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寧從馬車上下來,抬頭打量近在咫尺的任府門楣。


    不愧為太守所居的地方,門上的紅漆嶄新,鉚釘鎏過一遍金色,屋頂的瓦就像被洗過一樣發亮,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威武兇猛。


    乳母在前頭領路:“大小姐,請跟老奴入門。”


    沈寧寧低頭,瞧見滿地紅碎紙,是這家剛放過鞭炮留下的餘燼,家仆正在打掃。


    墨淩危狀似不經意問:“聽說靈山城當地習俗,迎女兒迴門都會放千響的炮,這是已經提前放過了?他們怎知我們何時能到。”


    乳母聞言,頗有些尷尬,急著解釋說:“老爺他們並不知道大小姐你們今日到,這炮是迎二小姐迴門才放的。”


    沈寧寧故作驚訝:“哦?原來二妹也是今日迴門?”


    乳母嗯了一聲,恰好遠處一個身影飛奔迎來:“月兒啊,你可算迴來了!”


    周圍的仆從,頓時向老爺和夫人問安。


    沈寧寧抬眸,瞧見任太守大腹便便,他身旁的任夫人上挑的眼鋒,眼光流轉間,除了打量的意味,還帶著一絲刻薄。


    “父親……”沈寧寧忍著惡心,含淚唿喚,泫然欲泣的模樣,讓她原本嬌俏的麵容,更帶著芙蓉盈露的清美。


    不僅周圍的仆從看呆了,就連任太守,都露出幾分驚豔。


    這是他大女兒?


    “月兒,怎麽就你一個人迴來了?我派去接你的那些家仆呢?這群躲懶的東西,是不是怠慢你了?”任夫人眼中透出一抹狐疑,上前關懷備至地詢問,還拉著沈寧寧的手。


    她一說這個,沈寧寧就更淚如雨下。


    “父親,我跟相公差點沒命迴來見你了!”她將路上遭到家丁刺殺的事隱瞞了,改口說成:“路上那馬車不知怎麽,忽然調向,差點墜下懸崖,我跟相公九死一生,幸好掉在了水潭裏,好不容易爬上來,也找不到那些家仆了。”


    任太守跟任夫人對視一眼。


    “原來是這樣,一路上你受苦了。”任太守感慨萬分,隨後,看向墨淩危的眼神,就有些淩厲:“你雖然保護好了月兒,可這也不代表我會認可你做我的女婿,若非當時我公務繁忙,你們成婚的時候,我說什麽也不會同意!”


    任夫人打圓場:“好了老爺,月兒跟姑爺兩人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又迴家團圓了,您應該高興才對,別說這種話,月兒該多麽傷心啊。”


    任太守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看在月兒的麵子上,你就也暫且在府上住下來吧。”


    墨淩危劍眉如黑羽,一雙薄眸更是沉沉似霜刃,他沒說話,隻輕微地挑了一下眉梢。


    不知為何,饒是任太守這樣縱橫官場的老油條,竟也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威壓。


    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怎麽會有這樣不動聲色的淩厲?


    任太守道:“我府衙裏還有點事,得迴去處理,月兒,有什麽事找你母親,晚上我再迴來,大家一起用個團圓飯,也為你們接風洗塵。”


    沈寧寧知道,他說的是托詞,這會出去,必然是去查那些派出去的家丁到底去哪兒了。


    墨淩危早就讓人將一路上的手腳做幹淨了,她柔弱地點點頭,任太守便倉促離開。


    他剛走,任夫人就換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麵容。


    “月兒啊月兒,都說女大十八變,原來真的不假,你瞧瞧你,長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沈寧寧眨著長睫反問:“我跟任夫人從前見過嗎?”


    她沒有喊母親,任夫人倒是並不意外,因為,任柳月如果對她有好感,那才是有鬼!


    任柳月的外祖,還活著的時候,一直在外麵說她是狐媚子外室,毀掉了原配的家庭。


    所以任柳月從小耳濡目染,怎會不恨她?


    聽見沈寧寧這個態度,任夫人虛笑了一下:“沒見過,但我以前聽府邸裏的丫鬟描述你的母親,長相秀麗文靜,卻不如你。”


    沈寧寧緩緩點頭:“大概我隨外祖那邊吧?”


    這話說的極不客氣了,任夫人笑容險些掛不住。


    她又轉而問起墨淩危來。


    “家裏一切都好吧?聽說你母親早些年病重,沒錢醫治,當時月兒寫信求到老爺頭上,可被不懂事的門房扣下了,還以為是外頭的人想要勒索呢,後來才知道是真的,沒能幫到你們,一直是老爺的心病,我也很後悔,那門房也罰了,就是不知,你母親治好了嗎?”


    墨淩危語氣冷冽:“去世了。”


    任夫人是明知故問。


    當初為了給方桓的母親治病,任柳月沒有那麽多銀子,故而十幾年來,第一次寫信向自己的父親求助。


    沒想到,一直沒等到迴應。


    後來還是任柳月變賣了外祖留下的房產,才湊夠了銀子,但方桓的母親還是病的太重,無力迴天了。


    這會兒,任夫人提起來,完全就是沒把方桓這樣的出身放在眼裏,更想給任柳月一個下馬威。


    但,沈寧寧可不是任柳月,更不會任人欺負。


    墨淩危更是如此。


    他語氣平常道:“人都固有一死,任夫人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還是要多多保養,別讓病來的太突然,一點準備也沒有。”


    任夫人聽的,麵容扭曲。


    這窮教書先生是在詛咒她?!


    她麵色一變,正想發火,沈寧寧卻竄到她身邊,仔細地盯著她的臉。


    “哎呀,相公說的好像沒錯,任夫人,你臉上皺紋好多,不過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我看你怎麽印堂發黑,你最近有沒有看郎中?”


    墨淩危:“印堂發黑?那更要小心,我母親當初就是……哎,不提也罷。”


    他倆一言一語的,將任夫人說的麵色鐵青。


    “你們……你們別說的這麽嚇人,郎中隔三差五就來請平安脈,何況算命的都說我福氣綿長壽命長,更不會有你們說的那種事發生……好了,你們住的院子就是這兒,有什麽需要的,再吩咐丫鬟來找我。”任夫人說著,轉身匆匆走了。


    沈寧寧猜她必然是怕了,水眸深處劃過一抹竊笑。


    墨淩危牽上她的手,看著眼前的小院子:“要讓你受苦了,住這種地方,小的像老鼠屋。”


    沈寧寧眨了眨眼:“這裏還小?”


    不過轉念一想,跟他的紫宸宮比起來,倒是真的算不上什麽。


    他們倆結伴進屋。


    讓院子門口躲在樹後麵打量的任二和任三姐妹倆,都驚為天人。


    “那個……那個人是任柳月?旁邊那個,是她相公?”


    任三錯愕不已:“她怎麽生的這麽漂亮,方桓我一直以為是麵黃肌瘦的窮書生模樣,可沒想到,竟如此英俊神武……”


    任二最吃驚。


    她相公長得矮胖如豬,而任柳月的丈夫,卻這麽豐神俊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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