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京城的春意盎然不同。


    邊疆的天氣,一如剛入春般,風中帶著料峭的寒意。


    獅頭城裏,家家戶戶掛起白幡。


    孩童們也不再追逐嬉鬧,百姓們眼神裏沉浸著悲傷。


    為他們帶來安定的梁大將軍身亡了。


    最近正在英魂台停靈。


    皇上的旨意剛達獅頭城,追封梁大將軍為西涼王,賜封他的女兒為榮淑郡主。


    方青黛將軍更是連升兩品,號鏢旗大將軍。


    諸多加封,卻難掩悲痛。


    英魂台內,將士們脫下盔帽,站在院子裏,麵朝靈堂低下了頭。


    放眼望去,陽光不暖,如同寒劍,人人頭頂,黑壓壓的一片。


    謝明緒身穿銀鎧,步伐沉重地走入靈堂。


    在一片片哀婉淒涼的哭聲中,他走向一名束發的女將軍。


    “方將軍,請節哀。”


    方青黛年近四十,麵貌英氣逼人,兩彎眉宇似刀刃,不染脂粉的肌膚,沾著幾許邊疆的風沙塵土。


    她懷中的女兒,抱著她的腰嗚咽哭泣,唯有方青黛,隻紅著一雙眼,遲遲沒有落淚。


    謝明緒再一沉聲:“已到下葬吉時,停靈七日,今天皇上聖旨已到,方將軍也該讓梁將軍入土為安了。”


    梁將軍本就是獅頭城人士,早年去京中參加武舉,得了官身之後,就自請迴到獅頭城駐守。


    他在生他養他的這片土地上,奉獻了生命。


    方青黛抬起頭,雙眸通紅地瞧著謝明緒。


    “明緒,”私底下,她才會這樣喚故人的孩子:“皇上有沒有說,要徹查軍中細作?”


    她的丈夫梁將軍,是被細作害死的!


    大軍攻下碧波城以後,他們分出三支兵馬,前去接應之前被俘虜的百姓村民。


    沒想到,梁將軍的那支隊伍,被細作出賣了路線。


    通風報信以後,梁將軍遭遇埋伏,長琉國的殘兵用淬毒的弓箭,對準了他的心口。


    離開的時候,還笑著要帶方青黛母女去賞花的人,再迴來時,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方青黛扶著棺槨,將女兒交給身後的隨從。


    “我不要下葬,我要公道,我要的不是追封,而是梁實他不能枉死啊!”她痛心疾首地說。


    謝明緒沉默地垂了垂頭。


    片刻後,他才開口:“之前皇上已對朝廷徹查,揪出不少細作眼線,這一次,想必有漏網之魚。”


    “皇上的聖旨上並未明確交代此事如何處理,但我想,皇上也不會善罷甘休。”


    其實,這一場戰役,他們打的十分難受。


    因為總有抓不完的眼線,他們藏在暗處,跟長琉國裏應外合。


    不僅能知道他們的行軍路線,甚至還知道皇上要求他們拿下碧波城。


    方青黛一聲苦笑。


    她搖了搖頭:“那就是又要等,可我深知朝廷裏盤根錯節,要抓住背後主使那人,談何容易。”


    這時,方青黛緩緩走到棺槨邊。


    裏麵躺著的男人,早已麵色死灰。


    他身軀高大,雖其貌不揚,可卻守護了她與女兒八年的光陰。


    “梁實,你放心地去吧,無需擔心我和憶慈,我一定會揪出朝中的奸佞,終有一日,押著他們在你墳前磕頭。”


    “等了卻這些事情,我安頓好憶慈,就來為你守墓。”


    他護她半生,她守他一世。


    方青黛說罷,擦去剛要溢出來的淚水,神情變得堅韌。


    她抬起眼眸,看著外麵黑壓壓的將士們,聲音凝重。


    “合棺!”


    方青黛一聲令下,四名將士齊力將棺蓋緩緩推合。


    “爹,嗚嗚,爹!”方青黛的女兒,忽然推開隨從的手。


    她撲到棺槨邊,年僅八歲的小臉沾滿淚痕。


    方青黛眼眶通紅:“憶慈,讓你爹安心地去吧。”


    梁憶慈哽咽著,扒著棺沿,依依不舍:“讓我最後看一眼爹。”


    她說著,小手從懷裏拿出一枚玉鎖,扔進棺材裏。


    這是她從小就貼身佩戴的長命鎖,就讓它跟著爹爹一起,長眠於地下吧。


    沒想到,一旁的方青黛看見那玉鎖,神情忽而一變。


    她連忙抬起眼眸,去看謝明緒。


    幸好謝明緒正背對著她們,在門口向抬棺的將士們交代事宜,沒有留意到這枚玉鎖。


    方青黛將還哭的肝腸寸斷的梁憶慈拉進懷裏。


    “合棺吧。”


    一聲重重的悶響,從此生與死隔絕。


    ……


    夏七月。


    烈日蒸烤大地,熱浪濃濃。


    幸好祥雲村旁邊的野徑兩邊,樹木鬱鬱蔥蘢。


    不少上了年紀的村民,都搬個躺椅,拿著蒲扇,在樹下遮陰避陽。


    要說這樹,還是春天的時候,沈寧寧從狼山上拖下來的。


    一場寒災過去,外頭能生長的樹木,基本都被人們砍去燒火取暖了。


    然而,隻有狼山和祥雲村周圍,濃綠深翠,生機勃勃。


    祥雲村的董三花戴著草帽,扛著一挑子水往前走。


    她生的身材瘦小,但十分要強。


    因著她之前的房屋廢棄已久,整個祥雲村,隻有她家沒有打井。


    鄧大叔曾說找人幫她打井,但這幾日過去,也沒有動靜。


    董三花隻能去陳婆婆家打了水再挑迴來。


    她頭頂烈日,汗水濕透青花布衫,腳下走的唿唿生風。


    突然!


    董三花踩著一塊凸起的石頭,一下子跌倒了。


    “哎喲!”她一聲慘叫。


    挑著的水桶都骨碌碌地順著坡滾了下去。


    她捂著腳腕,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劉大伯家就在附近,他在院子裏劈柴,聽見動靜打開門,看見是董三花摔了,正要過來幫忙。


    “等等!”劉大嫂子從後一把將他拽了迴去,並關上門,瞪著他:“你想幹啥去?”


    劉大伯一愣:“三花摔了,我去扶她。”


    劉大嫂子惱怒,氣的打了他一下:“用得著你獻殷勤,鄧吉祥一雙眼睛黏她身上了,連你也被她勾了魂,是不?”


    劉大伯悶聲嗬斥:“胡說八道什麽呢!都是鄰裏村民,幫一幫又咋了?”


    “我不管,你就是不許去!”劉大嫂子將玉米筐扔他懷裏:“你去曬玉米,我來扶她。”


    隨後,她出了門。


    董三花已經自己撐著地,一步一瘸地站了起來。


    看樣子,是真疼得不行。


    劉大嫂子上前:“哎呀!三花,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咋一個人挑水,鄧哥呢?他怎麽沒來幫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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