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氣息被壓進肺腑,震動著發出悶悶的聲響。德林勉強撐起意識,跟著西爾斯往遠離格特羅的方向賣力奔跑。彬霍等人也倏忽迴過神來,按照他們計劃的那樣,繞過格特羅往集合的地點跑去。


    連純卡都在波希達的瞪視之下本能後退——唯有格特羅,這個可憐的貴族少爺,完全無法動彈。


    “她是衝我來的——”格特羅迷茫地想著。那猩紅色的光暈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不容拒絕地擁抱了他。身上變的熾熱,仿佛有火焰在灼燒,無數的銳甲襲來,似乎無法避開——“但是,為什麽是我?”


    格特羅猛然驚醒了,他從喉嚨裏憋出一聲尖銳的咒罵,轉身便往西爾斯與德林消失的方向奔去。


    該死該死該死……既然你們敢做出這種事——必須把緹斯也拉進這紅色的深淵裏!


    格特羅的邏輯破碎著,滿心都是身後那道銳利的視線。純卡護在他身後,但波希達的瞪視穿透了少女妙曼的軀體,冰冷地釘在他的後背上。


    樹木倒塌的密集聲響倏忽成片地響起,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向格特羅飄來。


    ……


    …………


    直到逃離那雙巨眼注視的範圍,德林才迴過神來。他迴頭望了一眼——樹影縫隙之間,隱約可以看見三人高的波希達站了起來,一步一步不算笨拙地往兩人方才呆過的地方而去。


    鱗甲密布,長尾帶刺。這隻黑色的波希達與奧斯韋德文獻中描繪的奧斯韋德龍神格外相似。但她的頭頂多了一隻犄角,也這是因為這點,奧斯韋德人才把龍神與偽龍隔開——不然好戰的奧斯韋德信徒說不定會打著“這些家夥是叛離奧斯韋德投身黑暗的無恥之龍”的旗號,想盡辦法把這種惡魔獸滅絕。


    當然,教皇可不會允許自己信奉的神明大人的信徒因為這種無聊的狂熱而損失大半。這可是關於神權的大事。


    西爾斯強行將找年的臉擺正,抹去額間的汗:“別走神。”


    雪原來越小,德林懶得去管被雪水淋濕的褲腳,緊緊跟在西爾斯身後。繞過一個大圈之後,樹林裏隱約出現一抹光。


    莫莫衝他們無聲地揮著手。彬霍已經到了——發現格特羅地欲圖跟隨後,西爾斯繞了一條遠一點的路才把那位背著黑鍋的家夥給打發了。兩人是最遲的到的,西爾斯轉身進入樹林之時甚至看見了碧綠的身影。


    西爾斯一偏頭,長劍擦著他的臉側而過,並被身後刺出的短刃輕易架住。堯涅有些驚訝地看向擋住自己的少年——是德林。


    少年還有些緊張,目光迷惑地盯著堯涅看。仿佛在說:導師大人你為什麽要對我家禦上出手啊?


    堯涅迴頭一瞥西爾斯,氣衝衝地收了劍迴到研究地圖地碧綠身邊。


    彬霍到沒有對這一幕有什麽感想,隻是摸著鼻子衝西爾斯抱怨道:“我們一定要去救格特羅?……讓波希達吃掉他更好。”


    “在惡魔獸麵前對信徒見死不救……彬霍你的禮儀教養課導師一定曾想把你摁進餐盤裏。”西爾斯麵無表情。


    “……你猜對了。”彬霍放下摸著鼻子的手幹笑,“卓拉菲小姐讓自己的仆人這麽幹過。那天的午餐是咖喱飯……”


    西爾斯真想把這個不分場合展示自己冷幽默一麵的家夥丟進波希達嘴裏。


    好在幾人雖然鬥嘴並逗比著,卻還明白此時的情況危機——或者說,他們那些偽裝出來的風清雲淡的表情,不過是為了稍微驅散心中的不安。幾人甚至沒有坐下,隻站著圍成一圈確認自己要做的事情。


    “幼獸的氣息被掩蓋,波希達隻能從格特羅那邊下手。由他吊住波希達的動作,這位偽龍母親才不會急於跑出去破壞聖都。”西爾斯看了看天色,“聖軍集結到到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我們隻要保證格特羅不死就好了。不要與三脈的人纏鬥,他們的身上都多少沾了些格特羅的氣息,交給波希達就好了。”說到這裏,西爾斯想起了那名名叫純卡的少女:“三脈隊伍裏有個女神諭者,交給我和德林。她的能力不是你們可以抵擋的。”


    純卡的身份西爾斯暫時不打算告訴其他人,特別是那一身屬於惡魔獸的力量,對於教廷而言,算得上是“異端”。雖然不能明確地說他們有罪,但至少,很多自稱是“虔誠之徒”地家夥會借此做一些不當的事。


    莫莫等後備人員依舊待在原地。碧綠這次在堯涅的強烈要求下也留下來防止異常,於是剩餘的家夥們整頓裝備準備出發。


    波希達的巨影已經走出了深淵,踏上了搖搖欲墜的山嶺高地。山嶺的某一處,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之上喝著一杯熱茶,腿上還鋪著一條毛毯。


    穿著齒輪製服的少年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拂去積雪,小聲抱怨著:“您何必親自來呢?哥哥肯定能把事情辦好的啦。”


    老人滿麵嚴肅地盯著山中橫行地巨龍:“我得替你嫂子盯著。”聲音裏帶著安撫,“不管我今日來不來,這條命都已經定下了。該死的人會死去,該活著的繼續活著。我隻是想來親眼看一看切彌耶的意思。”


    少年笑開了:“教皇大人都曾經說過呢,像您這種——呃,禍害,可以活得比他還舊。”


    “他那是酸著我娶了他追求過的女人!”老人哼了一聲,“他不是還說過,我會有個女兒?瞧瞧,我都多大年紀了——”


    想起妻子的離世,老人的語調又緩了下來:“他都有了個爭氣的教子了,也算是扳迴一局。”


    起風了。


    星幕褪下,晨光在漸漸醒來。


    *


    齒輪使者咬著雪茄很狠地吸了一口,目光落在波希達憤怒的背影之上。他在心中“嘖”了一聲,手指鬆開,那支雪茄便落進了雪堆裏。


    使者將目光下移,落在眼前地麵上的巨大裂縫之上:這位好脾氣的波希達被鎮壓在地底多年,為了幼崽的生存才在接近地麵的地方挖出一塊洞穴。


    卻沒想到剛好讓齒輪的人發現了蹤影。


    主人的年歲大了,好幾百歲的男人從一個被蒙重懼怕的狂躁武士,變作了一個依靠輪椅行走的溫和老人。但畢竟已經超過了神靈賜予人類的生命的限度,連夫人也在去年的寒冬之中去世了。


    作為一位“身負罪孽的人”,主人想要繼續活下去,就必須加重這個罪——惡魔獸血肉的力量讓他的身體長壽卻趨於破裂,唯有惡魔的產物,才能讓強大再次臨至危害之上。


    但是波希達太安靜了。那棵救命的毒草長在她的洞穴內,是可望不可即的幻影。而如今,幼獸的出世卻解決了這個難題。


    使者微笑了起來:真要感謝那隻不知在什麽時候就被吃掉的波希達先生。


    他拂淨肩頭的雪花,漫不經心地點燃了一支浮燈,脫下布料精致的外衣躍進了那個深洞之中。


    貼著凹凸不平的石壁下滑,使者的額間不斷落下一滴滴的冷汗。屬於波希達的威勢長久地霸占在了這裏,幾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不知過了多久,伴隨著洞穴之外的一聲龍吟,使者終於到達了波希達真正的巢穴。


    ——看來那群貴族已經動手了。


    地底深處,因為長年封閉幾乎沒有氧氣。他不得不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裝備捂住口鼻。


    浮燈將四周照亮,這塊寬大如廣場的宮殿大概算得上是波希達的家。一麵向著“臥室”的方向前進,使者一麵思考著別的事。


    這次的遊戲其實是由齒輪之主親自安排的。除卻拿到續命的藥物之外,當然還有些別的目的。這幾年蒙重的勢力格局動蕩,天平幾度傾斜,仿佛下一秒聖城的土地上就會淌滿“叛神罪”貴族的鮮血。齒輪是一個灰色組織,雖然有部分的勢力觸角分布在奧斯韋德,但畢竟這裏才是主場——更何況奧斯韋德更加混亂。


    齒輪打算站隊了。


    但是進入誰家後院是一場很困難的抉擇,為了作出這項選擇,齒輪動手安排了這一場遊戲。


    三脈和布蘭的新血脈之首在他們的引導之下撞擊在一起,出乎意料的,反倒是一向偏於劣勢的布蘭占了上風。而在看出緹斯的打算之後,使者不得不宣布了這場遊戲的勝者。


    布蘭——


    使者看見了眼前的一顆玉色的植物,長勢還算旺盛。纖細的枝頭上掛著兩顆黑色的果實:一顆已經成熟,一顆還青澀著。他取出一方玉盒,小心翼翼地將整株植物挖了出來,放進盒子裏。


    說起來……使者若有所思:緹斯和那位少年的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看來,賣人情的方式也找到了。應該跟主人說一聲,往布蘭家族去一趟。


    “嘖,現在的年輕人啊。”


    直到使者離開洞穴之後,這聲感歎還慢悠悠地在那片黑暗的巢穴之中飄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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