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表路明非得知黑王所言,思量多時,暗自思忖道:“我聽聞這天竺佛地,如今已衰亡良久,卻不知誰可稱作故人?若得閑暇,可去察查一番。隻如今本朝初立,文武俱缺,百廢待興,卻也難舍。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唉,終被俗務纏身。”


    想罷多時,不由慨歎。眼下無事,便教諾頓自行歇息,徑返寢宮而去。


    須臾,入得寢宮,即見那三女一童坐在桌畔,相顧無言。


    路明非見此情形,也不免頭痛,歎了口氣,落座正中,與那蘇茜道:“你所遭所遇,雖是公主所為,但也是我管教無方。情之一字,甚是難解,旁人勸戒不得。過幾日卡塞爾來人,你隨他們迴去便是。”


    那蘇茜默然多時,問道:“你會放了諾諾麽?”


    路明非道:“隨她。”


    卻聽那陳墨瞳道:“我不想迴卡塞爾,也沒有家可迴。”


    蘇茜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路明非又對那零道:“伱帶她下去歇息。”


    零點了點頭,攜蘇茜而去。


    陳墨瞳垂著頭,一語不發。


    路明非看她一眼,使了個法術,變出瞌睡蟲,教那“鑰匙”睡去,才問道:“你芳齡幾何?”


    陳墨瞳一怔,即道:“十九。”


    路明非道:“我若算上前世,雖得道不足千年,但和該有一千三百七十二歲。”


    陳墨瞳訝然道:“真有前世之說?”


    路明非點頭道:“陰司在時,六道輪轉,自有前世今生之別,如今倒是難說。”


    陳墨瞳默然片刻,問道:“你什麽意思?”


    路明非道:“以我如今之身,說長生不老乃是大話。但半千年數,轉眼即逝,千年之期,不過笑談。你又能活上多久?”


    陳墨瞳望來道:“你和那蘇曉檣,也是這般說得?”


    路明非搖頭道:“她與你,自不可同日而語。”


    陳墨瞳心中稍慰,又問道:“你是勸我知難而退?”


    路明非又搖了搖頭,笑道:“我與你說個故事可好?”


    陳墨瞳道:“你說。”


    路明非道:“我結發之妻,便是凡間女子。”


    那陳墨瞳當即怔住。


    路明非迴憶往事道:“當年我初修行時,化作一條金鯉,於江河遊曆,不慎困頓漁網,被漁人拿去市集叫賣。正巧遇一女童,乃相國府幼女,以為稀奇,將我買了去,養在塘中。一日,見我閃閃眨眼,疑道:‘聞人說魚蛇眨眼,必不是等閑之物。’即發慈悲善心,將我放生江水。如此便有了緣分。”


    言至此,不由慨歎一聲。


    那陳墨瞳聽得入神,見他停頓,忙追問道:“後來呢?”


    路明非道:“我後來修成人身,恰逢她拋繡招贅,我即化身一白衣秀士,接了繡球,進了相府,喚作倒插門。我二人相敬如賓,情愛甚篤,雖得人間歡樂,卻不免誤了修行。後過半百年,她大限將至,失足墜江。”


    那陳墨瞳蹙眉道:“好好的,怎麽墜江了?”


    路明非歎道:“原來她十世前,乃水賊之女,其父泛舟江河,殺人越貨,手上淹殺之人,足有百千,被告到陰司,累及子女,致她世世沉江而死。但她十世為善,素有功德。我便教人建起宗祠,塑起金身,供奉香火。又求告師門,我那師姐隨侍觀音菩薩,為善財龍女,托夢於人皇,將她敕封為江神,遂成地祇,不墮輪迴。她即得正果,這一世情愛糾葛,便也終了。”


    那陳墨瞳歎道:“也算得了個好結果。後來呢?”


    路明非笑道:“後來我迴轉花果山,占山為王,號令妖魔,另有妻妾,便不與你細說。”


    那陳墨瞳默然一陣,罵道:“你個渣男。”


    路明非起身道:“一飲一啄,皆乃前定。我將此事與你說了,如何抉擇,全賴你也,且三思。”


    說罷,已踱步出門。隻餘那陳墨瞳獨坐寢宮。


    且說翌日上朝,那康斯坦丁、酒德麻衣與眾人辭行。


    路明非取出那金蓮來,拈出赤、白、黑三枚,交予康斯坦丁。與二人言明內情,教他將這“赤丸”送予繪梨衣,黑白二丸自留,若危難之際,可保不死。


    這二人自感動不已。


    路明非又教取酒,與他二人踐行,並攜諾頓送至城外,君臣灑淚分別。


    那二人走後,路明非迴轉殿堂,喚來眾青銅士兵、仆役、侍衛,按部就班,依次排營。


    教巡邏的巡邏,放哨的放哨,守門的守門,各宮各殿,加派人手。吩咐打掃房舍,清洗街道,將眾女眷安置左側陰殿,每人分派兩個侍衛、四個仆役,一日三頓,各色菜肴,不一而足,川魯粵淮揚,閩浙湘本幫,花樣繁多。


    又親布陣法,籠住全城,直將這青銅城打造得固若金湯。


    正忙碌間,忽見金殿侍衛上堂,躬身施禮道:“陛下,駙馬求見。”


    原來這金鑾殿有二十八侍衛,分以“二十八宿”為名,乃路明非親自點化,為眾士兵之長,雖無情態,卻會言語。


    此侍衛喚作“角”,乃東方青龍七宿之一。


    路明非聽它來報,即問道:“駙馬現在何處?”


    那角宿道:“在公主寢處,可宣麽?”


    路明非想了想道:“朕親自前去。”即吩咐諾頓自行處置,隨角宿徑奔公主寢宮。


    他進得門,即見楚子航梳洗已畢,著一件月白色廣袖,更顯俊俏。


    原來這青銅城內盡是諾頓與康斯坦丁二人服飾,前番公主所穿外衣也取於此,故一水兒的素衣白袍。


    隻見正中一桌,滿擺珍饈美味。楚子航正襟危坐,隻示意明非落座,一語不發。


    路明非落座桌畔,已有仆役斟酒。他開口道:“駙馬住得可還習慣?”


    楚子航望來道:“蛟魔王?路明非?”


    路明非一怔,旋即笑道:“駙馬果然聰慧,如何看出?”


    楚子航道:“我聽耶夢加得叫諾諾娘娘,結合在學院時她對你的態度。還有……那一夜,你救走了蘇茜。”


    路明非卻不知駙馬逃奔天牢之事,蹙眉道:“你何時聽得她叫?”


    楚子航一怔,旋即道:“原來她未和你說……”說著,抖抖袖,現出左腕。


    他麵無表情道:“她把我鎖在這裏,我咬斷手腕,逃了出去,與蘇茜去天牢救人,卻又被抓了迴來。”


    路明非才知有此番周折,見他腕上綢布包紮,滲出血來,即吹口真氣,隻見那布片脫落,腕上血痕皆無。


    那楚子航見此神異,怔了怔,複歎一聲道:“看來我們是逃不掉了。”


    路明非笑了笑,斟杯酒遞來,那駙馬呆了呆,伸手接了,一飲而盡。


    酒入喉中,素麵泛紅,才有幾分生氣。


    路明非問道:“有何話講?但說無妨。”


    這駙馬默然片刻,說道:“我想知道有關我爸爸的事。”


    路明非點頭道:“這便說來話長……”即將以往經過,從頭至尾,講述了一遍。


    那楚子航怔怔楞楞,如何迴應暫且不提。


    卻說芬裏厄中毒落敗,被奧丁擒拿。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醒轉,隻覺頭腦昏沉,渾身乏力,浪湧翻潮之聲不絕於耳。


    他迷蒙蒙睜開眼來,但見那北溟大海生波,冰山隨波逐流。即一驚,又聽得鼾聲入耳,源自深淵海底。


    正疑處,又聽得那奧丁笑聲驟起,說道:“賢弟這番好睡!可做夢來?”


    芬裏厄言語不讓,即道:“夢得你挫骨揚灰,被本王踏為齏粉!”


    奧丁笑道:“賢弟原不會做夢,豈不知夢有先覺,乃天啟降下?你死在頃刻,怎未夢見?你來看。”


    卻見那奧丁將手一指,天落雷霆,擊在潮中。


    芬裏厄隻聽得一聲怒吼傳自海底,往昔記憶如潮湧來。他驚道:“父皇!”


    他掙紮欲起,卻見自身被鐵鎖扣住,牽於奧丁之手。


    那奧丁道:“偉大的黑王尼德霍格,太古龍神,萬龍之祖。父皇,兒臣今日又來造反了。”


    你看這神王,口中念念有詞,將那言靈誦出,霎時間烏雲翻滾,雷霆乍響。正是那:


    天上夔牛一聲吼,震落日月並星鬥。


    垂下瓊光倒玉樹,將那碧落蒼穹剖。


    雷公聞聽扔下鑿,電母瞧見丟了缶。


    自打普化天尊去,再無今日此一籌。


    這奧丁大展神威,運使言靈,名喚“太古權現·因陀羅之怒”,萬千雷霆劈落,幾將大海翻覆。


    芬裏厄看在眼裏,驚道:“你瘋了!若他老人家複蘇,焉有你我命在?”


    卻聽那奧丁笑道:“他不會輕易複蘇,成王敗寇,如今的他,不過是隻膽怯的鯰魚,縮頭的烏龜。”


    芬裏厄道:“你欲殺之?就憑你?”


    奧丁搖頭笑道:“非也,我欲擒他!”


    芬裏厄冷笑道:“我還道你有何計較?竟是這般大話,豈不如癡人說夢?”


    奧丁冷笑道:“賢弟卻是不知,你久未出世,未見得法寶神奇。”


    芬裏厄一怔,問道:“何樣法寶?”


    話落處,隻見那奧丁取出一箍兒來,晶晶閃閃,奪人二目。


    芬裏厄雖不識得,卻也知此物絕非等閑,即問道:“這是何物?有何用途?”


    那奧丁卻不答,隻笑道:“容兄賣個關子。”又話鋒一轉,說道:“話說當年,賢弟與那耶夢加得甚得陛下恩寵,每逢入宮,必得召見。反觀我常侍立殿外,他老人家卻半點不問。唉,再看今日,我這般唿喚,他也無動於衷。所幸有賢弟在此……”


    芬裏厄陡然驚道:“你意欲何為?”


    話音剛落,隻見那奧丁飛起一腳,即將芬裏厄踹入這無邊溟海之中,扯住鐵鏈,哈哈笑道:“本王今日便挖下深坑等虎豹,灑下香餌釣金鼇!”


    卻說那芬裏厄甫一入水,即墜在海底,放眼望去,便是一驚。隻見得:


    萬丈鯰魚黑漆漆,兩排龍瞳金熠熠。


    俯於深淵正酣睡,血盆張開吞鯨鯢。


    龜鱉魚蝦左右圍,蛟虯螭鼉上下依。


    天生地造真精靈,正是當年黑皇帝。


    這黑王似有感應,睜開眼來,即見芬裏厄當麵。那血盆大口複張大三分,吸入海水,化作渦流,便欲將他吞入口中。


    那芬裏厄心中一凜,卻動彈不得,被水流裹住,卷在嘴邊。


    正緊要之時,忽見鐵鏈繃緊,將他扯住,破開水渦,即往上拽。


    那黑王哪肯幹休?你看他竄身抖尾,破開巨浪,緊追不舍。


    這父子倆,一前一後,竄出水來。


    那奧丁久待多時,見鯰魚出水,忙將芬裏厄扯在岸上,手一抖,那“金箍兒”飛出,迎風大長,化作光圈,扣在那黑王頸上。


    隻聽得怒吼聲起,驚天動地,那黑王疼痛難禁,不住翻滾,掀起狂潮巨浪,海嘯掩天!


    奧丁禦風縱在空中,口裏念念有詞,那“金箍兒”猛然收緊,直陷入肉中。


    這鯰魚隻覺那箍兒仿佛生了根般,種了在身,痛得他死去活來,縱有萬般神通,卻也施展不出。


    那奧丁念了多時,方才停歇。隻見這鯰魚已然昏死過去,兩排金瞳一一合攏,動也不動,擱在岸邊。


    神王大喜,即飄落塵埃,探手撫道:“若不是兒臣怕反噬之苦,已將您吞了。”他又瞥了眼芬裏厄,笑道:“待兒臣吞下兩位龍王,便可來光顧陛下,必不讓您久等。”


    說罷,言靈念動,喚來一陣狂風,便欲將這鯰魚卷了,迴轉避風港。


    正此時,忽見這鯰魚腦後,一隻金瞳驟然睜開,寒芒一閃,飛出一物,比牛毛還細,比閃電還疾,直刺入那奧丁獨目之中!


    隻聽得慘叫一聲,這神王登時跌了一跤,掩麵不住翻滾。不多時,獨目淌漿,血染大地,掙紮多時,臥倒岸邊不動。


    這鯰魚似發出一聲嗤笑,卻也支撐不住,閉了眼,複又昏厥。


    那芬裏厄尚醒著,卻因餘毒未消,掙紮不脫,暗自氣惱,往這二怪看來。


    但見那奧丁獨目已盲,血流如注,眼窩中插著一物,似眉毛粗細,有五六分長短,赫然是一根繡花針。這才是:


    奧丁北海鬥黑皇,大展神威雷霆壯。


    冰海翻騰汪洋怒,惹惱龍神肥鯰王。


    經驗豐富會釣魚,依仗法寶逞張狂。


    卻因一時不謹慎,失了獨眼目已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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