話落處,隻見那人望了過來,旋即歎道:“恍惚隔世又重逢,莫非緣分卻未終?從來近鄉情又怯,隻因故人轉頭空。善哉,善哉,無量壽佛,阿彌陀佛.”


    言語間,已縱身而下,來在蘇曉檣麵前,一改惆悵,嘻嘻笑道:“女施主,近日雨急風驟,吉兇難測。小道學過三年卜卦,能掐會算,能瞅會看。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中通人和。前知五百年王朝興衰,後知五百年日月更替,今知五百年婚喪嫁娶,可要卜上一卦?初開門戶,分文不收。”


    蘇曉檣當時呆住,過了半晌,才弱弱問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那人怔了怔,笑道:“施主貴人多忘事,上次小道尚未出師,與施主卜錯了卦。故而痛定思痛,返迴師門修煉,如今才返塵世。又遇施主,當真緣分使然。”


    蘇曉檣似信似不信道:“伱叫什麽名字?”


    那人道:“小道俗家姓路,雙諱鳴澤。”


    蘇曉檣當時蹙眉道:“不對,路鳴澤我認識,是個小胖子。”


    那人聽了,又道:“一時失言,一時失言,小道名喚楚孟華。”


    蘇曉檣聽了又道:“不對,我認識兩個人,一個叫楚子航,一個叫趙孟華!你也是仕蘭中學的是吧?別想騙我!”


    那人當時又道:“konnichiwa、watashinonamaewasakuradesu(你好,我的名字是小櫻花)。”


    蘇曉檣怔了怔,噗嗤一聲笑道:“一個大男人叫什麽櫻花?”


    那人歎了口氣,無奈道:“依施主高見,小道該喚何名?”


    蘇曉檣沉吟片刻,忽精光一閃,福至心靈,即道:“路明非麽?”


    話落處,那白貓歡喜叫了一聲,即跳在那人懷中,磨磨蹭蹭,搖頭晃尾。


    那人苦笑一聲,說道:“終究難逃。小天女,許久未見,可思故人否?”


    蘇曉檣怔愣愣,一時竟也無言。


    來人自然是路明非。你道他如何趕來?原來明非自牛魔王處擒住龍女,由天竺徑返東瀛。


    半途中,那龍女幽幽醒轉,緩睜雙眸,即見明非在旁。她嚇了嚇,便欲起身,卻覺渾身酸軟,無一絲氣力,不由慌張起來。


    正此時,即聽路明非道:“醒了?”


    那龍女怔了半晌,忽歎息一聲,說道:“我到底敗了。”


    路明非道:“名不正而言不順,言不順而事難成。自師姐你誤入歧途,命數已定,如何不敗?”


    那龍女聽了,冷笑道:“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路明非搖頭道:“師姐,你都敗了,還這般威風?師弟心服口服外帶佩服,但你非我敵手,多說無益。”


    那龍女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問道:“我為何動彈不得?”


    路明非道:“方才,我削了你頂上三花,散了五府之氣。如今你修為盡去,不過凡人爾。被我攝住,如何能動?且免爭鬥之心,休自欺欺人。”


    那龍女聽說,不由眉梢顫抖,默然半晌,方才吐了口氣,冷冷問道:“師弟打算如何處置我?”


    路明非道:“未及細思,可有建言?”


    那龍女便道:“殺了我。”


    路明非搖搖頭道:“豈非便宜了你?與我也無益處。”


    那龍女怔了怔,旋即道:“原來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吞了人參果後,這一身精血皮囊,當是大補,就如當年那取經僧般,是塊人人垂涎之肉”


    話猶未了,路明非擺手打斷道:“本王壽與天齊,長生不老,補不補,又奈得何?師姐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龍女卻道:“我見了諾頓與康斯坦丁。他兩個死而複生,又不過兩日便破繭而出,定是你以自身陽壽過渡。縱你神通廣大,也不免傷身。或將我吞了,或煉成丹藥,抵你所耗,綽綽有餘,何樂而不為?”


    路明非道:“師姐莫忘了,這具肉身非你所有,是明璫的。本王身為長輩,怎可以大欺小?”


    那龍女忽笑道:“我還道你早就看破,原來高估。你沒瞧出,她兩個身魂不合麽?”


    路明非一愣,恍然道:“怪道你可隨意附身上去。她兩個肉身,也是你當初蛻下的?”


    那龍女點頭道:“當時她姊妹倆亡於絕症,因非龍種,入不得尼伯龍根。又無陰曹地府,更難入輪迴。七天後便將魂飛魄散。陰差陽錯,飄到南海處。我見她二人有緣,故將其附在我遺蛻之上,收為關門弟子。時至今日,她兩個還蒙在鼓裏。”


    路明非聽罷,默然片刻,說道:“師姐這一番話,是教我知你也行善事,好動惻隱之心,放你一馬麽?”


    那龍女怔了怔,笑道:“被你瞧出來了。怎樣?念起昔日之情,可動慈悲之心?”


    路明非搖搖頭道:“師姐,休用話拿我。”


    那龍女歎了聲道:“你我二人何至今日田地?”


    路明非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那龍女聽了,張了張口,吐出一道金光,落在明非掌中。路明非低頭看處,見是那顆佛寶舍利,雖已顯暗淡,卻仍光比明燈。


    隻聽她道:“我將明璫之魂,置於此中,便交予你了。”雙眼盯住明非,又道:“動手罷。任你處置。”


    路明非點點頭,一手撫上雙眼,一手將方天畫戟拿了在手,變作一把牛耳尖刀,置於頸上。望下方看時,見已至東瀛境內,便欲動手。卻忽聽那龍女叫道:“且慢!”


    他怔了怔,問道:“可是還有遺言?”


    那龍女笑了笑道:“你附耳下來。”


    路明非待了片刻,附在頰邊,隻見那龍女吻了一下,小聲道:“那‘金、緊、禁’三箍兒的咒語分別是”便將鬆緊之法,仔細說了一遍。


    少時說罷,又問道:“可記下了?下次再遇牛魔王,便不怕他。”


    路明非點頭道:“多謝師姐。”


    那龍女道:“你若感激,亡羊補牢,尚未遲晚”說不了,卻見刀光一閃,已將她咽喉割開。隻見鮮血迸濺,將明非半張臉染紅,滴答答淌下,隨風化雨,灑在東瀛境內。


    再看龍女,麵白齒紅,不住顫抖,喃喃道:“你長大了.”


    那雨下得甚急,血色滂沱,將整個東瀛國籠罩在內。億萬國民抬頭,沐浴血水之中。驚叫聲,呐喊聲,嗬斥聲,小兒啼哭聲,一齊迸發,絮絮不止,聒噪不息。


    龍女奄奄一息,顫聲問道:“如此.與你又有何益?”


    路明非笑道:“我還道師姐懂得,原來高估。修行即是問心。我本身為人,托生妖魔。雖以妖魔之身度過千載,卻不行妖魔之事。修行即是問心。此間事因我而起,將師姐精血灑落,但能救活幾人,也算為你我贖罪。”


    那龍女慘笑道:“如此說來,我還要多謝你了?”


    路明非歎道:“師姐休要譏諷,你身受菩薩教誨,該知我所言不假,莫要執迷不悟。”


    那龍女苦笑道:“菩薩?菩薩走了”


    路明非點頭道:“有朝一日,若我見了她,替你問個明白。”


    那龍女道:“好!好!好!師弟,我在下方等你”


    路明非卻搖頭道:“我方才便道,不會殺你。”


    那龍女雙眸緊縮,顫抖道:“你想.幹什麽?”


    路明非道:“無他,將你煉作器靈,也就罷了。”說罷,掐了個訣,那尖刀轉迴畫戟,叫了聲:“收!”


    那龍女當即化作一道白光,融在畫戟杆上,盤作一條白龍之形。


    路明非又吐了口火,噴在畫戟之上。霎時間,即聽慘叫聲起伏不定。不多時,寂然無聲,那畫戟泛光,比以往更重三成。


    正此時,又聽得哐當當聲響,那禁箍兒環在戟上,脫落下來,入了明非之手。


    路明非道:“師姐,你好生安居,也不枉我勞碌一場。”說著,將方天畫戟收在額間。又舉起禁箍兒,上下打量。


    隻見他雙手握住,忽一較力,往外扯來。卻分毫不彎,寸許不折,即笑道:“好寶貝!好寶貝!不愧是佛如來所賜,果然非比尋常。”


    他摸摸擦擦,愛不釋手,不時吐出火光、閃電,那箍兒也半點無痕,毫厘無傷。


    把玩多時,忽聽他叫了聲道:“尼德霍格!”


    那黑王當時迴頭,就見金光一閃,已被套在頭上。


    路明非笑道:“如此一來,即便‘魘禱’時過,你也反抗不得,本王也不必殺你。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便與本王當做坐騎罷。”


    那黑王當時不懂,尚被“魘禱”所惑,唯明非馬首是瞻,自無二話,隻顧前飛。


    路明非抻了抻腰,自言自語道:“該去尋我那徒兒了.”


    正欲勾動小指,卻見掌心一根白毛生出,當時一怔,放在鼻端嗅了嗅,暗自驚道:“那貓兒還在?莫非還記得我?”


    他撚在指尖,掐算一陣,麵色微變道:“她?”呆了呆,旋即自嘲笑道:“也罷,去見上一麵。”當時拍了拍尼德霍格,吩咐道:“老黑,載我去京師走上一遭!”


    那黑王聽了,便振翅一折,摶風穿雲,片刻過了東洋大海,來在天朝京城。


    路明非教他按落雲頭,即使了個“隔垣洞見”的法術,雙眼一睜,遍觀全城,尋見蘇曉檣所在。


    尼德霍格振翅急往,須臾到處,這才搭救。


    路明非本不欲相認,卻轉念一想,心道:“凡事皆有定數,此來也算緣分,便順其自然,看她識不識得我。”這才是:


    命中注定又相見,兜兜轉轉再並肩。


    掐指算得千萬事,愛恨情仇料不全。


    畢竟曾遭離別苦,複入情網脫卻難。


    青絲紅顏悲白發,怎知如今可心安?


    且說二人重逢,那蘇曉檣聽得明非言語,心神大亂,眼前若走馬燈般閃爍不定,一時頭痛難禁,當時黑眼,暈倒在明非懷中。


    路明非一怔,苦笑道:“這一上來便投懷送抱,考驗我麽?”無奈何,教黑王銜住那“武官”,飛在雲頭等候。


    他便抱起蘇曉檣,尋一處酒店安歇。那白貓緊隨其後。


    不多時,及至一處,抬頭看時,見匾額鐫道:麗景酒店。他心中暗道:“這裏也有?買賣倒是不小。”拽步來在裏麵,才想起身無分文。


    正躊躇時,忽靈光一閃,心道:“這懷中抱著的,不正是個錢匣子?”便在蘇曉檣身上摸了摸,取出錢包。


    打開看時,果見百元大鈔若幹,身份證、銀行卡、信用卡應有盡有。當時取了,遞予前台。


    那前台上下打量一番,對明非道:“你的身份證呢?”


    路明非心道:“我在此間早亡,那裏來這物什?”眼珠一轉,有了計較,自錢包裏抽一張卡來,撚在手中,暗叫聲:“變!”即變作證件模樣,上依往昔號碼篆刻。


    那前台掃了兩下,卻見查無此人。


    明非暗歎一聲道:“此間果然無我。”即使個幻法,又道:“再瞧瞧?”


    那人又看,果有記錄,便就開了間房,給了鑰匙。


    路明非付了錢,才便上樓去了。這一去,有分教: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講說往昔,再續前緣。愛徒公主,深陷沉船。幼龍初吟,欲求解脫。三王入海,尋蹤未果。畢竟不知上樓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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