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塞爾.古斯塔夫臉上帶著莫測笑意,接受了長桌邊眾人的致敬,舉起酒杯淺酌了一口。鮮紅的酒液沾在他的唇邊,如同淡淡的血漬。


    他雙臂張開,輕輕下壓,製止了眾人的低語和其他動作,一邊用蔚藍的眼眸掃視長桌,一邊繼續說道:“你們的冒險精神值得稱讚,你們的幸運也令人羨慕……但要繼承我的寶藏,僅僅擁有勇氣和幸運是不夠的。接下來,我會考驗你們是否有與之相配的智慧!”


    什麽叫繼承你的寶藏?一動不動,默默旁聽的道格拉斯無可避免地想起某些詐沙雕騙短信:


    我是秦始皇,在寑陵複活了,現在急需十萬兵馬俑來統治世界,給這個賬號轉賬5000元,朕出來之後封你為鎮國大將軍……


    他沒有隨之舉杯,沒有碰桌上的食物,一是因為那隻手還按在他的肩上,二是因為視線對麵的凡娜也沒有碰任何東西。在給他一個保持安靜的手勢後,凡娜便垂下視線,用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麵上隱隱露出痛苦與懷念交織的表情。


    好在羅塞爾.古斯塔夫似乎並沒注意他們不捧場的舉動。他的視線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而是高聲宣布道:“這裏是屬於我的迷宮,它有著上下三層,左右三階,這間休息室位於正中。去推開牆壁上的門吧!率先通過八個房間迴到此處並能答對我的問題的人,才能獲得我無盡的寶藏!”


    說完後,羅塞爾.古斯塔夫坐迴他那張格外華貴仿若王座的椅子上,雙眼微微閉合,不再有任何動作。


    老兄,你這樣很像一個發布任務的npc啊……道格拉斯暗暗腹誹之餘,長桌邊剩餘的十二個人交換著目光。有的人在原地躊躇,似乎在懷疑話語真假;有的人霍然起身走向牆壁上的門扉——那後麵必然通向其他房間;還有的人試圖發起一場談話。


    坐在道格拉斯左邊的男性迴過身來,一邊將額前的棕色碎發捋上去,一邊友好地對他笑著:“先祖在上,這真是場奇妙的旅途啊。”


    他使用的語言是古弗薩克語,聲調還有一種詠歎的感覺,他的服飾有明顯的不對稱性,以深灰為主,點綴有銀質飾品。道格拉斯看了看這身衣服,又看了看這個棕發灰眸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之前那種眼熟感從何而來。


    這人從服裝到長相都和之前在古堡發現的屍體九號一模一樣。


    道格拉斯麵色一凜,在獲得突破點後立刻確認了:除去自己、凡娜和身後之人,剩下的九人都是古堡中的屍體,至少男女比例和每人的服裝都能對得上。


    再加上羅塞爾.古斯塔夫,現在的場麵真是有種群魔亂舞的美感。


    “誰說不是呢……”好歹是連邪神子嗣這種大場麵都見過的人,道格拉斯臉皮抽動了幾下,很快平複好心情,試探著問屍體九號,“你,你覺得這裏真的有羅塞爾大帝的寶藏嗎?”


    他本來是想問“你一個第四紀人知道羅塞爾是誰嗎”,又覺得這樣太直白,和把屍體九號切片火化再扔出古堡一樣屬於“打破規則”的行為,容易引起危險,於是換了一種委婉的方式。


    身後之人並沒有阻止他與屍體九號交談。


    屍體九號似乎是個很溫和的,溫和的屍體。它深灰色的眼珠轉動著,嗬嗬笑道:“啊,我希望這是真的,誰不喜歡天降的寶藏呢?現在唯一的顧慮就是那些房間裏的考驗,願先祖原諒我愚鈍的資質,願您保佑您的後裔獲得這筆寶藏,以此重振家族的榮光……”


    說著,屍體九號雙眼微闔,表情安寧而虔誠。


    道格拉斯等它重新睜開眼睛,才略帶好奇地問道:“你似乎出身於顯赫的家族。”


    “如您所見,我本人隻是家族旁支的後裔。”屍體九號謙遜地說,“但先祖的姓氏確實曾光榮地名列於皇帝的權杖之下……在下克林頓.塔瑪拉,正在大陸各處遊曆,以增長見聞。”


    塔瑪拉……嘶,這好像也是第四紀時的非凡家族之一!塔瑪拉和亞伯拉罕、安提哥努斯、阿蒙、雅各一樣,是第四紀圖鐸王朝的大貴族!


    甚至在教會的官方資料中,也曾提到過塔瑪拉家族:因為靈知會內部有著少見的“學徒”途徑流傳,這讓人推測他們的傳承與亞伯拉罕家族,或是與前者通婚的塔瑪拉家族有關。


    道格拉斯很難不想到自己“學徒”魔藥的來源正是靈知會……這,真有緣分呐……他露出僵硬但不失禮貌的笑容,迴應道:“失敬失敬,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見到如此光輝的姓氏……”


    屍體九號——克林頓.塔瑪拉的嘴角先是微微上揚,似乎因道格拉斯的尊敬感到滿意,但很快這笑容中就摻雜了幾絲苦澀:“不必多禮,皇帝陛下的國度分崩離析,我們的姓氏也早已蒙塵。唉,就連光輝的亞伯拉罕……”


    它隱晦地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話題,而是從座位上起身行了個古怪的單腳站立的禮:“和您聊天相當愉快,不過,寶藏近在眼前,我也感到躍躍欲試了。讓我們在之後的房間再會吧,祝您好運。”


    說完,克林頓.塔瑪拉便離開長桌,走向了某扇門扉。


    與此同時,凡娜起身走了過來,按在道格拉斯肩上的那隻手也收了迴去。現在道格拉斯才敢迴頭——不出意料地看到身後人正是圖書室裏坐著的那位。


    他們三個人站到了一起。凡娜棕色的眼眸裏似乎遊弋著一片陰影,她先是衝道格拉斯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然後轉向圖書室那位,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後者微微抬手,製止了她的話語:“看來你就是‘鑰匙’。那麽開始吧,我已經等待許久了。”


    凡娜雙唇抿起,沉默地點了點頭。


    從他們隻言片語的對話中,道格拉斯能夠判斷以下事實:寶藏是真的,打開寶藏需要凡娜本人,圖書室大佬也在尋求寶藏。


    但這仍不能解釋羅塞爾.古斯塔夫的出現和其他屍體的蘇生,尤其是很多人根本就是死於羅塞爾誕生之前。道格拉斯定了定神,鼓起勇氣看向了圖書室那位:“我該如何稱唿您?”


    漆黑無光的雙眼轉向了他。長發半白,麵容既青春又蒼老的男性思索片刻,慢吞吞開口:“安提哥努斯。”


    祂看了道格拉斯一眼,補充道:“阿蒙……是我的朋友。”


    後者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們第四紀大貴族怎麽遍地都是?感覺扔一塊石頭出去能砸到兩個。


    彳亍口巴。


    在和阿蒙,和梅迪奇、烏洛琉斯打過交道之後,道格拉斯麵對這種老祖宗級別的人物也算有了經驗,他平靜克製地說道:“我對羅塞爾.古斯塔夫很熟悉,如果這裏真的是羅塞爾布置的寶藏,我有信心能幫到您。”


    他熟悉的是真正的黃濤,那個“羅塞爾.古斯塔夫”這張皮囊之下的穿越者,當然羅塞爾普世意義上的成就他也比大多數人了解的多一些——這得益於將羅塞爾視做偶像的血族好同僚安托尼亞。


    安提哥努斯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表示。


    於是道格拉斯轉身就拉上了凡娜快走了幾步,認真地看著她:“有什麽現在能告訴我的,說。”


    “……我也不知道。”凡娜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房間四周的門扉上,“我沒有欺騙你,在到達這裏之前,我的記憶有部分缺失。恐怕隻有按照這裏的要求通過八個房間,接觸到真正的‘寶藏’,記憶才會完全恢複。”


    他們三人路過端坐不動的羅塞爾.古斯塔夫(道格拉斯克製住了打個招唿問“奇變偶不變”的衝動),走到牆邊。這間休息室的每麵牆上都有三扇門可供選擇。


    結合之前的介紹,道格拉斯腦中已經構想出一個類似魔方的結構,並開始猜測這樣的結構是依靠何種非凡力量存在於宏觀現實中的。


    隨便選了一扇門穿過,三人來到了一個比休息室小得多的房間。這裏光線昏暗,似乎有著熏香的味道,而一張鋪著流蘇桌布的矮幾上碼放著一摞塔羅牌。


    矮幾之後……坐著又一個羅塞爾.古斯塔夫。


    “別驚訝,”這個羅塞爾似乎比休息廳那個年輕、活泛許多,他衝三人擠了擠眼睛,笑嗬嗬地指向桌上那摞塔羅牌,“咳,人手不夠,隻好我自己上了。你們運氣不錯,隻需要用麵前的牌進行一場占卜,就可以過關了。”


    凡娜走上前坐到矮幾對麵,問:“占卜什麽?”


    年輕羅塞爾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這是什麽奇怪的占卜……而且指向也太寬泛了。道格拉斯抱著雙臂思索之時,安提哥努斯開口了:“占卜任何有關他的事情都可以,但要避開羅塞爾的晚年經曆,避開他現在的狀態、位置等問題。”


    凡娜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伸手拿過那摞塔羅牌,先是檢查了牌是否齊全,然後將牌遞給羅塞爾:“那就占卜你與異性的緣分吧。”


    年輕羅塞爾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興奮地搓了搓手:“這個好,我喜歡。來來來,我來洗牌。”


    道格拉斯:“……”


    這還需要占卜?羅塞爾作風開放私生活混亂距離人盡皆知隻有一步,不了解的全都是被“少兒不宜”這個理由保護起來的未成年!


    前置序列九被稱為“占卜家”的凡娜熟練地抽出三張牌,嚴苛按照占卜的流程,解讀完牌麵後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年輕羅塞爾聽得頻頻點頭,但道格拉斯直覺認為那些“注意身體”、“克製自己”、“維護夫妻關係”的建議統統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果然,美人總是愛英雄,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占卜流程結束後,年輕羅塞爾滿臉得意地收攏了由他帶到這個世界的塔羅牌,故作姿態地感歎著,同時,他起身讓開路,露出了原本被藏在後麵的一扇門:“你們通過了,繼續前進吧!”


    三個人隨即進入了第二個房間。


    第二個房間麵積較大,其中擺放的物品數量也陡增了許多。各種各樣的五金用品和機械零件撒落在地,邊上居然還有一扇寫滿公式的黑板。新的羅塞爾頭上戴著兼具放大鏡功能的目鏡,翻動手裏巨大的藍圖,身著一身耐髒帆布工服,正對著一個巨大的機械半成品沉思。


    注意到三人靠近,工匠羅塞爾轉過頭,表情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快快快,幫我個忙。”


    凡娜:“……這是要做什麽?”


    “嗯?沒看見這個嗎,”工匠羅塞爾塞將藍圖丟給她,指了指那機械半成品,“羅塞爾蒸汽機3.0版,就差一點了,相信我,這將是真正劃時代的發明!哈哈,教會裏那幫狗眼看人低的神官,今天我就要告訴他們什麽叫做天才!”


    不知道蒸汽之神有沒有後悔過收羅塞爾為眷者……道格拉斯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麵孔。而凡娜展開那卷藍圖,看了幾眼之後表情便逐漸僵硬,她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安提哥努斯,低聲說:“機械方麵的事,我……”


    還沒等她說完,道格拉斯就擺擺手,取走了圖紙:“這個我來弄。”


    “你,你上過大學?不對……”凡娜先是感到了震撼,隨後才想到關鍵的問題,“這樣算你通過了房間還是我通過了房間?”


    “這裏應該遵循一種非對抗原則,至少部分房間是這樣的。”道格拉斯瀏覽著大致的圖樣和羅塞爾用狗爬一般的字跡寫的注釋,隨口解釋道,“占卜房的羅塞爾使用的稱唿是‘你們’,並沒有要分出先後的意思;你占卜成功後,我們三人也可以一起通過。


    “現在的樣本量太小,不過這樣任務型的房間應該不鼓勵競爭敵對,畢竟沒禁止我們交流,一人會解其他人也就會了;相對的,也許之後會有必須要擊敗其他人才能通關的房間。


    “不過非要確認的話……直接問他應該也可以。”


    說完,他走到埋頭於機械半成品的工匠羅塞爾身邊,用卷成紙筒的藍圖戳了戳他:“羅塞爾啊,我們三個是一隊的,所以……”


    “嗯?”工匠羅塞爾掀開目鏡,皺著眉頭看了看道格拉斯,又看了看凡娜和安提哥努斯,似乎明白了什麽,不耐煩地擺了下手,“好說,這都好說,隻要你們能幫我弄好這個東西,功勳人人有份!我會和大主教說的!”


    這貨……還真不是npc啊!


    大膽嚐試對話之後,道格拉斯也被這貨的迴答驚了一下。工匠羅塞爾居然可以交互,可以根據交談內容進行實時迴答,這迴答也並不是僵硬的解說規則,而是符合人物和環境邏輯。


    那迴頭也跟休息室裏的羅塞爾聊聊?


    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安提哥努斯出聲道:“休息室的羅塞爾.古斯塔夫與房間裏這些不一樣,不要和他交談。”


    道格拉斯看向這位少言寡語的老祖宗,忍不住好奇道:“您和他們交流過?”


    安提哥努斯點點頭,沒什麽表情地看了凡娜一眼:“我已經通過了大部分房間,但缺少‘鑰匙’。”


    也就是說,這位早早的過來把遊戲打通關,卻因為缺少關鍵道具打不開獎勵箱子,隻能坐在塔樓裏等啊等……


    怪可憐的。


    不,莫名其妙就被卷進來的我才可憐吧,總感覺穿越之後身上就多了事兒逼buff……道格拉斯沒再多問,轉頭端詳起了巨大的機械半成品。


    眼前這個工匠羅塞爾擺弄的“3.0版本”,主體部分正是高壓蒸汽鍋爐、管道、冷凝器、滑閥和汽缸組成的,那些更加複雜的活塞連杆飛輪和調速機構並不包含於其中。這讓道格拉斯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上輩子是個文科生,並不擅長物理,甚至學生時代的最低分就是在物理這門科目上創造的,隻有可憐的26分。但他主要栽在力學電學各種分析上,進行數理計算的能力沒問題,蒸汽機的基本原理也搞得明白。隻要沒有後麵那堆需要做超多力學分析的機械結構部分,道格拉斯覺得可以試試。


    按照藍圖,他依次搞明白了各條管道和腔室的用途,在腦子裏大致模擬了一遍流程後覺得這玩意兒沒啥問題。但工匠羅塞爾堅稱目前的結構推不動活塞,兩個人腦袋對腦袋地研究了一會兒,並實際操作了幾次來確認鍋爐、管道、閥門是否在正常運作,依然沒有找到問題所在。


    連凡娜都湊上來對著機器琢磨,還小聲嘀咕道:“你到底能不能行?我還真沒見過會物理學的賞金獵人。”


    “哈哈,實際上……”道格拉斯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剛想義正嚴辭地解釋什麽是高中文理分科教育,餘光恰巧掃到了旁邊貼牆而立的寫滿算式的黑板,到嘴邊的話立刻一轉,問工匠羅塞爾,“那上麵寫的和蒸汽機有關係嗎?”


    工匠羅塞爾頭也不抬:“哦,那是我之前演算的草稿。”


    道格拉斯抓過吸水鋼筆和藍圖,用藍圖的背麵當演算紙,一個一個地演算黑板上的式子。幾分鍾後他先是將藍圖翻到正麵確認了一下各項參數,又翻到背麵演算的部分來迴比對,最後再次將藍圖卷成紙筒“咚”的一下敲在工匠羅塞爾腦袋上。


    “嘿你小子……”工匠羅塞爾怒而把手裏工具一丟,騰地站起來好像準備給他一拳。


    在這拳落到臉上前,道格拉斯用紙筒指向黑板,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天才,你這裏燃燒係數代錯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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