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下了飛機,在到達層等候行李時,樊月注意到出口處大批焦急守候的人。


    當兩人取上行李往外走,她發現門外的人群突然都躁動起來,也是這時她看清眾人手中的長槍短炮,甚至還有話筒及錄音裝置,朝著她身前的一個男人一窩蜂地擁了上去。


    樊月起初以為是哪個明星,帶著熱鬧的心情便多看了幾眼,才發現被一群記者圍著的男人——


    “周墨,你慢點,”她扯住仗著自己腿長快步的男人,指了指人群,“那個被圍著的是不是姚安啊?”


    因為她停下男人也不得不頓住腳步。他昨日就得知姚安今天從帝都迴滬,隻是不想剛好相近時間降落,所以看到外麵的陣仗就想拉著樊月趕緊走,卻還是被她注意到。


    “怎麽這多記者在這裏堵人?發生什麽事了嗎?”


    既然沒躲掉,周墨也不打算瞞她,開口道,“你朋友在網上發了聲明,有關他們案子的事。”


    “家暴的案子?”


    “是。”


    “不能和我多說?”周墨囫圇應了她,“自己去網上看。”


    卓正在機場門外接上兩人後,樊月獨自坐在後座查起了新聞。看到趙佳溪手上觸目驚心地淤青和傷痕時,她不敢相信姚安竟然能下如此狠手,忍不住爆了粗口。


    因為她在車上,前座的兩個男人沒聊工作上的事,卓正突然聽到後座傳來一聲“我靠”猛地迴頭,直接被周墨摁著脖子給他掰了迴來,“一車三命握你手上,好好看著路開。”


    卓正心中樊月總是清純的人畜無害的形象,第一次聽她飆髒話覺著新鮮才轉的頭,見後麵的人沒注意到前頭的動靜,他斜了周墨一眼,“手香妹還會說髒話啊?我還以為她就是那種文靜單純的軟萌妹子。”


    周墨聽聞心想,軟是挺軟的,可樊月就是個表麵看似萌妹實則表裏不一的小妖精。抬眸朝後視鏡看了眼,鏡子裏的小女人緊鎖著小眉頭,麵色不悅。


    “我聽她高中同學說,以前是個太妹。”


    卓正的話樊月是選擇性失聰,可周墨這句調侃她可是清清楚楚全聽見了,本準備給趙佳溪發短信的手也停下,從後座探出個腦袋在他手臂上拍了下以示不滿,“我同學亂說的你也信。”


    “怎麽不信,以前都不見你動手動腳,現在暴露本性了吧。”


    “……我又沒下重手。”要是卓正不在車上,她可能還要再來一句,比起你打我輕多了。


    周墨嘴角微微勾起,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把人推迴後座,就聽她又嘟囔了一句,“再說,本性你又不是沒見過。”


    卓正,“……”


    “你倆夠了,誰還沒個女朋友,別在我車上秀恩愛。”


    周墨抓住他話裏的關鍵,“和唐寧複合了?”


    卓正就等人問以釋放他蠢蠢欲動好幾天想要昭告天下的心情,麵上想要裝著雲淡風輕,卻又止不住嘴角揚起得意的笑,“是啊,年紀大了沒心思認識人再培養感情。唐寧她剛好迴滬市,成天有事沒事就來撩我一下,整得我煩。後來想想算了,我也就不計前嫌,勉為其難和她再將就將就。”


    “將就?”


    “將就過一輩子咯。”


    車內一秒沉默後,樊月激動地小腦袋又從後座湊了上來,“卓律師你要結婚了?”


    “是啊,春節剛見了家長把事定下來的,”卓正言語間,春風滿麵看著幸福又滋潤,忍不住得瑟,“我這人好勝心特強,結婚這等人生大事,怎麽都得搶先周老板一步。”


    周墨失笑,“這你也要比?”


    “比啊,我人生的意義就是競爭,必須比啊。我這證還沒扯呢,周墨你努力努力,手香妹要是配合的話,還有機會趕上我……”卓正說了一半突然想起周墨的不婚,又不記得他是否和樊月提過,一時半會想不到如何圓迴來,隻好把話題扯開,“那啥,唐寧不是迴來了嗎,我們就想把布偶給接迴來,哪天約個時間上你家去?”


    周墨,“你一會上來接就好了,貓糧籠子我家都有。”


    “今天?我還想著你養布偶這麽久了,怎麽也培養出點感情吧,留給你再擼幾天。”


    男人抬眸看了眼樊月,見她沒反應也毫無牽掛地聳聳肩沒接話。


    比起送走布偶,他現在比較關心怎麽把樊月給鎖在身邊。


    *


    樊月沒跟周墨去他家,而是迴了悅臻。


    雖然車上稀疏平常地和兩個男人打著趣,但她知道,神經末梢從下了飛機起就繃著一根弦。


    因為有必須確認的事。


    看著卓正的車消失在街角,她把行李寄存在門衛那裏,轉頭急匆匆地就去藥店買了驗孕棒。迴到家,起初看到兩條清晰的紅線出現在小方格裏,樊月還僥幸地想可能是驗錯了。


    她提前想到這種可能,所以在藥店裏買了兩種不同牌子的驗孕棒。


    可當第二支也逐漸亮出兩條紅線,樊月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


    跌落穀底般的沉了下去。


    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沒有真實的發生永遠無法體會那種感覺。


    她下意識地想找煙抽,可轉念後還是忍住了。就那麽站在洗手池邊,愣愣地看著那兩根驗孕棒好久,腦海中閃過好多念想。


    會不會是兩根驗孕棒都有質量問題?


    驗孕棒準確度也不是百分之百,是不是要去醫院再檢查一下?


    除了聖誕那次還要哪次讓他舍裏麵了?


    這事可以和誰說?


    要不要告訴周墨?


    ……


    可不論以上的疑惑答案為何,她的內心都在堅定地指向一個方向。


    她不想要。


    *


    春節假期後正式複工的第一天,樊月準時地去了公司。


    她剛進門就撞上從茶水間出來的葛天嘯。


    兩人年會後就沒見過,而年會發生的事此刻也浮現在樊月腦海。雖然她什麽都不記得,但事後聽周墨說她之所以暈倒,是因為葛天嘯在吧台邊往她酒裏下了安眠藥……


    一時不知如何麵對眼前的人,隻是淡聲叫了句“葛姐”便走向自己的工位。


    午休時joy拉著她去了樓下食堂,先是瘋狂安利她家時光少年團幾個春晚的舞台,隨後兩人又聊起老家發生的事。


    “今年除了我爸媽和爺爺奶奶那發了紅包,其他長輩都沒給我唉。我還發了好幾個紅包給家裏小輩,破財了。”


    樊月安慰道,“我們家今年沒怎麽聚,我也隻從我爸媽那拿了點零花錢。”


    “小時候的紅包都上繳爸媽了,現在還要給家裏那群小屁孩發錢,不行,我也得趕緊給自己整個球,明年替我討債去。”


    joy說的特別逗,樊月忍俊不禁笑了,“一個小生命呢,你這目的不純的生下來,你孩子未來知道了還不心塞死。”


    “哎呀開個玩笑,就算我這麽想也不可能讓我兒子知道,”joy說這突然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我就跟你說哦,你別和組裏其他人說,我其實最近在備孕啦。”


    樊月愣住,迴了神接了句,“真的嗎?”


    “真的,我和我男友都喜歡小孩,計劃生要兩個,一男一女最好,能湊個好字。其實性別無所謂啦,我們都是獨生子女,覺得兩個小孩有個伴可以一起長大。”


    “你們婚都還沒結,已經計劃這麽遠了?”“因為他是我確定會相伴一生的人呀。話是矯情了點,但我和我男友真的超級合拍,他人溫柔又總包容我的小性子,而且我第一次見就知道,他是能和我走完一生的人。”


    joy暢想著未來,臉上都不禁浮現出喜悅的表,對比起自己的想法,樊月心中是一股五味雜陳說不清的滋味。


    盡管最近似乎周圍的人都在結婚生子,可她內心深處的抵觸情緒卻愈發濃厚。


    她不是不相信愛情,隻是看多了身邊新聞上出軌、家暴、離婚的事件,何況人都會生老病死,連父母都因為生物規律可能會早她一步離去。除了自己,這世上有什麽是能陪著自己走完一生的呢。


    而joy口中那第一眼就知道是能廝守終生的人,存在麽。


    *


    因為下午約了醫院檢查,樊月需要提前離開公司,雖然很不想麵對,還是不得不去葛天嘯辦公室告知。


    她以為對方做了那些事,自然不會想和她再有過多接觸,肯定會放行,可準備離開的時候竟被人叫住。


    “你把門關一下。”


    “好的,還有什麽事嗎?”


    葛天嘯坐在辦公桌對麵打量了她一會,才徐徐開口,“周墨都和你說了?原霏玥的事?”


    樊月以為她指的是年會下藥的事,“嗯”了一聲,可葛天嘯卻道,“那你也應該知道我要迴紐.約的事了吧。”


    “迴紐.約?”


    見她這個反應,葛天嘯不知樊月是在裝傻還是周墨沒說後續的事。反正自己都要離開了,和她說了也無妨,“為了你,周墨把原家攪了個底朝天。”


    葛天嘯知道詳情,但也隻會挑著有利自己的說,違規違法的細節自然全都隱去。


    就她的說辭在樊月聽來,倒有點像是周墨因為原霏玥泄漏了兩人的私密視頻後,進行地瘋狂的報複,威脅著人逃亡出國。


    “還有個事,你們之前的組長,喬彥華還記得吧?知道他是怎麽離職的嗎?”


    樊月不知她此時設問句的意圖為何,對人有了防備之心沒有應聲。


    葛天嘯輕笑一聲,像是自嘲也像是不屑,“你以為喬彥華敢肆無忌憚地在宴會上對你下手,這種人會是初犯麽?還不是公司高層看重他的業績和人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之前不是沒有人舉報到人事過,但最終都選擇拿錢息事寧人。而直接搞到法務部的你這也算是第一起。周墨直接找了私家偵探聯係喬彥華曾經騷擾過的多名下屬,整理了證據提交到公司法務部。”


    “不然你以為,以你身份和能力,能在把喬彥華扯下台之後還從實習生直接轉正?”


    她最後不忘再貶低樊月一句,若說心裏沒起波瀾是假,可樊月臉上還是鎮定地聽她說完一切,安靜了半晌,像是消化完這些信息,笑了。


    “公司內部雖然機製還不成熟,但總得有人作為出頭鳥,這類劣性事件才能被上頭重視。葛組,你在紐.約工作這麽多年,也知道職場性騷擾在可不是小事,怎麽到我身上就被你輕描淡寫地說的如此微不足道?同為女人,就算取向不同,何苦這樣互相為難挖苦呢?”


    看著樊月說完轉頭出去的背影,葛天嘯一雙瞳眸微微暗淡了下去。


    她其實算是實話實說,樊月的工作能力隻能算是中上,在匯信這種人才輩出的公司並不算出頭。至少在她看來,樊月的轉正與防止性騷擾事件的發酵有一定的關聯。


    而至於她年輕人那一股意氣風發以為能以一己之力幹出點什麽大事的心態,葛天嘯也隻是一笑置之。


    那也是曾經的她啊。


    正是因為在職場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才知道,社會是現實,不是理想。


    *


    樊月從公司出來打了車就去了醫院。經過短暫的檢查,拿到懷孕確診通知的那一刻,她沒有昨天看到驗孕棒的心情,反倒很是平靜。


    醫生沒從小女生臉上見到慌張失措之色,還囑咐了幾句備孕須知。


    “醫生,是不是做下b超會更準?”


    醫生低頭寫著病例,沒抬頭,“b超一般要等懷孕10周以後再做,你這才6周多,再等等吧。”


    樊月又看了眼麵前的那張紙,咬了咬下唇,“我查了點資料,說7周以內可以采取藥物流產。”


    “我這個情況,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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