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的複仇*成功打壓了困倦感,他頂著受傷的胳膊作了一晚的筆記——那份名單中他曾了解過的商人的資料都被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而後進行數據比對。


    德林並不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他與西卡斯勒的段位天上地下,但勝在了解。德林確信,如今生而在世的所有人中,唯有自己最為了解這個高潔的聖女。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中,都有著德林才可以解讀出來的訊息。


    也就是因為對於對手的過分了解,才讓德林的睡眠泡湯了。


    而這也間接導致了很多事情。


    比如當困倦的德林撐著一腦子資料數據渾渾噩噩地下樓吃飯時,被迴來突擊檢查的緹斯逮了個正著——事實上如果你知道更多□□,就可以理解為,憤怒的緹斯同學迴來假裝發現而後理所當然地施行被潤色了十幾遍的處罰。


    緹斯,布蘭家的二少爺,本質為西爾斯的青年目光冰冷地看著德林的模樣,十分確定德林比想象中還會糟蹋自己。


    而呆住的德林則瞬間清醒,渾身僵硬地入座了。他倒是沒反應過來緹斯那副將要爆發的表情是來自何處,隻是覺得身側寒氣環繞冷的不行。


    莫莫和彬霍今日難得安靜,都十分正直地關心著自己的盤子。在緹斯爆發之前,沒有人嘴賤去開口。於是幾人收獲了一個地獄般的早餐,而德林更慘一些,緹斯附帶著送了他一個“來我房裏”的警告眼神。


    德林試圖去拒絕:“……快要上課了。”


    緹斯的目光更冷了,他麵無表情淡淡道:“我替你請了假。三分鍾之內沒跟上來,後果自負。”說完這句話,青年繃著那張比往日還要冰冷的臉,頭也不迴的上了樓。


    莫莫瞅了瞅德林的麵色,輕聲說:“你還是上去吧……緹斯生氣的話,真的非常可怕。”


    德林的嗓子有點幹,被空氣中那縷煞氣弄的很想去握住短刀的刀柄。他啞聲道:“……嗯。”而後磨磨蹭蹭地上了樓。磨磨蹭蹭地進了緹斯的房間。


    迦歐被帶走了多日,緹斯開了窗通風,所以空氣裏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令人安心的氣味。


    緹斯仰麵靠在椅背上,身周一片壓抑。他問:“德林,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德林沒有說話,專注的盯著腳尖看。他的內心還陷在有關暗門的思潮之中,完全沒有反應到緹斯話中的意思。人犯傻時總是比較容易嘴快,於是德林飛速地報了一個人名。


    意識到不對時,已經無法反悔了。


    緹斯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望著把頭埋得低低的德林,十分想開口教育上幾句話。但是當視線觸及到少年的左肩時……滿腔的怒火霎時間就熄滅了。


    仿佛有人在心底說:兇什麽兇,若不是為了你的一句話,他會需要養傷麽?會有二次的傷口撕裂麽?


    “算了。”興師問罪的心思淡了下去,緹斯從床底拉出一個藥盒,“你坐下。”


    德林隻好乖乖坐下。


    少年粗糙的包紮對傷口唯一的用處就是讓傷口爛得更快。所以緹斯看著這個傷口,眉頭皺的更深了。


    “你以前沒包紮過?”緹斯一邊伸手給少年包紮,一邊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一些。


    德林總覺得兩人的距離有些過分的近了。緹斯也不知道什麽心態,動作格外的慢。那些溫和的唿吸灑在德林的頸窩裏,帶起一陣奇怪的酥麻感。那種感覺讓他大腦也混亂起來,腦海中下意識想起那一晚看見的緹斯的側顏。


    德林的耳朵不知為何紅了。他強作鎮靜道:“很少。”


    緹斯不動聲色地用手指蹭過少年光滑的皮膚。德林抖了抖,總覺得氣氛很不對勁,隻好微微瑟縮以表抗/議。


    但是緹斯麵不改色,為其綁緊最後一圈的紗布,淡然道:“你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弄死。”


    “那死的肯定也不止我一個。”德林接口。


    緹斯非常溫柔地捏了一把少年的臉,語氣很嚴肅:“這種話少說。”


    前一世德林就死在水域之境內。那正好是神權爭奪的混戰時期的轉折點,作為布蘭一脈的代表人之一,緹斯自然在場。不過當時兩人之間隔著茫茫的河水,德林彼時的模樣看不真切。那一次德林敗的太過幹淨,緹斯甚至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一個試圖將聖女救迴教廷的信徒。


    德林被他的動作搞的有些愣神。房間裏的氛圍再次改變,隱隱流淌著曖昧的氣息。少年強行壓下躁動的心,似乎平靜地點頭迴應。


    “以及。這些雜事處理完畢了,我該說下重點了。”緹斯重新坐迴位置,敲了敲膝蓋,“格特羅的事情我們分析了一下,估計沒這麽簡單。”


    德林雖然不愛去思考那麽多,但還是乖乖聽話。他皺起眉:“可格特羅看起來並不像個聰明人。”


    緹斯搖了搖頭,說道:“在聖都之中,各家都有所謂的天才。比如我的大哥,倫德或的哈頓,共比利內的科普托。但是科普托的能力說起來並不算太過出眾,我隻能猜測,他是打算玩燈下黑。”


    “而格特羅作為他們家看起來最中庸最焦躁的少爺,實在是違和感太強了一些。”緹斯想起前世褪下偽裝的格特羅,不由得露出了幾分感歎的意味,“他的演技確實很好。估計是想要試探下你可不可以用,再決定後續的計劃。但是這又很難把握,因為你無法了解格特羅的陷阱到底在何方,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會被他捉出來,然後放大成有利條件。”


    德林沒想到其中有這麽多門道,隻能問:“我怎麽做?”


    “按照你原本的態度。你那一天表現出來的不屑有多深,就多深,一點點增強。然後按照我們給的說法,一點點證明自己的無害,甚至讓格特羅自以為掌控了你。”緹斯說話完後又囑咐道:“其餘的東西你就不要想的太多,他要是有事情放著讓你做,推脫一下就答應好了。”


    德林點點頭,“我明白了。”其實緹斯大可以不告訴自己,然後用些小技巧把自己使喚地團團轉。這樣就可以毫無破綻,隻不過自己的境地會有些危險……德林心中不知道什麽滋味,微微帶了些酸澀。


    同時那股不安愈發濃烈了……德林後知後覺地發現自上一次見麵起緹斯的態度就變了。一些親密的動作——比如擁抱揉捏,都進行的毫無阻礙。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德林甚至不知道緹斯什麽時候起的心思。


    “其實,我昨天出去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德林抿著唇,從衣兜裏翻出一張皮紙遞給緹斯,“一個名叫暗門的組織的成員名單。然後我找到了一些資料,發現他們與西卡斯勒有關……也許你們可以用到。”


    緹斯沒有去問德林口子的資料從何而來,隻是在聽見西卡斯勒的名字後臉色微變。他接過皮紙,沒有去翻閱,而是緊緊盯著德林看,“以後愛惜一點自己,知道嗎。複仇之人總要準備好兩副棺材,但我希望你能平安無事。”


    “這是無法掌控的,緹斯。”德林總覺得兩人的關係歪斜向了某個危險禁地。他被緹斯突如其來的曖昧態度搞的有些不安,隻能解釋道:“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我就是為了這個而存在於世間,如果不努力完成的話,我存在的必要也就消失了。”


    一股冰冷的思流竄進緹斯腦海裏,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卻被神明設下的牢籠禁錮,無法看清。他覺得嗓子有些發澀,輕聲問道:“消失?”


    德林這次沉默了一下,沒有接話,隻是說:“我有點累了。”


    “好,你去睡一會兒吧。”緹斯緩緩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我也先走了,還有事情要處理了。”


    德林沒有接話,隻是沉默地看著緹斯走遠了。他懶得迴到自己房間,索性一歪頭倒在了緹斯的床上。被單什麽的並沒有被收走,甚至每天都有專人洗淨,所以十分幹淨。德林脫了鞋,在被窩裏蜷成一團,一隻手猶豫地捂在左胸的位置。


    心跳很快。


    不僅僅是緹斯的態度超乎了自己的預料,甚至德林發現自己的態度也成了迷。好像那麽簡單的幾次關心,就完全被對方給魘住了——畢竟,在記憶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這樣關愛他的人已經死在了他的刀下。


    德林有些貪戀地捂住臉,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很不對勁。


    畢竟愛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啊,德林在心中對自己說:你應該相信嗎?也許某一天,他也會走上父親的道路……直到孤立無援才發現溫柔了那麽多年的情感隻是一場騙局。


    德林依舊記得父親那一日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騙子的輔助者。


    是的,奧斯韋德教廷的聖女西卡斯勒,是德林的母親。而教皇古森,則是他的外公。


    無論是德林父親的婚姻,還說德林他自己,都不過是他們為了騙取神權而留下的產物。


    *


    自從緹斯那一日迴來過後,宿舍裏的氛圍就忽然變了。德林終於聽話地養傷,除了整理資料大多數時間都和奎娜喬治兩個家夥一起。方杜到來的頻率改成了三天一次,常常累得說不出話來,隻是輕輕帶來幾句西爾斯禦上的狀況。


    比如昨天又經過了一場刺殺……比如又有怎樣的對弈。再比如西爾斯三番兩次地去找教皇談話。


    三脈之間的第一場戰爭悄然打響,同樣受到影響的還有大切彌耶的內部氛圍。這幾日濃鬱的火藥味把這座院校搞的如同戰場,彬霍已經三番兩次在公開切磋上毫不留情地幹翻了來自三脈的對手。


    而說起他,也不得不提起莫莫。上次方杜前來時也給兩人帶了口信,這給了彬霍一個天天去莫莫房間蹭床的理由——這位少爺雖然還是忍不住心中瘙癢到處調戲美人兒,但至少沒聽說他近期和誰亂搞過了。


    理所當然,這個鍋又由德林背了。


    聽到傳言時德林正在思索怎麽和格特羅死磕,於是原本就痛得不行的大腦嗡嗡作響。這種痛苦的日子持續了大概兩個多星期,德林才等到了另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分散了別人的注意力。


    簡的來說,切彌耶教廷高層,給莫莫安排了一場相親舞會。


    先不論彬霍的反應,德林比較在意的是西爾斯也打算去。禦上神使大人這次又讓方杜帶了一身禮服來,並且有了一個奇怪的交代。


    方杜說:“少爺讓你,帶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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