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聽得心驚,思索道:“此怪如此猖狂,竟敢來鎮元大仙道場撒野,著實大膽,倒也算是一方人物。”


    他問道:“那怪生的如何模樣?”


    清風稍作迴憶,便道:“那潑魔也似個得道的精靈,本相也類鱗蟲水族。正是那:


    金睛掣電角崢嶸,青翼垂幕蔽天光。


    頸長猶勝蟒蚺身,尾粗還類擎天棒。


    四足好比龍抬爪,大腹便便吞海江。


    牙尖嘴利吐妖霧,口誦真言本領強。


    油烹烈火兇惡貌,奸險狡詐忒狂妄。


    直言天下無敵手,四方洲海任張揚。


    自誇龍神不滅體,太古年間也稱王。


    一統三界眾神避,萬妖俯首尊帝皇。”


    路明非聽得大怒,啐道:“我呸!哪裏來的狂徒,何處來的孽種!無非是個混世的魔王,晚輩的龍孫,何來這般大膽?大言欺人,口吐狂言,敢把天下妖魔歸為臣屬!實在狂妄至極!若被本王撞見,必將其神魂貶在九幽之地,教他萬劫不得超生!”


    那清風明月聞言,忙躬身施禮道:“前輩如此言語,正應我兄弟二人之心。隻盼前輩看在家師份上,為五莊觀靈根報仇,替我兄弟殘身血恨。縱使身墮幽冥,也感前輩大恩。”


    這二人納頭便拜,即行大禮。


    路明非也不客套,受了他二人之禮,便道:“你二人不必多言。常言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況且尊師乃我七弟金蘭,自當責無旁貸。隻是不知該往何處尋找此賊?”


    那二人也不知仇家何處,搖頭道:“我兄弟二人久居於此,不敢擅離。況已病入膏肓,不日便歸幽冥,難為前輩幫襯,實乃此生一憾。”


    路明非早知他二人時日無多,藥石無用。若非存身於此,早已身死道消,歸幽冥而去矣。


    他心中暗自悲歎。


    有道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路明非見他二人路終,不免念及自身,歎道:“世人都說神仙好,怎知修行逆天道。一朝不慎千載空,身歸幽冥道自消。”


    那二人聞言,也自垂眸不語。


    路明非又問了些家長裏短,旁敲側擊探問觀中情形,言語之間皆是靈株丹藥之類。


    那二人不知是否心明,即帶明非觀中遊覽。隻見屋舍樓台倒是窗明幾淨,卻不見靈藥仙丹,法寶珍奇。


    路明非暗自歎道:“該是我無此福緣也。求不得,求不得。”


    他自平心緒,又和二人敘言多時,方即起身告辭。


    那二人還欲挽留,明非直言家事繁雜,不可久待,且等有暇再來叨擾,便即駕雲離去。


    正所謂來時懵懵又懂懂,去時明明複白白。


    明非得清風明月指點,出了萬壽山福地,已至東海之上。抬頭見冰輪東升,星光如屑,已是深夜子時。


    他心中忖道:“此行收獲頗豐,隻歎未得人參壽果,著實遺憾。且那二人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也是可惜。”


    迴望福地洞天,記下路徑,即騰雲駕霧,自行歸家不提。


    且說麗晶酒店之中,葉勝與酒德亞紀正觸膝並坐,翻檢履曆。


    那葉勝道:“那個小丫頭呢?一整天沒看見她,麵試也不來,她也是麵試官呢。”


    酒德亞紀答言:“不知道哪裏玩兒去了,她跟著來根本就是來玩的吧?沒辦法,其實還是個小女孩啊。”


    二人正交談間,忽聽門扉響動,閃進一蒼顏老朽,未及站定,便道:“麵試結果怎麽樣?我買了紅眼航班的票,剛剛降落就直接過來了。”你道他怎生模樣:


    身魁體壯華發亂,碧眼勾鼻顴骨寬。


    梁上金絲晶閃閃,衣裝風塵邋遢穿。


    葉勝起身答言:“古德裏安教授,我們一共麵試了17個學生……”


    然未及言畢,便聽古德裏安道:“不要浪費時間!我隻是來問路明非!我隻關心路明非!告訴我,路明非,他答得怎麽樣?”


    那二人對視一眼,齊聲苦笑。


    葉勝將其記錄頁拿在手中,蹙眉道:“隻用三分半鍾就離開了。”


    古德裏安喜道:“最強的人交卷永遠是最快的。”


    葉勝苦笑道:“這……第一題……教授還是您自己看吧。”


    說罷,便將手中紙張遞往古德裏安。


    古德裏安接過觀瞧,隻見其上密麻麻寫滿了文字。


    他未及細看,隻知字多,喜道:“多棒的答案啊!他能答出這麽多來已經超過曆年一半的學生了。不愧是路明非啊!”


    那二人麵麵相覷,隻聽葉勝道:“有這麽棒嗎?教授您仔細看一下他的答案。”


    古德裏安點頭,扶下眼鏡,細致觀瞧。他雖是西洋來人,卻也通識中文,頗有造詣。


    卻見那:


    滿紙蠅頭還識得,勾連成行卻懵懂。


    前琢後磨不解意,上推下敲也難通。


    古德裏安將頭撓了又撓,突然吐出一口濁氣,卻是道:“太強了!路明非,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二人不解其意,忙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古德裏安解釋道:“你看他的答案不僅語句不通,而且前言不搭後語,這恰恰表明了,他作為一個混血種,跨越兩族差異認知和對自己處境的迷茫懵懂,這正是‘血之哀’的體現啊!”


    葉勝聽得撫額,糾正道:“古德裏安教授,不是他說得前言不搭後語,而是他用的是中國的文言語體混雜了一些現代語癖,所以您應該……看不太懂。尤其是第三個問題,他引用了《道德經》中的闡述,那一段,就是一般的中國人也不太能懂。”


    聽得葉勝言語,古德裏安呆了呆,撓頭道:“被誤會是表達者的宿命啊!”


    那二人聽得目瞪口呆,幾近無語。


    酒德亞紀道:“古德裏安教授,你這純粹是……包庇吧?”


    古德裏安教授愣了一下,攤了攤手道:“好吧……是有點……不過我真覺得他答得挺好……雖然我沒怎麽看懂……”


    葉勝搖頭道:“我理解學院會給予血統優勢的學生很多方便,不過這樣包庇……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要是這樣,我們還麵試什麽?”


    古德裏安正色道:“你們不懂,幾十年了,才出現這麽一個‘s’級的候選人,如果我們給出的麵試結果是不及格……校長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葉勝和酒德亞紀對視一眼,驚疑道:“真的是……‘s’級?”


    古德裏安點頭道:“是,經過再三確認,他在所有候選人中的評級是‘s’,唯一的‘s’!這場麵試,事實上是為他一個人準備的!”


    酒德亞紀忽麵露難色,支吾道:“教授你心儀的‘s’級學生……麵試之後便頭也不迴地走了,似乎對學院並不感興趣。”


    古德裏安捶胸頓足道:“要挽迴!必須挽迴!我來給學生家長打電話!”


    葉勝無奈道:“還是我來打吧……您這樣會嚇到學生家長的,覺得您居心叵測。”


    卻說路明非深夜歸家,剛進的門,便見燈火通明,夫妻二人未歇,似久待他歸。


    他稍怔片刻,即道:“何事?”


    嬸嬸暗氣暗憋,並不答言。


    隻聽叔叔道:“明非啊,剛剛那什麽卡塞爾學院來電話了,約我們全家明天上午去麗晶酒店複試。”


    路明非聞言,心下思量道:“許是那卡塞爾學院另有高人,識得我微言大義,複來請教?”


    他如今乍得寶兵,法力又增,自琢有所依憑,故道:“那便再去一見,也就是了。”


    說罷,不及夫妻二人答言,徑往房間而去,緊閉門扉。


    嬸嬸嫌道:“你看看,這孩子現在就這種態度!我白養他這麽多年了!”


    叔叔自陪笑應對不提。


    一夜晚景無話,及至次日前晌,叔侄四人早至麗晶酒店之處,即上行政餐廳所在,落座客席,四下顧盼。


    忽聽叮一聲電梯響動,閃出一白發老人,正是古德裏安。葉勝、酒德亞紀二人左右隨行,郎才女貌,引人矚目。


    叔叔未及寒暄,便見古德裏安徑奔明非而來,交手相握,熱情如火,喜道:“你好!路明非。”


    路明非微蹙雙眉,但見他蒼顏白發,便道:“老人家風采斐然,有禮了。”


    那古德裏安自顧歡喜,隻拉著明非雙手,目光灼灼。


    叔叔不甘寂寞,插言道:“你好,古教授,我是路明非的叔叔。”


    古德裏安也知怠慢,複轉與其握手,言道:“賢叔侄長得還真不像啊。”


    見叔叔微窘,葉勝扯其衣擺,三人便即落座。


    有侍從早將餐點捧上,及見珍饈美味,銀具閃亮,叔叔方自歡喜。


    眾人席間敘談。


    那古德裏安言辭雅然,對明非交口稱讚,叔叔也盛讚貴校氣派非常,絕非本國可比。正是:


    席上二人互敬,言語著實可誇。


    一個說明非才高蒙栽培,一個道貴人慧眼見識佳。


    那教授一心要把明非請,這叔叔樂得子侄登繁華。


    路明非,仕蘭賢俊千裏馬。


    卡塞爾,西洋名校伯樂家。


    這壁廂,二人情投又意合。那桌畔,明非蹙眉無應答。


    言語多時,葉勝即亮出文書佐證,憑票關文。又取一相簿,指點眾人觀瞧。正是:


    山中學院隱鬆濤,庭閣靜幽文曲廟。


    官名諱作卡塞爾,俊傑精英才情高。


    但得明非麒麟子,悉心栽培用機巧。


    他日返鄉登殿堂,容歸故裏人誇耀。


    叔叔自歡自喜,嬸嬸也為傾倒,席上笑語歡聲,賓主盡歡。


    隻路明非一言未發,忽道:“古德裏安教授,我有一事不明,當麵領教。卡塞爾學院如何看中了我?”


    古德裏安脫口而出道:“綜合素質!很大的潛力!我們太欣賞你了,不但要錄取你,還要給你獎學金,我決定從我的名下撥出每年36000美金的獎學金,足夠你念完四年大學!”


    此話一出,夫妻二人心中劇震,倒吸一口冷氣。


    叔叔心思滾動,問道:“古教授……這……可別是有什麽附加條件啊?什麽事後得還錢之類的……我們可要先說清楚。”


    古德裏安教授義正詞嚴,言語誠懇:“不需要!絕不需要!獎學金,就是獎勵你的侄兒,因為他很優秀!”


    嬸嬸自顧懷疑,叔叔也麵露猶豫之色。


    古德裏安教授忙道:“當然,還有一些其他原因。路明非的父母呢,恰好是我們的名譽校友,對學院有過捐款。同等條件下,我們會優先錄取校友的子女。”


    路明非早知此情,問道:“他二人現在何處?”


    古德裏安歎了一聲道:“聽說他們一直在忙很重要的課題,這些年全世界跑。我這裏有一張他們的照片,哦,對了,還有你媽媽為了你的事寫給學院的信。”


    說罷,從懷中摸出一張照片,交於明非觀瞧。


    路明非瞧了一眼,竟有幾分陌生,待迴憶片刻,方對上了號。隻見他們二人:


    郎才女貌共攜手,容光煥發鴛鴦貌。


    多年不見情雖淡,卻仍心思父母挑。


    古德裏安又遞來一封信箋,其上寥寥數語,簡潔明了:


    親愛的昂熱校長:


    很久沒有聯係,希望你的身體和以前一樣好。


    我們應該還有很長時間不會見麵,最近的研究有了新進展,我們沒法離開。


    有件事想拜托您,我的孩子路明非已經年滿十八歲,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也許成績不那麽好,但是我們都相信他會在學術上有所作為,所以如果可能,請卡塞爾學院在接收他入學的事情上提供幫助。


    不能親口對他說,隻好請您代我轉達,說爸爸和媽媽愛他。


    您誠摯的,


    喬薇尼。


    路明非正自思索,忽聞古德裏安情深言道:“明非,爸爸媽媽愛你。”


    旁人還自難繃,卻見路明非冷笑一聲,諷道:“他二人自在逍遙,怎有暇惦記我也?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啊。”


    眾人皆是一怔,即緘口不言。


    還未待路明非續言,忽聽腳步清脆,走來一紅發窈窕少女,落落大方,及至桌旁就座。


    路明非自然識得,正是上次那被竊精血之女,隻不知是何名諱。


    卻見她俏顏仍燦,容光依舊,風姿綽約自不必說。


    路明非心中暗笑道:“此女性愚,被我竊其血精尚不自知,空有龍氣繞身,卻是個五漏之體。”


    佛論中:男身具七寶,女身有五漏。


    一漏不能為身主。二漏不能為家主。三漏不能為人主。四漏不能為物主。五漏不能為聖主。


    路明非仔細觀之,心道:“先番未及細觀,今見她卻甚為古怪。此女分明是大富大貴的麵相,卻有股無福無祿之氣,莫非除了我,還有旁人在她身上盜過天機?”


    他上下打量,暗道:“有趣!有趣!”


    那紅發少女見路明非上下打量自己,目光灼灼,心下反感,便即瞪來一眼。


    路明非暗自好笑,未運法力隻抬眼一盼,目露兇光。那紅發少女登時如墜冰窟,悚然驚懼,汗淋淋已浸透背心。


    她還未及唿喊,路明非即將目光收迴。那少女如夢方醒,再看路明非麵露微笑,目光輕柔,全不似方才之相。


    隻聽古德裏安道:“誒?諾諾,我還以為你跑出去玩了。介紹一下,二年級學生陳墨瞳,華裔,這次是我們的學生考官。這位是你的新同學,路明非。”


    路明非淡然一笑,一副溫和之相。


    陳墨瞳狐疑看了幾眼,複答古德裏安前言:“昨晚吃了大排檔,肚子不太舒服,剛才一直在洗手間裏。”


    古德裏安麵露憾色道:“為什麽不叫我一起?我也很想吃那種叫大排檔的東西啊。”


    陳墨瞳不置可否,隻揮舞銀叉,將葉勝、亞紀二人盤中魚卷叉走,眼眸閃動,複盯上路明非。


    隻聽她道:“你介不介意我也吃掉你那份?”


    路明非心道:“好個丫頭,忒不曉事。我放你一馬,還來試探。且待我弄個耍子於你。”


    他端起餐盤,暗運法力,使了個“魘禱”之術。


    那陳墨瞳當即中招,霎時間神思驚動,目光恍惚,再睜眼時隻見眾人皆不複存,其身孤立於一座城前。


    她驚悚之餘,抬頭觀瞧,立時嚇得一跌,掙挫不起。你道那城如何:


    陰慘慘妖風唿嘯,霧戚戚鬼聲震天。


    那金殿,千年老蛟高登聖。這城門,狼頭侍衛配刀環。


    惡虎身披連環甲,狡兔手持玉笏言。


    九尾白狐殿上舞,金眼狻猊杯盞全。


    大鵬傳令斥候官,巨蟒繞城解民懸。


    牛頭校場施武藝,馬麵擂鼓神通現。


    野豬挑擔作買賣,花豹竄身跟頭翻。


    滿城盡是山精怪,殿堂好似惡鬼澗。


    一擁而上手腳忙,口吞涎液把女難。


    諾諾苦掙不得脫,抬得城內灶門前。


    油過三滾熱騰騰,欲將烹熟作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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