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初,慕容清染用過早膳,剛走出院子門就看到四周都有了護衛在把守,說是昨晚齊州府大牢遭劫,關在裏麵的所有重犯逃跑,其中不乏江洋大盜、惡貫滿盈的盜匪,而濟陽侯府是齊州城最顯赫的府邸,首當其衝。[]慕容鶴下令,府中女眷無事這一段日子不得出府,違令者,嚴懲不貸。


    慕容鶴哪能不怕,楊震的逃脫,對他來說就是如芒刺背,當年抓楊震,便是死了十幾個最精銳的護衛,才將他捉拿,慕容清染暗想著,慕容鶴現在定是後悔不及,早知道,他一定會殺了楊震,斬草除根。


    侯府裏草木皆兵,戒備森嚴。


    慕容清染在自己住的這個院子附近慢慢走著,若是往常,韋姨娘如有事,會在這裏與她不期而遇,畢竟韋姨娘去她的院子多了,總會引人起疑。但今日個,韋姨娘有事沒有來,而周奶娘因要照看齊恪,就隻剩下慕容清染一個人,她走著走著,便走得有些遠了。


    “五小姐。”府裏的下人看到她,都恭敬地退避一旁,垂首行禮。


    慕容清染目光淡淡,越過他們。


    她在侯府裏,原本就是出了名的難以伺候的五小姐,再加昨日個在趙氏那裏一鬧,現在侯府裏的下人看到她,就如同看到鬼魅,看到洪水猛獸,能避開的盡量避開,避不開的,便戰戰兢兢的,生怕慕容清染目光一落到他們身上,他們就倒黴了。


    “快,快,侯爺還在等著!”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從不遠處響起,慕容清染耳力雖不及齊恪與周奶娘,但比起那些個不會武功的人來說還是不錯的。


    果然,到了。


    慕容清染眼裏閃過一道光芒,加快走了幾步,在小徑裏穿行,待停下時,便已在這些人的前方。


    “參見五小姐。”為首的,正是慕容鶴的心腹護衛韓升。


    隨後,他身後的十幾個護衛也紛紛行禮,“五小姐。”


    慕容清染素手一指。


    這十幾個護衛散開,原來他們是抬著一個人過來,這個人的衣著慕容清染很熟悉,不正是那日她在錢家看到的常茂之弟常盛。


    “五小姐,侯爺還在正堂內等著,恕……”


    一名護衛剛要開口,卻被韓升一個瞪眼,嚇了閉了嘴。


    慕容清染緩步走近,韓升下跪行禮,其餘的護衛也跟著伏地行禮,這位是濟陽候捧在心尖上的女兒,看她一眼便要被挖眼,忤逆她,便是如同忤逆濟陽候,這萬般的寵愛,濟陽侯府上下皆知,而身為濟陽候的親隨護衛,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侯爺對這位五小姐,已經寵愛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是一種畸形。


    “韓護衛,我隻看一眼。”


    慕容清染既然開口,韓升哪能拒絕,心道,五小姐果然性情古怪,府裏的女眷看到這般血淋淋的,早已嚇得躲遠遠的,哪還會來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啊……啊……常盛看到慕容清染蹲下來,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他雙眼睜大,變得萬分驚恐。


    大姐這次出手倒快,隻是……慕容清染嘴角浮起一抹詭異的笑,隻是不夠幹淨利落。


    “恭送五小姐。”


    見五小姐隻是好奇看了一眼,韓升等人鬆了口氣,他們抬上常盛,忙趕去向慕容鶴稟報。


    正堂內,慕容鶴一臉凝重地坐著,管家常茂則幾次向門口張望。


    “侯爺,人已經找到了。”韓升帶人進來。


    他身後的護衛將常盛放平在地上。


    常茂一看到常盛一身是血,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二弟!”


    慕容鶴不安問道,“韓護衛,如何?”


    “迴侯爺,屬下趕到時,常盛便已經受了重傷,之後屬下活捉了一人,那人已親口承認是來自定遠伯府,他們此次重傷常盛,是奉了定遠伯府馬老夫人的命令,馬老夫人說她要為外孫吳天寶報仇,如若我們濟陽侯府不交出韋虎,她日後看到濟陽侯府的人,見一個打一個,決不輕饒。”韓升據實道。


    “這個韋虎!”慕容鶴一拍桌案,真會給他惹事,招惹誰不好,偏去招惹定遠伯府的那個吳天寶,這下好了,本來這濟陽侯府與定遠伯府就有梁子,如今梁子越結越大,如何善了。


    “先找個大夫給常盛看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容鶴頭痛道。


    常茂跪在地上,卻忽然哽咽道,“常盛福薄,小的代常盛多謝侯爺。”


    怎麽迴事,韓升忙去探常盛的鼻息,這一探,臉色大變,常盛死了,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


    其餘的護衛都慌了,常盛他們抬迴來時,還有口氣在,怎麽一下子就死了,再多撐兩口氣也撐不住。


    “定遠伯府欺人太甚,打狗也得看主人呢!”常茂悲憤道,“求侯爺為我二弟做主啊,我二弟死的冤啊!”


    “常管家,你先起來,令弟是為本侯辦事,如今遭此不幸,不用你說,本侯也會向馬榮討個說法!”慕容鶴沉了臉。


    跟在韓升身後的護衛,看到韓升不吭聲,也都不敢多說一句話。他們是慕容鶴的親隨,最是了解慕容鶴的為人,一旦被他得知他們辦事不利,他們的下場就隻有一個死。隻是他們想不明白,常盛是什麽時候死的,明明他們剛找到常盛的時候,常盛雖然受了重傷,但還沒死啊,總不會一路顛簸,就把他顛死了。


    唯有韓升心裏恐慌,難道是五小姐,是她嗎?


    但韓升也不敢太肯定,一則五小姐慕容清染隻是個閨中女子,她有這份膽量來殺人?再則五小姐同常盛無冤無仇的,她殺他做什麽。當然,就算韓升心裏有懷疑,也不敢表露,此事牽扯到五小姐慕容清染,必然會帶出韋姨娘,唉,當日韋姨娘接近他,他就不該犯糊塗,現在萬事不能迴頭,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侯爺,馬榮父子已去青州,您要小心提防。”韓升故意提醒道。


    慕容鶴哼道,“就算他們有齊王世子撐腰,本侯也不怕!韓升,常盛的事你不必再管了,本侯還有要事吩咐你。”


    此事若換了別人,慕容鶴可能還會有疑心,但對韓升,他不會,一個當年舍身救了慕容鶴幾次的忠心護衛,慕容鶴哪會想到他也會變節。


    “是,侯爺。”韓升眼底複雜。


    “至於常管家,你繼續派人去找韋虎,本侯不信,這韋虎還能上了天,入了地!還有,時刻盯著定遠伯府,本侯倒要看看,他們馬家還能鬧到本侯的齊州城來!”慕容鶴氣得不輕,眼裏陰沉得可怕,齊王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馬榮投靠蘇禾,那他就隻能想法子拉蘇禾下來,換另一位公子繼承齊王之位。


    正好,他那個二女婿密州刺史陳士祥,也對那位蘇禾世子頗有不滿。


    無論如何,在鸞兒的及笄禮之前,他要把這些障礙都掃清了,免得及笄禮之上鬧出事來,濟陽侯府還怎麽在齊州立足。


    “是,侯爺。”常茂心裏悲痛,他就這麽一個弟弟,早知道這次派他出去辦事,會有命去沒命迴,他寧願他好端端的活著,就算沒出息,到處給他惹事,他也認了。


    二弟,是大哥對不起你。


    恍然間,常茂想到當日一個給常盛看相的術士,說他二弟新娶的姬妾克夫,若強行娶了來,會招來禍端,常茂當即一個寒顫,等會兒迴去還是早早將那錢家的小姐打發了,免得把他也克死了。


    常茂和韓升等人告退,韓升抱拳對常茂道,“常大哥,不能救迴常盛老弟,我有愧。”


    “這怎麽能怪你,誰能料到定遠伯府這迴這麽狠,別說我二弟去,就算派了別人去,也不一定能活著迴來。”常茂握緊了拳頭,敢殺他二弟,這個仇,他一定會報。


    韓升心虛,麵上假意安慰了常茂幾句,就帶著十幾個護衛離開。


    “常盛之事,就到此為止,誰若再多說一句,便是拖累我們所有人,聽到沒。”及至走到無人的地方,韓升把劍,威嚇道。


    十幾個護衛齊聲道,“我等明白。”


    “你,去夫人的院子外,你,去尤姨娘的院子外,……”韓升開始分派人手,這些侯府女眷的安危,他責無旁貸,倘若楊震敢闖進來,抓了其中一個女眷要挾侯爺,後果不堪設想。


    咯咯咯……女子嫵媚的笑聲傳來,韓升一怔,心裏罵道,紅顏禍水啊。


    “韓護衛,不知小女子有沒有這個榮幸,由您親自來護衛小女子,若您日夜看著小女子,小女子不勝感激。”


    一身緋紅羅裙的韋姨娘,纖腰楚楚地走出來,人未到,這媚人的聲音就已經傳到了韓升的耳力。


    十幾個護衛同情地看了眼韓升,都迅速避開。


    “見過韋姨娘。”韓升麵上行禮,卻疾步走向韋姨娘,將她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斥道,“你來做什麽!”


    “唉,我看幾位姐姐身邊都有那麽多護衛,就我……我……”韋姨娘說著說著抽泣起來,“也罷,我韋煙兒入府五年,卻不曾給侯爺生過一兒半女,活該被人輕視,最好那歹人將我殺了,你們也清靜了。”


    韓升暗歎,侯爺的女人就是麻煩,也不知侯爺這些年,怎麽應付這些個姬妾的。


    “你是不是把我告訴你的事,你都告訴五小姐了。”想起剛剛之事,韓升越想越不對勁,臉色也愈發肅穆了。


    韋煙兒也不隱瞞,大方承認道,“是啊,我都說了。”一副你敢拿我怎麽樣的表情。


    “你!”怪不得五小姐會來得這麽及時,韓升氣急,“你想害死我啊。”果真讓他猜到了,五小姐不是個善類。


    “誰讓你猶猶豫豫的,不肯與慕容鶴作對。”韋姨娘不滿道。


    “小聲點。”韓升捂住了她的嘴,“他是侯爺,被他知道,我們兩個都活不了。”


    韋姨娘掰開韓升的手,逼問道,“我再問你一句,幫不幫我!”


    “侯爺畢竟對我有提攜之恩。”韓升為難。


    “那好啊,你不幫我,我自己也有法子,大不了一死。”韋姨娘哪還有剛剛的楚楚可憐之態,咯咯笑道,附在韓升耳邊小聲道,“韓郎,記得到時幫我們母子兩來收屍。”


    母子兩,韓升嚇住,忙一把拉住韋煙兒,“你把話說清楚再走。”這個女人,要把他逼瘋了才甘心嗎。


    韋煙兒將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低低道,“韓郎,這輩子,我隻想給你生孩子。”慕容鶴那個老東西,與他歡好,不過是逢場作戲,每次她都有喝帶有浣花草的湯藥。


    “你讓我想想。”韓升措手不及,算著日子,韋煙兒懷上孩子的那會兒,侯爺正好不在府裏,怎麽辦,這個女人肯定是故意的,故意選那個時候留下這個孩子,好逼他就範。“你,你……先別做傻事,讓我再想想。”


    “好吧,你慢慢想,等三五個月後,他也漸漸大了。”韋姨娘故意撫著肚子道,“你也不用再想了。”五小姐說得對,不逼一逼,哪能試得了一個男子究竟將你放在什麽位置。當初五小姐讓她去接近韓升,她也是迫不得已,但相處的時日久了,難免生情,更何況如今大哥韋虎還在五小姐手心裏攥著,即便隻是為了大哥韋虎,她也要將這韓升勸服,當然,私心裏,她還是希望韓升能效忠於五小姐,不為別的,她是真心喜歡這個男人。


    都到了這個份上,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韓升一咬牙,“快迴去,晚上我來找你。”


    “你就不怕侯爺突然來我房內,將我們兩抓個正著,嘻嘻。”韋煙兒嬉笑,隨後笑得大聲,故意道,“韓護衛,小女子的安危就全靠你了!咯咯咯,不打擾您了,您忙吧。”


    哢擦,韓升生生折斷了後院夾道裏的一根翠竹。


    笑聲遠去,韓升麵色沉重,當他折迴來,那些個護衛看到韓升,隻道韓升被韋姨娘氣得不輕,誰不知道侯爺的這個小妾恃寵生嬌,連夫人王氏都不放眼裏,欺壓他們幾個護衛更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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