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肢怪物飛奔而來。它那不對稱、不協調的手與腳居然配合得無比嫻熟,奔跑的速度不亞於馬匹!


    雖然感到一陣本能的緊張,但道格拉斯並未慌亂,轉身便借助厚重帷幕的掩護向側方跑開。


    這東西豬突猛撞過來的視覺衝擊力確實很大,但失控或汙染形成的類似怪物道格拉斯也是見過幾次,對類似的場麵早有過預想和模擬。


    他一邊躲避,一邊接連施展著“刮風術”、“電擊術”、“摔倒術”、“霜凍術”等效果多樣的類法術能力。


    於是,就在怪物剛剛衝到舞台之上時,紅色帷幕被風“唿啦”一聲揚起,直接糊到了怪物瘤狀的頭部,遮蓋了它的視線;幾乎同時,支撐怪物身體的數隻手或腳都紛紛在木質台麵上打滑,幾條相近的肢體纏在一起,令體重不輕的怪物因著慣力向前摔去。


    “——!”


    在一陣無法形容的尖嘯聲中,接肢怪物一頭紮進了舞台深處,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將帷幕整個拉扯下來,讓場麵變得更加混亂。


    而輕鬆“開門”穿過各種障礙物,在觀眾席上占據了較高位置的道格拉斯迴頭觀察這一幕,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這接肢怪物……除了長得嚇人之外,好像不是很厲害。


    就道格拉斯的經驗來說,不論是失控非凡者變成的怪物,還是耶托奈夫城那種因汙染而異變的怪物,在失去理智的同時,要麽非凡能力獲得增強,要麽會因認知世界的方式發生改變而異常敏銳。


    但眼前這個被帷幕絆住手腳的怪物實在是和上述經驗不沾邊。


    因為它出現在這裏、因為它的頭部上縫合了克林頓.塔瑪拉的臉,道格拉斯鬥膽猜測它是由那些同樣掉入曆史迷霧中的城堡裏的屍體遭到羅塞爾帶來的汙染侵蝕、異變而成。


    或許是因為羅塞爾和安提哥努斯處理的及時,少量汙染隻令這些屍體的身體產生異變,而沒有為它帶來任何非凡能力?


    還是幹脆因為腦子被異變沒了,所以有能力也不會用?


    這都不是重點……是將它解決掉,還是走為上計?


    念頭飛快轉動之間,道格拉斯做出了決定,當即切換“蠕動的饑餓”中驅使的靈魂,讓整隻人皮手套泛起了金屬般銀白的色澤,看起來如同騎士的手甲。


    他的身周也有銀白色風暴隱約席卷,散發出肅殺的氣息。


    既然對手比預想得要弱,有把握快速解決,就不應該給自己留下隱患!


    似乎察覺到危險,剛剛掙脫出帷幕的接肢怪物沒有繼續橫衝直撞,而是在原地做出了令人費解的舉動。


    它像是受驚炸毛的貓一般將軀體上的胳膊腿兒都伸展開來,讓自身的輪廓增大了許多,也顯得更加古怪荒誕。


    同時,那瘤狀的頭部卻向後縮著,緊貼軀體,好像想要躲藏起來。


    這些動作令怪物呈現出了既可怖,又畏縮的矛盾姿態。


    就在道格拉斯暗自提高警惕之時,那被縫合在瘤狀頭部上的一個粗獷男性麵孔大聲叫喊了起來:“別過來!滾開!”


    “我什麽也不知道!放我走,放我走!”


    另一張輪廓柔和的女性麵孔也隨之尖叫,語氣中竟帶著懇求的意味。


    正對道格拉斯的位置,相當年輕、相當相似、相互緊挨的一男一女兩張麵孔也被喚醒,先後睜開眼睛,露出迷茫的表情。


    少女麵孔發出的聲音很輕,很含糊,它問道:“耶格爾,我們在哪裏?雪停了嗎?我們可以迴家了嗎?”


    “你再睡一會兒吧,哥哥會看著你的。”少年麵孔溫和地迴應著妹妹的問話,錯位到了嘴巴旁邊的兩隻眼珠左看右看,最後盯上了道格拉斯。


    它的聲音頓時昂揚了一些,充滿希冀地對道格拉斯說:“外麵雪停了嗎,先生?雪停就可以迴家了,米卡莎不喜歡這個陰森森的城堡……媽媽一定在家煮好了湯等我們……”


    那些縫合麵孔有的恐嚇,有的哀求,有的則試圖勸說道格拉斯就這樣離開,不要管它。


    但無論這些聲音與言語有多麽充滿人性化,它那衝擊性的外表都令道格拉斯無法產生絲毫猶豫。


    身體周圍醞釀著“光之風暴”的道格拉斯便堅定地向著那不斷說著各種各樣話語的怪物靠近。


    接肢怪物四散張開的肢體頓時擺動得更加狂亂。意識到自己無法欺騙道格拉斯後,它瘤狀的頭部顫抖著,其上縫合的麵孔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用力捏到了一起,伴隨著眼球崩裂的噗嗤聲和軟骨折斷的哢嗒輕響,上麵再也找不出一張完整的臉,取而代之的是海星般五瓣裂開的巨口。


    它的喉嚨裏發出了含混聲響,那並非任何能夠被理解的語言。接肢怪物呢喃著,再一次撐起肢體,向著道格拉斯直衝而來,巨口眨眼間就要將他整個人吞咽下肚。


    下一秒,遠比任何刀劍都要鋒利的銀白光輝便刺穿了它的口器,旋轉著撕裂、切割著靠近的一切事物。


    接肢怪物如遭雷殛,整個瘤狀頭部連帶小半截軀體都被“光之風暴”轟然擊碎。


    即便如此,它也沒有死去,甚至還能發出尖銳的嘶吼聲。它半截長蟲般肥碩的軀體左右甩動,殘餘的肢體也毫無章法地在四周橫掃亂拍。


    而本計劃著通過“旅行”閃避到一旁繼續攻勢的道格拉斯卻遭遇了意料之外的狀況。勉強避開狂風驟雨般潑灑四濺的鮮血與內髒碎片,他踉蹌兩步,痛苦地彎下腰背,感到腦袋陣陣疼痛,視線產生了嚴重的模糊和重疊。


    但更致命的是自意識深處產生的異樣。道格拉斯驚恐地感受到好幾個陌生的聲音在腦海中迴蕩,感受到許多不屬於自身的記憶正在湧現,感受到自己心智有些失去控製。


    那些陌生的意識甚至還七嘴八舌,有來有往地交流著。


    “終於能出去了!”


    “天呐,那麽多的手和腳!你能想象嗎,要控製那麽多手和腳,一刻都無法休息!現在這樣就剛剛好,兩隻手,兩隻腳……”


    “走吧,我們走吧?嗯?你想先邁哪條腿?”


    不是,你們都他媽是誰啊……道格拉斯艱難地抬起手掌按壓著太陽穴,雖然緊張,但並未失去方寸,試圖通過冥想等方式驅逐腦海裏的聲音。


    然後他按著太陽穴的手掌就突然不受控製地抽搐著在他臉上“啪”地扇了一下。


    “錯了錯了!”某個陌生意識大喊,“這是手!”


    道格拉斯:“……”


    在吐槽之前,他終於搞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知識和汙染總是雙向傳遞的,那些意識越活躍,他也就越了解它們——道格拉斯難以置信地將目光投向那隻剩半個的接肢怪物,看著它如同一條被風浪拋到海岸擱淺的深海魚類,遵循本能不斷彈跳、蠕動。


    “它確實很弱、沒有非凡能力,但並非不具備智識……它唯一的目的就是與他人搭建神秘學聯係,借此傳遞汙染!”


    接肢怪物再一次刷新了他對於非凡生物的認知。


    物理攻擊防禦幾乎為零,但敏捷和精神攻擊點滿!


    這手段很難防備,竟然隻需要一次能夠對它造成足夠傷害的攻擊,就算建立起聯係!


    就算一開始選擇繞開怪物三十六計逃為上,但隻要接肢怪物主動出擊,以它的敏捷程度,道格拉斯也會選擇迴以攻擊擊退對方而非一味躲避。


    而他最初的猜測很正確,這接肢怪物確實是由古堡中發現的屍體們異化而成,那些正在腦海中吵鬧的意識則是這些屍體殘留的靈,或者說怨靈。


    唯一的問題是,道格拉斯確信自己和凡娜進入古堡時,確認過那些屍體的靈體早已泯滅,沒有殘存。


    那這些吵吵鬧鬧的怨靈又是從哪裏來的?


    道格拉斯不知道,並且很遺憾“蠕動的饑餓”無法發揮它恐嚇靈體的天賦。


    畢竟怨靈們可是直接通過神秘學聯係汙染了他自身的星靈體,總不能讓這手套不分敵我地連肉體帶靈魂都吃完。


    就在道格拉斯努力集中思緒思考的這幾秒,怨靈們已經能夠逐步分清胳膊和腿,讓他的身體像中了風似的在原地摔倒,胡亂抽搐。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這怪物總是徘徊,還會被帷幕纏住了……


    順帶一提,失去半邊身體和半數意識操控的接肢怪物行動力和智商也同等地下降,蛄蛹了半天愣是離道格拉斯越來越遠。


    臉貼著地板在地上陰暗地爬行,道格拉斯憑借一腔怒火艱難地以自身意誌指揮身體,對抗怨靈的操控。


    同時,他不忘分出靈性,和“蠕動的饑餓”時斷時續地溝通著。


    由於汙染的是星靈體,靈性的傳遞相應也會受阻,更別提怨靈一個比一個話多,“蠕動的饑餓”可能第一次遇到主人和自己相談甚歡的情況,正在躍躍欲試向怨靈們傳教。


    好在被汙染的時間尚短,有過穿越和融合靈魂經驗的道格拉斯經過一番嚐試,成功對“蠕動的饑餓”下達了命令:


    “旅行”!


    向著天花板上那個倒置的“大廳”旅行!


    之前沒有上來就通過“旅行”快速離開,主要是因為道格拉斯對“曆史迷霧”缺乏了解,擔心長距離、長時間和靈界交互會導致“曆史迷霧”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


    但現在這個情況,有變化總比一成不變要好,再拖下去道格拉斯覺得自己遲早精神分裂。


    畢竟任誰也受不了腦子裏有一堆弱智怨靈紮堆講群口相聲。


    被戴在他左手上的漆黑的人皮手套驟然變得透明,內部有光彩流轉。道格拉斯的身影也隨之逐漸變淡,轉瞬便消失在原地。


    根據直覺,道格拉斯認為自己成功穿過了靈界,然後“咚”地一下結實地摔在地上。


    但他無從確認。靈性紊亂不堪,視線的重疊模糊也愈發嚴重,一些不屬於自身記憶的畫麵頻繁閃迴。道格拉斯時而覺得自己是個莽撞的考古學者,穿梭於各個古跡殘骸之間;時而認為自己隻是狩獵途中遭遇風雪被迫躲藏的年輕獵人兄妹;時而又穿著古怪的不對稱服飾拜別家人,旅行於廣袤大地上……


    他看不到自己正是跌落在那有著十三個座位的長桌所在的大廳之中,更看不到就連大廳本身也像油畫上褪色的顏料一般逐漸消融,隨著潮水般的灰白霧氣退迴到靈界深處,露出了位於現實世界的昏暗的第蘭古堡前廳,身後就是有著刀削斧劈般裝飾花紋的厚重石壁。


    也看不到不遠處被泛白晨曦覆蓋的荒敗庭院中,一叢篝火正劈啪作響,燃得正旺,而篝火邊坐著三個人。


    一個是身材高大,麵容既蒼老又青春的男性;一個是容貌十分耐看,神情略有拘謹的女性。


    最後一個額頭飽滿、黑發微卷的青年正耐心地在火上烤著什麽。祂寬大的巫師袍袖擺卷起了一些,露出白皙瘦削的手臂。


    幾乎同時,三人都若有所感地轉頭望向古堡前廳,看到了正在表演“行為藝術”的道格拉斯。


    後者四肢各有各的想法、左支右絀手舞足蹈的動作呈現出無法被常人理解的韻律,頗有種後現代主義的自由奔放感。


    那黑色卷發的青年一看,便笑了起來,似乎覺得這幅場麵十分有趣。


    眼看道格拉斯脖子就要轉個一百八十度,從後現代舞蹈變成貨真價實的靈舞,祂邊笑,邊把手裏正在烤的東西往旁邊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好的凡娜手裏一塞,愉快說道:“勞駕,幫我拿一下。”


    凡娜立時覺得手裏的東西重若千鈞,急忙收迴視線認真地拿著……烤著。


    而阿蒙幾步走到道格拉斯身前,發現倒黴的“戲法大師”表情猙獰,正低聲自語著什麽,吐出的語句卻錯亂不堪。


    祂認真聽了一下,然後用上了“解密學者”的能力,才確認道格拉斯確實是想念自己的尊名。


    隻是那短短幾句話已經被幹擾到連祂都要靠能力才能分辨出來的程度了。


    但或許正是因為所有怨靈都在阻止他唿喚阿蒙,靈體缺乏保護的道格拉斯才能支撐到走出古堡,沒被怨靈徹底占據軀體、同化思維。


    這麽想著,阿蒙抬手調整了一下右眼鏡片的位置。一團耀金色的、充滿聖潔氣息的灼目光輝自祂身上迸發,距離極近的道格拉斯轉眼便被這團光輝淹沒。


    那些頭腦裏紛雜的聲音、記憶和意識頃刻便如同陽光下的新雪一般消融殆盡。在輝光的照耀中,一個個青黑霧氣似的怨靈被徹底淨化,不再有任何痕跡存留。


    這團輝光還帶來了遍布四肢百骸的暖流,驅散著身體和精神雙方麵的疲憊,讓道格拉斯有種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將脊背烤得發燙的爽快感覺。


    他原本有些猙獰的表情舒緩開來,下意識地向溫暖舒適的源頭靠近,感到有人在自己頭頂很是隨性地輕拍了兩下。


    淡金光芒漸漸迴落,道格拉斯的意識也油然迴籠。他原本茫然的雙眼重新聚焦,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阿蒙,半晌,才夢囈般問道:“您怎麽在這兒……”


    阿蒙把他領迴篝火前坐下,平和迴應道:“我是個習慣守約的人,時間到了,自然就來了。”


    這話說得坐在祂對麵的安提哥努斯都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時天使一眼;凡娜用盡“無麵人”的全部天賦,才克製住了表情的變化。


    也就隻有道格拉斯,聽到迴答之後數了下日子,立刻支棱了起來,滿眼雀躍。


    他早就無意識地把“迴家”這個概念牢牢綁定在了阿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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