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仿佛看到了十八年前的戰場上,年輕的龍驤將軍,在戰場上躍馬馳騁的身影。


    十八年前,空氣中飛濺著殷紅,鮮血浸染了夕陽。


    戰旗撕裂了,騎手倒下了,龍驤將軍解下白色的披風,舉在一杆長槍上,拚殺中,揮動手中的血染的披風,指揮著手下的將士奮力拚殺,誓死保衛大梁的疆土。


    白色的披風上,那朵紅色的雲,是龍驤將軍的鮮血染就的。


    藍銀色的戰袍,滴著一滴滴鮮血,銀槍抖動之處,便有寒光陣陣閃過。


    胯下的白鬃龍駒,馱著龍驤將軍左衝右刺,宛如蛟龍出世,無人能擋。


    肝髓留野,白骨遍地,最終擊敗了五倍的強敵,換來了大梁北境多年的安寧。


    連後來成為北境統帥的威國大將軍陳重慶,也不得不敬佩龍驤將軍的英武驍勇。


    那威風凜凜,橫馬立刀的形象,成了曆代北境將士傳頌的榜樣。


    可是當年,當龍驤將軍帶著一身的傷痕迴到建康,準備和心愛的女子完婚時,他的未婚妻,卻失蹤了。


    龍驤將軍的身影,從此也從北境消失,大梁的朝堂上,從此再也見不到一個英姿勃勃的年輕儒將。


    想不到,十八年後,在鎮北大將軍生死未卜之際,在北境的天空布滿烏雲之時,當年的龍驤將軍,卻悄然出現在北境的軍營,雖然頂著的,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但那久違的眼神,白布上的紅雲,還有那匹白鬃龍駒,已經讓熟悉他的部將認出了他。


    很快,性格爽朗的鬆伯,就和軍營裏許多人混熟。


    軍營裏將士,常常讓送柴來的鬆伯,帶些東西或者家信到鬆鶴鎮上的家人手裏。


    從軍營迴到住處的慕頌揚,拿出了那些將領們讓他轉交的家信。


    這些信沒有裝在信封裏,都是隨便寫在紙上,甚至隨手寫在棉帛上。


    信裏,大多是告訴在鬆鶴鎮上生活或做買賣的家人,這段時間因為軍營情況特殊,不能迴家看望他們。


    這些信,帶出軍營時,自然經過了或明或暗的檢查。


    王定乙那七個義子的心腹,看著這些連塞都懶得塞進信封裏的家信,自然看不出什麽明目。


    慕頌揚拿出當年和某些將士秘密通訊用的木棍,把這些信斜裹在木棍上,一句句通順的情報,便顯示出來。


    “七校尉有五個為你舊部。”


    “二校尉為義子心腹。”


    “七將軍以大郎三郎為首。”


    “二郎殘疾。”


    “大將軍帥印無蹤,虎符難尋。”


    看著這些由不同位置上的字組成的情報,慕頌揚的眼裏閃現出堅毅的光芒。


    王定乙的七個義子,已被封為將軍,但他們手下的七個校尉,有五個是慕頌揚當年的舊部。


    按資曆,論能力,這五個人,現在本應該是將軍了,屈尊在王定乙那七個義子手下為校尉,隻是王定乙任人唯親而已。


    現有兩個校尉,是由王定乙義子的心腹擔任。


    王定乙的那七個義子,雖然均為將軍,但隻有大郎,二郎和三郎,跟隨著王定乙南征北戰,經驗豐富,讓人信服。


    那二郎是個殘疾將軍,為人低調。


    其餘四個義子,被王定乙收在身邊的時間不長,且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行事風格張狂,吃喝玩樂在行。


    現在,王定乙的帥印沒有在他那七個義子手中,不知道被王定乙藏在了何處,調兵遣將的虎符,也不知道被王定乙放在哪裏。


    看著這些從一封封普通的家信中剝離出來的信息,慕頌揚陷入了沉思。


    夜晚來臨,邊陲的暗夜,異常冷寂。


    慕頌揚匍匐在秦娘子家的房頂上,已經等候了很長時間。


    半夜時分,三個黑影來到了秦娘子房屋前麵,兩個黑影守在外麵,一個黑影,輕車熟路的翻牆而入,拿出鑰匙,熟練的打開了一間從外麵鎖著的門。


    開門進去後,黑影又從裏麵反鎖了門,然後從這間屋直接串進了另一間屋子,推開那屋子半掩著的門,黑影來到了主臥室裏。


    “大郎。”


    等候多時的秦娘子,見黑影進來,溫柔的撲到黑影懷中。


    黑影脫下身上的黑色裘袍,露出了一張赤黑色的臉,正是王定乙的義子王大郎。


    “我以為你要留在那女的那裏過夜了。”


    秦娘子半嬌半嗔的輕輕捶打著王大郎結實的胸膛說。


    “那賤人隻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有孩子和你在這裏,我會在她那裏過夜?”


    王定乙說著,赤黑色的臉上,那雙冷冽的眼睛,望著熟睡的兒子,露出了笑容,眼神,漸漸變得柔和。


    “不過在過幾日,我真的不能來了,那老東西最多活不過十日就會歸西。他一死,北境就要變天了,大梁也就要變天了。”


    秦娘子似乎被王大郎說的話嚇著,越發緊緊的抱著王大郎。


    “你不用害怕,到時候,若有散兵衝到鎮上來,你帶著大哥兒他們倆兄弟躲到暗室下麵去便可。不用兩日,等我掌控了局麵,你們便可安生的在這裏生活了。”


    王大郎說著,一手摟著秦娘子,一手拉了拉被褥,蓋到了他倆個幼子的脖子上。


    然後抱著秦娘子,鑽進了被褥裏麵。


    天亮前,王大郎離開了秦娘子暖和的被窩,仍然從相連的房間出來,和在外麵守了一夜的倆個隨從,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在房頂上趴了一夜的慕頌揚沒有即刻下來,他等到那個隱藏在秦娘子臥房下麵的人離開後,才從房頂上飛身跳下。


    一個麵無表情,夜裏還戴著一頂鬥笠的黑影,飄忽的跟在慕頌揚的身後,身形敏捷,如鬼魅一般。


    轉過一個牆拐時,慕頌揚身形一閃,進了牆邊的茅廁裏麵,後麵那個像鬼影一般的影子,也緊跟著飄了過來。


    黑影突然不見了慕頌揚的身影,一愣之間,喉嚨已經被一雙用力的手扼住。


    一把雪亮的刀,抵在了這個人的脖子上。


    “將軍,手下留情。”


    一個聲音在慕頌揚的後麵響起,慕頌揚不用迴頭,已經聽出說話的是軍營裏夥房的采購,人稱李火頭。


    李火頭閃到麵前來,抱拳對慕頌揚道:


    “將軍,他是前威國大將軍麾下的舊部。”


    慕頌揚鬆開了手,看到了鬥笠下那張肌肉僵硬的臉。


    “子遊,這是當年的龍驤將軍,我們自己人。”


    在鬆鶴鎮一間地下室裏,油燈下,冷子遊第一次看清了傳說中的人物——十八年前的龍驤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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