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冗長的吟誦之後,那塊結實的龍心開始在坩堝裏溶解。


    兩人找了棵枝葉茂密的蜜絲毒樹,坐在樹蔭下看著女首領在那作法。艾爾文聽得昏昏欲睡的,他感覺時間都慢下來了。


    奧妮安看著身旁這人腦袋時不時地垂下來,一垂下來後又立馬故作清醒地抬起頭接著陪她聽,迷糊一會後又不自覺地再垂下來,如此往複,像是一隻蜷在沙發裏打盹地貓咪,一睡著就被主人托起腦袋,看著也太可愛了。


    其實艾爾文隻是把他在學院聽課時的樣子原封不動地表現出來罷了。


    奧妮安眼見著艾爾文腦袋要低下去了,一把捏住他的下頷,好笑著說道:“你要是沒心思看呢,就幹脆去睡一會。”


    “下午嘛,人犯困也很正常。”艾爾文無奈道。


    “好像差不多了。”奧妮安望了眼那祭祀台上。


    此時那八九個中了詛咒的豹人又被抬了上來。


    “說來也挺奇怪的,為什麽這病症隻有男人會被傳染上?”艾爾文望向坩堝那邊們,如此問道。


    “那你要去問那頭給他們施加這詛咒的魔物呀。”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這特拉勒底山脈深不可測了。”艾爾文說道,“有會時空魔法的冰龍,還有這種會施放詛咒魔法的魔龍,這裏麵都藏著什麽樣的怪物啊。”


    “難不成眼前這些豹人,還不夠讓你震驚?”


    艾爾文歎了一聲,“也確實是啊,有自己的生存信條,有分明的階級,這麽一看其實跟人類有什麽區別呢?也無非是我們活在山脈外麵,他們活在裏麵罷了。”


    兩人正說著,那位女首領已經在用一柄巨大的木勺舀把那坩堝裏的魔藥一一分給那些個病員。


    本來龍血就腥味極重,現在又被魔法煉製了一下,那坩堝裏散發出來的氣味,感覺就像是哪個魔藥師的實驗室爆炸了散發出來的那種味道,複雜,濃鬱,聞著令人作嘔。


    所以艾爾文心想那些中了詛咒的豹人是怎麽能把那玩意喝下去的,不過想到他們都昏得神誌不清了,也不在意被灌下這東西了吧。


    “啊,不行,我感覺自己要吐了。”艾爾文揮了揮法杖,趕緊用魔法盾把那些從坩堝裏冒出來的氣體擋在外頭。


    “走,過去看看。”奧妮安是想看看那些豹人到底能不能救迴來。


    待這些病員一一服下那柳黃色的魔藥,或者說是肉湯汁,女首領和她身後那些豹人也都在屏息凝神等著結果。


    艾爾文倒是很好奇,這些豹人是怎麽不覺得這氣味惡心的。


    然後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在病員們一陣陣呻吟聲後,他們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細小肉杆一片片地脫離開皮膚,“珊瑚海葵”開始在空氣裏消解成了粉末,隨風而去。


    “哇,這龍心真的這麽神奇?”艾爾文在旁看著不禁感歎道。


    “你別說,還真是。”奧妮安說道。


    看著族人身上的詛咒被驅散了,女首領身後那些豹人發出一陣陣歡唿,連女首領臉上也洋溢著如釋重負地笑容。她方才也是緊張得很,生怕這些用龍心熬製的魔藥會沒有效果。


    見到艾爾文和奧妮安走了過來,女首領再次向這兩個年輕人欠身表示謝意,而後她又朝著他們兩個比劃了一通。


    “她好像是邀請我們去作客,說他們就住在東南麵的密林深處裏。”奧妮安解釋說道。


    其實艾爾文也聽懂個七七八八,他略一猶疑,看了奧妮安一眼,極為隱晦地表達著他對這些魔物的警惕。主要是這些豹人對於死去族人的態度,還是讓他有一種“非我族類”的感慨。


    奧妮安也知道他的意思,於是笑著婉拒了女首領的邀請。她又何嚐沒有艾爾文那種顧慮呢。


    艾爾文笑著向那女首領指了指北麵,又指了指自己和奧妮安,表示他們兩個急著往北麵趕路,就不去打擾了。


    女首領感到有些遺憾,不過還是合起手掌為艾爾文和奧妮安祈福。


    此時那小豹人也察覺到了這是到了告別時分,一直扭捏地在她母親腳邊徘徊,低著腦袋不說話。


    女首領也察覺到了小家夥得異樣,蹲下身來問他怎麽了。


    這小家夥起初不願意講,在他母親的再三追問下,終於肯湊著她的耳朵把話說出來。


    那女首領一聽完他的話,臉色立馬板了起來,神情嚴肅地看著這小家夥。


    小豹人被他母親瞪得不敢說後,眼神閃躲。他的神情裏滿是不甘與失落。


    艾爾文和奧妮安在旁看著覺得稀奇。


    女首領則是對著他們禮貌性笑了笑,並未透露她兒子同她講的是什麽。


    這時她的族人盛了兩大瓶的魔藥送了過來。女首領把這兩瓶魔藥交到了艾爾文手裏。


    艾爾文有些奇異地望著她。


    女首領笑著表示這是她一點小小的心意,她是擔心萬一艾爾文和奧妮安也遇到了那魔龍,中了它的詛咒,有這些魔藥在,可保身體無虞。當然,艾爾文大致猜測是這麽個意思,畢竟有一半是靠手勢在交流。


    他拿起手上這兩個瓶子看了兩眼,“這不是裝紅酒的瓶子嗎?看這豹人部落的樣子,應該是沒這個技術弄出玻璃瓶子的,那這玩意哪裏來的?莫非這廣邈的密林裏還有人住呢?”


    於是他就問了女首領這瓶子哪裏來的,女首領說是在森林裏撿到的。而且按她所說,這東西還挺常見的。


    “那看來葵傾所謂的人跡罕至,也沒那麽誇張嘛。”他心想道。


    艾爾文懷裏的那兩大瓶魔藥,雖然都塞了木塞,但裏麵那怪誕的氣味還是止不住地往他鼻子裏衝,惹得他幹嘔了幾次。他剛才就把那魔法盾撤了,畢竟那煮開的坩堝已經發散了一會,味道沒那麽重了。誰承想這些豹人這麽熱情呢,充分發揮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個觀念。


    奧妮安就在一旁看著,一個勁地偷樂,絲毫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也沒想過給他放個驅散魔法什麽的。她是這麽安慰自己的:“總不好當著人家的麵嫌棄人家的東西吧。”


    艾爾文實在忍受不,趕緊放下手來,改成拎著那兩個瓶子,這樣唿吸可以輕鬆不少,畢竟離得遠了些。


    他對這些豹人如何一塊塊地切割那顆巨大的龍心毫無興趣,於是他給奧妮安使了個眼色。


    奧妮安朝著女首領和那怏怏不樂的小家夥笑著揮了揮手,意思是她與艾爾文要動身趕路了。


    那小家夥忽地跑了過來,絲毫不顧她母親的阻攔。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沒有跑去奧妮安那撒嬌,倒是跑到艾爾文跟前,認真地看著他。


    這有點像是男人之間的交流,小豹人眼神裏的意思是在要求艾爾文要好好保護好奧妮安。


    艾爾文看著這小東西,有些哭笑不得,他心想這小魔物還真惦記上自己的女人了。


    他自然不會去給一個屁大點的小魔物許下什麽承諾,隻是還了一個犀利的眼神。


    連在旁的奧妮安都被他這個眼神嚇了一跳。甚至在那一瞬間,她有個錯覺,她覺得艾爾文會一道熾焰把眼前這個小家夥給焚滅殆盡。


    不過艾爾文清楚什麽叫點到為止。眨眼過後,隻見他嘴角浮起笑意,那眼神裏的肅殺立時化成古井無波,此時他就像是看著一個孩子在眼前胡鬧一般,沒有絲毫要計較的意思。


    小家夥被嚇得臉色煞白,一直怔傻地望著艾爾文。


    幸好那女首領見狀及時上來解圍,一把就把她的孩子拉到了身後,對著艾爾文報以歉意的微笑,不過她的手是握在那手杖上的。


    奧妮安也上來打圓場,攔在了艾爾文身前。


    不過艾爾文並未有什麽動作,拎著那兩瓶魔藥頭也不迴地就往北麵的密林深處走去。


    奧妮安無奈一笑,再度和女首領招了招手,而後轉身跟了上去。


    那小豹人躲在她母親身後,等艾爾文走後,悄悄地側過腦袋,留戀地望著姑娘那越走越遠的背影,無辜與無奈在他那青藍色的瞳孔裏打起轉來。而後他又學起她的母親,雙手合十,確切地說是雙爪合十,默默地祈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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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慵懶的陽光開始揮灑進這安謐的森林裏。


    昏黃入晚林,蟲靜鳥更稀。


    “就這麽走了啊,白白送給他們那麽大一顆龍心?”奧妮安跟上艾爾文的步伐,歪著腦袋打量起他的神情。


    “不然怎麽辦?我們兩個扛著那玩意走啊?”艾爾文倒是沒察覺出奧妮安隻是想找個話題逗逗他,還一本正經地迴答起來。


    “你發那麽大的火做什麽,不過就是小孩子胡鬧罷了。”奧妮安笑著說道。她說完看著艾爾文手裏拎的魔藥,本想出手幫忙,一想到那味道,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艾爾文沒迴她。


    “還是說,你在擔心什麽?”奧妮安望著他調侃道。


    “我隻是覺得那小魔物管得有些寬了,不該他惦記的事瞎惦記,這就很容易要了他的命了。”艾爾文淡淡說道。


    “你啊,還是太在乎麵子這種東西。”奧妮安一針見血地歎道。


    艾爾文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轉臉抬眉問道:“我怎麽感覺,你還挺欣賞那小東西的?”


    奧妮安看了他一眼後,被眼前這人徹底逗樂了,笑得花枝亂顫的。


    “我餓了,找東西吃吧。”艾爾文沒好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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