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觥籌交錯,陳佳人恍惚以為自己又迴到了春香館,而自己又變成了那個香芹。是啊,她本來就低賤,做這些當然是輕車熟路的。


    前些時日她費盡千辛萬苦迴了一趟家鄉,那裏正是疫情的重災區。她的父親,那個當年把她賣去妓院的男人此時染上了瘟疫,生命垂危。


    她當然是迴來盡孝的,施了些銀子給他,又在床前忙前忙後地伺候他。那個男人竟然對她磕頭,直說是他這個當爹的對不起她。可他也沒有辦法,當年家裏實在是太窮了,可如若不然她如今怎麽會衣錦還鄉,榮歸故裏呢?說到底,她陳佳人如今的好日子都拜親爹所賜。


    陳佳人啞然失笑,如今疫情這麽嚴重,這一家子竟無一人發現她連麵紗都沒穿戴,還說什麽關心她。她此行的目的決絕而明確——就是染上瘟疫。


    在迴家不久後她開始出現咳嗽畏寒等症狀。太好了,她想,她的計劃成功了一半。看著病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她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我的這個爹終於幫了我一迴,哈哈。


    得知被傳染後,她迅速往川地趕。時日無多,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


    在使了些銀子後,她買通了宋王麾下的士兵,讓他在軍營中蠱惑,讓無所事事的士兵們來她的裙下快活。這些士兵們果然接連慕名而來。


    她的身子其實已經很虛弱了,可是為了讓更多的士兵前來,染上瘟疫,她必須擁有美麗的麵容。每天她都畫著厚重的妝容,應付著這些男人們。


    在這個虛擬的陳家宅子裏,她是落魄的風流小姐,而那些士兵如同醜陋的發了情的瘋狗,夜夜狂歡,沉溺酒色之中。


    直到陳佳人死在一個中士的身下,那些士兵才知道了害怕。因為那陳佳人死的奇怪,上一秒還極盡歡愉,下一秒就口吐鮮血,當場猝死。這怎麽像得了瘟疫的人死時的症狀呢?


    那中士嚇得當場便腿軟,跌跌撞撞跑迴大營。沒過幾日,宋軍大營裏的士兵便陸續出現了胸悶咳嗽的現象。又過了不久,便有三三兩兩的士兵暴斃。直到最後,士兵一片片地病倒,死亡。這才引起了宋王的注意。宋王派人調查一番,最後才發現疫病的源頭竟然是一個妓女。


    震怒之餘,宋王命人將這名妓女處死。得治陳佳人已死的消息後,宋王令人將她的屍身焚燒,如此還不解恨,還將殘骸扔給豺狼虎豹食用,方才解恨。


    可憐陳佳人才貌雙全,一片癡情,卻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


    隨之而來的災難降臨,瘟疫已經在宋軍蔓延開來。若是治療,將會消耗相當大的財力物力,而且時間很長;若是不采取治療措施,會有更多的軍士染上瘟疫。一時之間,宋王難以抉擇。接下來,一些健康的士兵為了保命紛紛逃離軍營。


    劉昱仰天長嘯,他權謀多年,好不容易打到了蜀地的門口,離卿兒隻有一步之遙,難道真的要就此放棄嗎?他不甘啊!真的不甘!可縱有千般不甘,為了保全實力,為了鞏固他經年打下的江山,為今之計隻有——撤退。


    “撤!”一聲令下,萬般不舍,劉昱率領千軍萬馬離開了川地。離去之前,他勒馬迴首:“卿兒,等著我,我還會迴來的!”


    宋軍撤退的消息很快傳到蜀軍大營,眼下一場危機突然因瘟疫化解,譙縱內心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和劉昱的這一仗在所難免,總有一天會一絕高低,不過是遲早罷了!


    不久,譙縱也下令撤兵,返迴成都。為了安全起見,我仍舊女扮男裝躲在桓謙的麾下,冒充一名普通的士兵,住在城外的軍營中。


    一日我正在草地上坐著發呆,突然有人通傳:將軍夫人駕到~


    我心想是哪位將軍夫人,這麽大的場麵陣仗,連軍營這種地方都來視察。


    遠遠望去,這夫人穿的花團錦簇,好不喜慶。等走近了一看,這位畫著如今最流行的峨眉黛的妙齡女子不正是張豔嘛!


    看來桓謙待她不薄,一個侍妾都能稱為將軍夫人了!


    “軍營重地,她一介女流來做什麽?不用理她!”桓謙拋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我也正要找個僻靜的地方隱去,可偏偏那張豔朝我的方向看過來。我強裝鎮定,一步一步地走向後山。


    身後有人追逐的聲音,我一扭頭,正是張豔。她氣喘籲籲地跑到我身後,那模樣還像是從前那個山裏丫頭。


    “你別跑,我知道是你!服侍你那麽多年,你化成灰我都認識。”


    “你還知道服侍我這麽多年?”我反問道。


    “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將軍夫人!”她明顯底氣不足。


    “將軍夫人,你不在將軍府享福,跑到軍營裏來做什麽?”我問她。


    “這也是我要問你的?人人都傳你已被大火燒死,怎會在這裏?”


    “我雖活著,但跟死了已沒有兩樣。”我沉下眼眸。


    “他們說將軍身邊多了一名白白淨淨的文弱小兵,我想著或許是因為他,將軍才數月不迴府的。沒想到跟在他身邊的竟是你?”


    “你多慮了,將軍操勞國事,豈能為兒女私情所累?”


    “哼,你說這話叫人如何能信。王爺已經被你勾的七迷八昏了,如今你又來勾引將軍?”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甩來。


    “你一個侍妾,竟然敢公然辱罵夫人!”桓謙氣急敗壞的吼道。“你沒事吧?別跟她一般見識。”轉過頭桓謙又安慰我。


    “沒事。”我搖搖頭。


    “還不快趕緊滾。”桓謙衝張豔罵道。“夫人還活著的事你敢吐露半分,我要了你的命!”


    張豔捂住臉用無比憎恨的目光瞪著我:“是,我的身份低賤。可她又好到哪裏去?當年她還不是青樓的妓女?”


    “張豔,你!”我無比驚訝地看著她,那個我曾經信賴的孩子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我無比的心痛。


    “來人!將她帶走,送迴府裏,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桓謙命道。


    “對了,告訴你個消息,你那個好姐妹峻寧縣主,可立了頭功。她以身犯險,將瘟疫傳染到了敵軍大營,這才有了這次的不戰而勝。”要被拉走的張豔喊著。


    “佳人?那她人呢?現在如何?”我焦急地問。


    “她死啦!死無葬身之地!”已經被拉遠的張豔發出聲音。


    “什麽?不可能!她怎麽會死呢?”一時間我不敢相信。那個豔麗的,明媚的,熱情的,愛憎分明的佳人,怎麽會死呢?她這一生並無什麽追求,唯一的追求就是劉甫之的愛。可如今因為這,卻要了她的命。


    不,這都是我的錯,若沒有我一切都不會發生。我的胸口生生疼痛起來,像是被人猛烈地捶打著。


    “你沒事吧?”桓謙在一旁問。


    我擺擺手,艱難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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