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一躍翻上小塌,盤腿坐下。(.)


    每日臨睡前,他必須打坐兩個時辰。


    修道之人,打坐是最常修煉的法子,能靜則定,定而後安,安而無懼。


    慕容清染則早早地躺下,她為人比較懶,能躺著,就不願坐,而且平日也懶得鍛煉,偶爾散散步,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鍛煉了。不過,躺下了,並不代表慕容清染能睡得著。自小生活在慕容鶴的眼皮子底下,她每日的神經都是繃緊的,每時每刻她都在想著怎麽應付慕容鶴這個卑鄙叔父,就連躺在床榻上,她也要提防那個變態的叔父,會溜進她的房內對她動手動腳。


    故而,她雖閉著眼,但也是輾轉反側。


    “你睡不著嗎?”八角打坐完,睜開眼,對著裏屋道。


    這麽輕微的翻動聲,他也聽到了,慕容清染淡淡道,“是啊,睡不著,習慣了。”


    “你在擔心十三師兄?”十三師兄到現在還沒找到他,難道出事了,八角心裏擔憂,也以為慕容清染也是一樣的。


    誰擔心那個十三公子,慕容清染心裏暗暗道,但嘴上卻道,“是啊,這麽晚了,你那位十三師兄還音訊全無,隻怕被那一夥刺客逮住,宰了吧。”


    這個壞女人,嘴怎麽這麽惡毒,八角氣道,“你敢咒我十三師兄!”


    “好人不長命,壞**千年。小茴香,本小姐跟你說笑的呢,嗬嗬。”慕容清染將頭靠在軟枕上,“放心吧,你那位十三師兄怎麽看怎麽都不像個短命鬼。”


    “你……”八角無力反駁。


    “八角,別理她,有些人多年不說話,這一開口,她就不懂得說人話。”


    靜悄悄的屋內,珠簾晃動,隨後,一道人影隨著他的聲音,如鬼魅般出現。


    “十三師兄!”八角歡唿。


    是十三公子。慕容清染被他嚇了一跳,譏笑道,“深更半夜,你一個男子直闖本小姐的住處,當真是視禮法如無物!”


    八角急道,“壞女人,你剛才自己不也說‘雙修’……”


    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八角又紅了臉,十三公子則怪異地看了眼八角,便對睡在裏屋的女子輕蔑道,“真是稀奇,慕容小姐竟然還會有羞恥之心。”一個能說出‘雙修’的女子,能有什麽廉恥。


    和一個孩子說那些,慕容清染自然沒覺得什麽,但和十三公子說這些,慕容清染就惱羞成怒了,“罷了,就當本小姐今日瞎了眼,救了一隻白眼狼。”


    嘶……忽然,十三公子發出一聲痛喊,整個人就倒了下去,八角大喊道,“十三師兄,你怎麽了?慕……慕容姐姐,快來啊。”不甘不願的,八角隻能求助於慕容清染。


    慕容清染剛剛同十三公子對話,就察覺到了他聲音中的克製,原來,是受傷了啊。


    “喊什麽,本小姐耳朵沒聾。”受傷就受傷吧,慕容清染打了個哈欠,人卻依然躺在床榻上,文絲未動。


    “慕容姐姐,有血,十三師兄流了好多血。”八角的聲音更慌亂了。


    “知道了。”慕容清染不緊不慢地掀開錦被,理了理發髻,又找了件狐裘披上。


    女人真是磨蹭,八角心裏對慕容清染又是一番鄙視。


    “別求她。”十三公子捂著傷口,在八角的攙扶下,坐到了小榻上。


    外間的屋子一下子燈火亮起,裏屋是因為慕容清染怕黑,所以一直都亮著,但外頭,卻是一片漆黑。


    慕容清染提著燈火,緩步而來,這可不能怪她,不是她走得慢,而是她怕黑,走這幾步,她額上就已經冒了虛汗。


    “嘖嘖,能把十三公子傷成這樣的,那夥人武功不低啊。”慕容清染將燈火放在小榻旁邊,看到十三公子俊容咬牙,一襲荼白的錦衣染了血跡,她冷靜地吩咐道,“去取些清水來,再拿些幹淨的布,還有剪子。”


    大晚上的,哪裏有清水,八角愣住了,這是在沈家,他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出門往左拐個彎,過一道垂花門,有口蓄水的大缸。”慕容清染雖是簡略的說了,但從她的這番話中,不免可以想到似乎整個沈家的宅子建構都在她腦海中。


    好厲害。八角再也不敢小瞧慕容清染,他拿了銅盆,就出去了。


    “慕容清染,你……”十三公子忍著痛,臉上卻是怒意,這個女子顯然是故意的,故意折騰八角,也故意要看他痛苦,出醜。這個廂房附近雖沒有沈家的下人,但有她的幾個護衛在,隻要她出一聲,那幾個護衛敢不出現,何必讓八角一個孩子大晚上的出去打水。


    “哦,你不提醒,本小姐倒忘了,嗬嗬。”慕容清染故作恍然,“你看本小姐也是一時著急,才紆尊降貴與你療傷的,你不感激也就算了,還這麽冷眼惡語的,唉,現在好人難做啊。”


    算你狠。十三公子痛得麵色猙獰。


    “當年,你為何設局綁架我?”十三公子此刻毫無反擊之力,如此大好時機,慕容清染哪能錯過。


    十三公子愕然,似難以置信。


    “你拿你師父當幌子,為的就是引慕容鶴帶我前去。本小姐自問與你素昧平生,又無冤無仇的,你當年是吃錯了藥,還是腦子有病,敢這麽對本小姐!”想起當年的事,慕容清染就來氣,若非這個十三公子,齊恪又怎麽會被慕容鶴挑斷了手筋腳筋,在齊州府的大牢關了這麽多年。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敢這麽對十三公子大吼大叫,還語帶粗魯,十三公子怔住之後,又道,“你……你想把沈昀卿招來嗎?”


    夜色已深,若是驚動了沈家,雖然沈夫人是不會拿她怎樣,但被那些人看到她與十三公子在同一個廂房內,慕容清染想想就犯惡心,跟誰,也不能跟十三公子一起背負這狗男女的罵名。


    慕容清染心知要撬開十三公子的嘴比登天還難,故而,她也沒想過要讓十三公子告訴她,她隻要將自己這些年的分析告訴十三公子,從他的反應中,她就能猜到當年是怎麽一迴事了。


    “哦,我想起來了,當年我還見過你師父祁山主人,聽說令師從未下過祁山,但在五年前就來我齊州,不會剛巧也是來找我的吧。”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對付十三公子這樣的,慕容清染是盡量往大了說,越是不可能的,她就越說。


    試問,那位神秘的祁山主人,怎麽會和她有牽連。


    十三公子的臉上很複雜,他一手鉗製住了慕容清染的脖頸,慕容清染能感受到那帶血的手劇烈顫抖的,粘稠的血腥味竄入她的鼻尖。這輩子,慕容清染最喜歡的就是血了,越是濃鬱的血腥味,她就越興奮,越歡喜。


    她笑靨如花,“難道被我說中了。”


    脖頸上的大手越來越用力,但十三公子傷口處卻血流不止。


    “如此說來,那五年之約,我還得赴了。”


    十三公子的雙眼睜大,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陰冷卻虛弱,“我……我絕不會……讓……讓你禍害師……”


    正當慕容清染以為自己會被十三公子一手捏死,他卻失血過多,自己先倒下了,陷入了昏迷。


    唿……


    慕容清染喘了口氣。


    好心沒好報,救了他,等他醒來還不是要殺了她,慕容清染用手一碰自己的脖頸,都是血,她嫌惡地用十三公子的外袍擦了擦自己的手,如十三公子這等暴戾的血,她才不要沾惹。


    “慕容姐姐,我來遲了嗎,十三師兄……”八角端著銅盆進來,一臉著急。


    慕容清染用手試了試,冷水啊,不錯,正和她意。


    八角放下銅盆,又去尋了剪子,和幹淨的布。


    “給我剪子。”慕容清染嘴角笑得詭異,她一拿到剪子,便往十三公子的荼白錦袍一劃,似帶有幾分解恨,剪子一劃錦衣,不止傷口附近的綢緞剪開了,不是傷口處的,也照樣剪開了。


    錦衣內,隻穿了件單衣。


    唉,不愧是練過武的,內力深厚,這大寒天的穿這麽點都不怕,她裏裏外外裹了好幾件,再加一件狐裘,她都冷得直哆嗦。


    腰間有塊上等的玉玦,通體翠綠,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嘶,”當冰冷的水一碰到十三公子的傷口,十三公子便又痛醒了。


    “瞪什麽瞪,本小姐又不是你,那麽喜歡恩將仇報。”說話間,毫不猶豫的將冷水往十三公子傷口處擦拭。


    慕容清染!十三公子痛得齜牙,恨不得將眼前的這個女子碎屍萬段。從小到大,他還沒這麽狼狽過,如今卻在慕容清染麵前,毫無招架之力,任她宰割,比殺了他還難受。


    “十三師兄,你忍忍,慕容姐姐會把你治好的。”看到十三公子再次醒來,八角自然以為是慕容清染醫術好,把他的十三公子救活了。


    十三公子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若是再說什麽,隻怕八角都以為他一個男子還這麽斤斤計較,無理取鬧。


    可恨!十三公子眼中盡是怒火,等他傷好了,他先去找那些個刺客報今日之仇,然後,再和慕容清染慢慢算這些年的帳。


    “忍著點,一個男子,這點痛都忍不了嗎。”在十三公子張口之前,慕容清染毫不客氣地諷刺道。


    十三公子氣瘋了,他又不是鐵打的,血肉之軀,哪有不痛的,再說他又沒痛得喊出來,隻是稍微出點聲音,都讓她這麽嫌棄嗎。若換做別人,雖未傷到要害,但被人捅了十幾刀,還能和他一樣從縣城外找到沈家嗎。


    沒見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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