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垂垂月影遮,城隍廟前迴頭客。


    再尋故人問玄奧,破謎解霧得爛柯。


    陳明前番非實情,又道古往今來何。


    隻求莫忘恩怨絕,手下留情休作惡。


    且說路明非自別陳墨瞳,即騰雲駕霧,飛舉在空,心道:“此間事了,卻不急歸家。前些時我於城隍處偶遇那老兒,自稱瀘林土地,言道此界乃荒蕪之地,神棄之國,如今看來卻有蹊蹺,且待我前去訪他,問個清楚。”


    想罷,即駕雲,徑往城隍廟宇而去。


    他如今法力又增,不過半刻,及至城隍廟處。


    且見他立在雲中,運法眼觀瞧,見下方寂寂無人,知客自會周公,侍從也入夢鄉。


    即尋個僻靜所在,飄落塵埃。暗運法力,使“驅神”法,喚道:“瀘林土地,請上一見。”


    喚了兩聲,卻未見人影。


    路明非一怔,暗道:“我如今心清靈明,雖未見人,卻也知其所在。他一介地祇鬼仙,家業難舍,怎得今日故作推脫,這般磨蹭?”


    他冷笑一聲,心道:“莫不是之前言語誆騙於我,此番不敢複見?”


    想罷多時,即從額間取出方天畫戟,擎在手中,忽掄起往地上一砸!


    卻聽響一聲,崩起戟來,土上卻無半點痕跡。


    隻見摶摶風沙揚起,現出一佝僂老兒,正是那地祇鬼仙,瀘林土地是也。


    那老兒即躬身施禮道:“小神來見。不知上仙深夜來訪,未及遠迎,萬望恕罪。”


    路明非擎戟而立,冷笑道:“且休多言,伸過孤拐來,打五戟見麵,與我散心!”


    那土地老兒見此情景,忙跪地叩拜,哀告道:“上仙且息雷霆之怒,休發虎狼之威。小神年老體弱,耳背目盲,未聞上仙真言,實在失禮。還望上仙寬宏大量,念小神垂垂老矣,寬恕則個,寬恕則個。”


    路明非哼了一聲,喝道:“好個老賊,信口胡言!我這戟重七千二百斤,擊石粉碎,築地見壑,怎得這一下打不傷也?定是你施法作為,還道我不知?還道年老體弱,該打!該打!”


    那瀘林土地慌道:“上仙明鑒,小神法力低微,如何經得住上仙寶兵?隻道受命於天,得地祇鬼體,乃後土皇地祇垂賜,護小神無傷,絕非以下犯上,妄弄神通。”


    路明非聽得此言,心中冷笑道:“這老幫菜,腹中也有計較,曉得以後土娘娘壓我。也罷,我如今法性未完,權且饒了。”


    想罷,便道:“即如此,我且不打你。我問你:你前番言語可盡實?言道荒蕪之地,神棄之國,乃不合大千之數,莫不是存心誆騙,耍弄於我?”


    那土地聞言一驚,忙道:“上仙何出此言,小神所言句句屬實,無半點假意,皆是千百年來所見所聞,據實告知。”


    路明非自不信道:“我前些時遠赴東海龍宮,深入萬壽靈山。所見與往昔一般,你作何言語?”


    那土地聽說,濁目微閃,忽道:“上仙可有斬獲?”


    路明非聞言冷笑一聲,諷道:“你這老兒,好不知羞。我還未問罪於你,反來惦記於我。常言道:天命有常,德者居之。你年老德薄,有何麵目貪得?”


    那土地顏色微變,訥訥不語。


    路明非又道:“我觀此地正合源流,雖不知何以仙佛不存,道法微末,卻多孽龍興風作浪,料想於此有關。”


    那土地忽歎一聲,嘖嘖讚道:“上仙法眼無虛,所言不差。”


    路明非見他如此,便知其必知其中周折,蹙眉道:“你即知之,何不與我言明?”


    那土地泫然道:“上仙見罪,非小神虛言誆騙,實是那妖魔神通廣大,法力高強,念動真言咒語,天翻地覆,日月星移,小神敵不過,苟且偷生,存身地下,不敢妄言。”


    路明非聽他這般哭訴,奇道:“何方妖魔,如此神通,我卻不知?”


    那土地瞥來一眼,目光躲閃,支吾道:“那魔與上仙乃同類之親,也是龍種神聖,實不便講來。”


    路明非這才恍然,心道:“原來這老兒謹慎膽小,識得我真身,又聽我前言,還道我與那妖魔同類,恐我試探於他,才妄言語之。”


    想罷,即道:“你自講來,若有禍厄,且來尋我。此地尚有後土皇祇之韻,正合你鬼仙存身。休怕。”


    那土地心中滾動,見路明非目光灼灼,擎畫戟虎視眈眈,便知今日合該此劫,即點頭道:“上仙即有此言,且聽小神道來:


    我本古來一小童,習得玄妙動天聽。


    玉皇天尊慈目垂,後土皇祇敕神靈。


    教我守土定乾坤,九洲大地遁身影。


    自返幽冥蒙祭祀,也賜福澤與眾聆。


    誰知滄海桑田變,地府天庭不知情。


    妖魔亂世多肆虐,孽龍欺人風浪興。


    自號龍神承造化,尼德霍格為真名。


    座下白龍自狡黠,八大逆子也難頂。


    一為青銅與真火,偷得天機煉石精。


    喜愛燒丹自合藥,也打鐵珍作為兵。


    二為大地並峰巒,力大無窮似巨靈。


    習得霓裳羽衣舞,色欲熏心最癡情。


    三為汪洋水澤精,翻江倒海真龍性。


    潛淵隱身不合群,歸墟深溝自埋名。


    四為穹蒼化扶搖,摶風禦雷真威憑。


    驍勇善戰千軍將,長矛一動眾神驚。


    二魔手下萬萬妖,八怪賬中個個行。


    攪鬧天地欺大道,四洲七海不安寧。


    眾神不知何處去,天尊道祖也莫名。


    星宿元辰光芒淡,洞天福地皆封庭。


    隻餘人族獨存身,命途多舛血盈盈。


    可憐荒丘隴白骨,皆忘曾經大道興。


    長生不老為虛妄,靈株異果也難凝。


    苦海浮沉命難脫,不知何日歸幽冥。


    如此過得百千歲,卻道妖魔氣凋零。


    萬物靈長得富貴,頂天立地自在行。


    隻歎香火道縹緲,盡是野狐淫祀亭。


    小神無奈苟且身,語多謹慎不陳情。


    非是存心欺妄上,而是膽怯小兒性。


    今日聽得老朽言,萬望恕罪且容情。”


    路明非聽此言語,心中一動,即道:“若是這般講來,此地果是本源流,隻道滄海桑田,故人長絕?”


    那土地點頭道:“合該如此,且改天換地,天機混亂,歲月曲折,恐還有蹊蹺,乃我等不知也。”


    路明非心道:“若是如此,這許多蛟龍之種倒是有跡可循。原是這些逆子孽孫大放情懷之故,卻得意忘形,反遺禍也。”


    他又思量道:“這老兒所言亦不可全信。一來他目光短淺,本領低微,所識有限。二來奸滑奸詐,頗有城府,恐有所保留。我且自留意。”


    想罷,便道:“今日之事也罷,倘若你再行誆騙,不盡不實。嗬,那妖魔兇惡,我戟也未嚐不利!”


    那土地忙躬身禮道:“小神知之,不敢妄言。”


    路明非冷笑道:“我料你不敢與那魔勾連,卻也不知此地可否還有妖魔邪怪。我存身之事,你若敢四處張揚,便是萬裏天涯,也立取你命!”


    那土地抖若篩糠,連稱“不敢”。


    路明非即跌足而起,縱上雲頭道:“我去也。”


    說罷,駕霧騰雲,複迴家而去。正是:


    從來人性似淵臨,言語寒暄道殷勤。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土地有苦口難言,明非自辨真與贗。


    即知妖魔欺玄真,將持畫戟斬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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