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楠迴京那晚,同元泩在司達的墓前,喝了一場。


    “謝謝。”她眉頭蹙著,想起元泩之前為她做的那些,千言萬語,隻匯成了這兩個字。


    昨夜,禹州城外二十裏的山洞內,身上灼燒的疼痛和滿心美夢驟然被打碎的絕望,讓元慕和備受煎熬。


    聲聲嘶吼哀嚎,明若楠不忍再聽。她伸手朝身旁的齊羽道:“拿弓來。”


    可元泩卻是將她的手按下,衝她搖了搖頭。


    “我來。”


    明若楠皺眉望著元泩:“三哥……”


    元泩嘴角帶著笑,眼中又恢複了那曾經似水的溫柔。


    “楠兒,這個罪名,你不能擔。”


    明若楠如何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弑君弑父的千古罵名,難道元泩就擔得起嗎?


    她搖搖頭,朝齊羽喝道:“拿弓!”


    齊羽別過頭去,盡管看著元慕和如今的慘狀,有些於心不忍,可元慕和無論如何,不能死在師妹手中。


    明若楠著急不已,剛準備伸手凝冰,邊上的常寬卻已撿起地上的一把劍,朝著武帝,用力擲去。


    元泩望向明若楠,臉上是難得釋懷的笑:“這迴,你就讓著三哥吧。”


    明若楠將手中的酒悉數灑在司達墓前。


    “對不起司大哥,我答應你的事,沒做到……”


    元泩笑著灌了口烈酒。


    “本王從前隻覺得自己命苦,可你看這芸芸眾生,他們的命,又何嚐不是如此呢?不過是本王看不破貪嗔癡。”元泩苦笑,劇烈的一陣咳嗽,讓明若楠不禁皺起眉頭。


    她突然一拍腦門,望著元泩雙眼一亮:“三哥!我……我好像有法子治你!”


    元泩搖搖頭,並沒報希望,可當元靖將神武掏出之時,他還是生了分期待。


    “這是隻筆?”元泩有些驚訝地望著元靖手中金光四射的筆,“怎從沒見你用過?”


    元靖和明若楠齊齊扶額,實在羞於啟齒。


    在展示了這支居家萬能筆的作用後,元泩先是輕輕笑出聲,緊接著一旁的路北北突然腦中一道光閃過。


    “殿下……這筆杆……是檀木?”


    幾人齊齊愣住。


    想起武帝的話“開元定天一揮羽,檀木乾坤化龍晶。”


    元靖張了張嘴,有些不敢相信:“要說起來,這神武在我身上時,確實能自動修繕經脈……難不成是它?”


    原來羽,並非羽毛……開元定天,禦批朱筆?


    幾人皆是愣在那處,半晌無話……武帝如此費盡心機,不僅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竟然還奮鬥錯了目標。


    明若楠十分擔心,武帝的棺材板壓不住……不過他已經化成了一灘血水,縱然氣醒了,也隻能在地府罵人了吧。


    明若楠想著那機關算計之人,竟然最後會是如此下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王爺,你快試試!”常寬在一旁難掩心中的激動。


    元泩半信半疑地將手伸去,卻晃了個空。


    試了幾次,皆是手穿過它,始終碰不到。


    眾人一愣,明若楠不信邪地將筆抓著,研究了一番。


    幹脆將這筆朝元泩懷裏塞。


    可它竟然從元泩的手中直直墜落在地……


    眾人霎時愣住。


    元泩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若我沒猜錯的話……湯圓,你試試。”


    湯圓撓了撓頭,彎腰想將這支筆撿起,卻也撲了個空。


    明若楠此刻也明白了元泩話裏的意思,可她不敢相信,最後的希望竟然也如此破滅了。


    路北北眼中滿是震驚:“化龍晶……竟然是這個意思……”


    元泩了然,眼中笑意盈盈:“原來如此,隻有能平這天下之人,才能揮得動化龍晶。”


    “王爺……”


    “蠅營狗苟,皆是命數。常寬,這是我應得的。”


    整整一個月,沒人問武帝去了何處。


    直到一日早朝,元泩拖著病軀來到玉瓊殿,和齊王一起跪在地上,高唿三聲:“求太子殿下,為了江山社稷,早日登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靖沒再推辭,他沒朝任何人問武帝最後的結局。有人疑心,是元靖弑君弑父,可隻有明若楠知道,他是害怕自己無法麵對。


    這傳聞不過傳了幾日,便偃旗息鼓,因為有人親眼看見,是元泩的貼身侍衛,將武帝射殺的。


    可當時無旁人在場,明若楠又明言禁止寒冰派眾人將那日的實情傳出,所以,能散出這傳言的,隻有元泩自己。


    幾個兒子在皇陵之中為武帝立了衣冠塚,留下了他最後的體麵。


    元泩登基之日,選在了五月初一,花開大好之時。下的第一條詔令,便是三日後,冊封皇後——明若楠。


    元泩這幾日,吃的好,睡得好,氣色也恢複了些。孩子們以為三伯伯病要好了,總是來找他玩。可大人卻都知道,他這是迴光返照。


    元靖坐在元泩榻旁,雖然早有了心裏準備,可真到了這一日,他還是紅了眼眶。


    “陛下,本王這身子,就不給你行禮了。”


    “三哥……”


    “好端端的,怎麽又要哭鼻子了?都是當皇帝的人了,還動不動掉淚哪成?”元泩笑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起從前幾兄弟在一起射獵,元靖卻從馬上掉下來的場景,不禁笑出聲來,“那時候你可真會裝。”


    元靖沒說話,隻抽著鼻涕,仿佛又迴到了曾經的少年時。


    “老八,我沒資格站在她身旁,所以更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元靖猛得抬眸,自然知道元泩話裏的意思。


    “三哥,你都這樣了,就別惦記別人媳婦兒了!”逗趣的話,遮掩著傷心。


    “你還沒同我保證呢。”


    元靖抽了抽鼻子,笑道:“哪兒還用我保證,楠兒如今不嫌棄我都是好的。她寒冰掌大成,早不將我當成對手了。三哥,你放心,當日成親時我便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元泩微愣,望著元靖說出這話時的篤定態度,緩緩揚起嘴角:“難怪她會選你了。老八,都當皇帝的人了,要自稱朕。”


    元靖退出房間,朝明若楠點了點頭。


    “來了?我記得,初見你時,你說自己會撫琴。”


    明若楠大笑出聲:“那唬人的話,三哥怎還記到現在!”


    “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元泩望著明若楠,眼中滿是笑意,“第一次見你,你便凍上了一整座香水行。”


    “三哥!”明若楠嗔怒,掐腰望著元泩,“還不是因為你!平白讓你看了本姑娘。”


    “可惜你沒給我負責的機會。”


    明若楠心裏一梗,看著元泩聳肩朗笑的模樣,心裏更加酸楚,但仍是強撐著笑。


    “楠兒,我最近做夢,總能夢見你在鍾樓上唱的那曲子,還有跳的那支舞。能再讓三哥看一迴嗎?”


    明若楠聽著元泩話中的氣息越發遊離,勉強笑道:“動作不大記的了,三哥別笑話我……”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元泩看著陽光灑在明若楠身上,宛如又迴到了初見她的那年,梨花盛開,那勁裝加身的女子在擂台上,一腳將人踹翻在地,朗聲問道:“還有誰?”


    “願言配德兮……攜手……攜手……相將。”


    元泩的手緩緩滑落……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封後大典這日。


    元靖看著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的明若楠,腦中一幕幕閃迴。


    “似乎每次咱倆要牽手,就會有刺客。”


    “畢竟宮裏的傻太子和西南的女魔頭湊在了一塊兒,大家都想來看看熱鬧。”


    “元靖,還好是你。”


    元靖看著明若楠鳳冠下的容顏,笑道:“感謝二位祖宗的成全,楠兒,還好是你。”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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