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


    刺骨的涼。


    沈寧寧覺得自己摔在了一團團的軟棉花上。


    但這棉花會化成水,然後打濕她的衣服,貼在她暖乎乎的小臉上。


    腦袋暈乎乎的。


    “沈寧寧?沈寧寧!”有人輕輕拍打她的臉蛋,試圖讓她清醒過來。


    那聲音像遠在天邊,又逐漸清晰,就在耳畔眼前。


    小家夥緩緩睜開眼縫,看見陰沉的天空。


    而後,三張神情焦灼的臉,橫在她頭頂上方。


    墨淩危,葉裳依和陸紹元……


    小家夥揉了揉小腦袋:“唔,還好,我還認得你們,我應該沒有摔壞腦袋。”


    她說著坐了起來。


    葉裳依鬆了口氣,眼圈卻跟著紅了。


    “你都快嚇死我們了!怎麽那麽不小心,一下子滾了下來。”


    陸紹元更是皺著眉:“太危險了,那麽高的坡上滑下來,幸好積雪很厚,不然你就要慘了。”


    沈寧寧抬起水靈靈的眼眸,朝上麵看了一眼。


    她滑下來的坡頂很遠了。


    他們現在居然落在了這個凹地的中心。


    那濃濃的血腥氣傳來。


    小家夥想起自己掉下來的原因。


    “我看見積雪下的血土壤了!”


    墨淩危卻準備將她抱起來,他沉聲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帶迴去,找郎中給你看看,身上骨頭有沒有受傷。”


    沈寧寧連忙按住他的手。


    她站起來,用小腳撥開積雪。


    “你們看!”


    那積雪下,果然是黑紅色的土壤。


    看起來十分怪異。


    陸紹元立刻捂住鼻子:“什麽味兒!好難聞。”


    葉裳依嚇得麵色慘白,躲到沈寧寧身後:“是血腥味吧?”


    墨淩危嗅了嗅,冷冽的眉宇皺了起來。


    “不是血腥味。”


    “是鐵鏽礦的味道。”


    他兩句話說完,其餘幾人都跟著怔了。


    沈寧寧眨著大眼睛,忽然迴憶起來。


    “之前瘋夫子收藏的一本古書上曾說:上有赭者下有鐵,赭者,為顏色赤紅的石鐵礦。”


    “莫非這就是?!”下雪的時候,也會讓鐵礦的氣味變重。


    葉裳依瞪大了眼睛,萬分驚奇:“那按照你這麽說的話,這一層紅色的石礦下,就是鐵礦啊!”


    鐵物資稀少,尤其是在經曆過兩次天災的滄雲國。


    這次謝明緒在邊疆對抗長琉國,他們的武器,還是舉全國之力搜集的鐵器冶煉而成。


    但這已經是窮兵駑末了。


    再來一次戰爭,亦或是戰事拖延,他們必定變成手無寸鐵、任人宰割的弱病殘將。


    墨淩危意識到事情非同小可。


    他立即將沈寧寧抱起來:“我們先上去,我找負責的官員來徹查。”


    沈寧寧被墨淩危強行帶迴了宮裏。


    經由太醫檢查,好在小家夥一點事都沒有。


    不僅沒有擦傷摔傷,甚至沒有著涼。


    而第二天,工部的匯報奏折,就呈遞到了皇帝的案前。


    “那一整座山,竟是一整座鐵礦!一整座啊!”皇帝高興地來迴踱步,坐都坐不住,感覺龍椅燙屁股。


    他極其興奮地將奏折來迴讀了三四遍。


    “福星,沈寧寧當真是個福星!”


    在場的工部官吏們麵麵相覷,都露出無奈的笑容。


    福寧郡主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出去玩一趟,竟發現這麽重要稀缺的資源——鐵礦。


    聽說這山原本荒蕪,被好幾撥人幾經倒賣轉手,最後落到了謝肅之手中。


    他也不想要這荒山,地形偏遠,沒什麽用處。


    這次若不是想著讓沈寧寧去瞧瞧,他可能也轉手賣給下一個人。


    哪能想到,就這麽順利地發現,山下全是未經開采冶煉的鐵礦!


    皇帝已經安排重兵把守,即刻開啟采煉。


    若能擁有雄兵利器,謝明緒他們必然又要大獲全勝了!


    墨淩危坐在殿內,冷冷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父皇。


    皇帝高興地來迴踱步,時而振臂高唿,時而搖頭感慨。


    “你就沒想過,拿什麽獎賞沈寧寧?”墨淩危開口,聲音漠然。


    皇帝這才迴過神:“對對對,是要獎勵她點什麽。”


    “可是,上次朕想晉升她為公主,你不是說她不願意太招搖了嗎?”皇帝有些為難。


    沈寧寧要什麽有什麽。


    再賞一堆銀子?


    墨淩危揚眉,淡淡詢問:“是不是沒有主意?那我給父皇出幾個主意。”


    “好好好,”皇帝一口答應,轉而走到禦桌後,提筆:“你說,朕寫。”


    墨淩危頷首:“一,賞她白銀一萬兩。”


    他知道,沈寧寧擁有的都是物資。


    銀子不會嫌多。


    皇帝大筆一揮:“沒問題。”


    “第二,”墨淩危抿唇:“封秦老夫人為誥命一品。”


    皇帝跟著點頭,若有所思:“嗯,不錯,早該封了,她老人家養活寧寧,也不容易。”


    墨淩危看向皇帝。


    “最後一點,往後如果沒有人的能力超越沈寧寧,就不許封她為我的女官。”


    皇帝還沒反應過來,笑嗬嗬地說:“好,朕……嗯?!”


    他迴過味來了,猛地抬起頭,盯著墨淩危。


    “你說什麽?”


    “我不想再重複了,我想我的話,你剛剛已經聽懂了。”


    墨淩危姿態矜貴,白皙修長的手搭在膝上,神情傲然。


    “我不需要任何女官,也別將李家的張家的什麽人都塞給我,我現在脾氣好,不是因為我改變了,而是因為我想改掉壞脾氣,跟沈寧寧做朋友,不嚇著她。”


    “你要是隨便塞人過來,那你就等著給對方收屍。”


    皇帝大怒,拍桌:“淩危!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李家小姑娘是多麽好的一個孩子?她捐了五十匹戰馬!”


    墨淩危站起身,挑眉嗬笑:“那沈寧寧還發現了一座礦山呢。”


    “如果不是因為她不喜歡被束縛,女官的位置輪不到別人來坐,你也少操心我的事,管好你自己的政務。”


    說罷,墨淩危大步離去。


    “你你你,逆子,真是逆子!”皇帝捶胸頓足,氣的掀翻茶杯。


    末了,皇帝歎了口氣。


    “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


    把沈寧寧擺在這,大家如果想超越她,就不得不更加努力。


    皇帝覺得這個辦法倒是不錯。


    於是,他重新拿起禦筆,將墨淩危要求的幾件事,都分別下成旨意。


    而早前決定李玉宜為太子女官的事,則絕口不提。


    消息傳到南州,已是半個月之後。


    早已天晴明朗的南州城,一片寒梅競相開放的美景。


    衣著鮮豔的八歲女童立在窗前,得知京城傳來的飛書快報。


    她氣的將桌子上練好的字帖都撕了,直接扔進身後的炭火裏。


    “轟”的一聲悶響,火舌舔舐紙張。


    謝願玖恰好走到門口,她看了一眼屋內,入內後撿起火堆裏還沒燒成灰燼的字帖,拍滅火苗。


    “玉宜,你這是何故?都練了這麽久了,燒了豈不可惜。”她歎氣。


    又說:“不就是被沈寧寧為難了嗎?我早就告訴過你,她不簡單。”


    窗口的小姑娘轉過身,圓臉丹鳳眼,穿著上好的綾羅綢緞,脖頸圍著一隻火狐,更顯得她麵色憤怒發紅。


    “我前兒才捐了戰馬,隨後她就發現一座鐵礦,皇上覺得她更好,再也不提讓我做太子女官的事了。”


    “沈寧寧自己不做太子女官,也守著這個位置不讓別人坐,你說她才五歲,誰信!”


    竟將她一下子比成了“珠玉在前,瓦市難當”的那令人嫌棄的瓦石!


    這麽有心計的孩子,現在被李玉宜當成心腹大患。


    “上有赭者,下有鐵”出自——《管子·地數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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