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楠親手給徒弟喂著藥,一屋子人,都期待得伸長了脖子。


    隻有周文柏眼中滿是茫然,仍沒有從剛才的恍惚中迴過神來。


    “老頭……你……你真的是梁婉的爹?”


    “如假包換。”梁太師笑著朝周文柏道,“周侯爺,老夫好歹比你年長十多歲,能不能麻煩用個尊稱?”


    周文柏撇了撇嘴,心道這笑麵虎,說話還是如此招人討厭。


    “嘖嘖嘖,我也是頭一迴見到像三丫頭如此能折騰的……”


    周文柏話音剛落,明若楠便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世伯,如此便可以了嘛?”


    周文柏其實心裏也沒底:“死馬當活馬醫吧……當時一百多個人,就隻有他一個人在千蛇陣中活了下來,說不準有用。”


    明若楠望著徒弟,仍是止不住心痛。


    她剛給湯圓喂的湯藥,藥引是一位士兵的血。十多年前,一個五毒門的人在西南犯事,周文柏派出一百多個人圍堵此人,卻被千蛇陣困住了,最後竟隻有如今這一人活著迴來了。而且奇就奇在,他也被蛇咬了,卻隻燒了兩日,便無礙了。


    周文柏朝四長老說了此事,四長老立刻大喜,覺得這法子可行。


    隻是湯圓藥喂下半個時辰了,眾人大眼瞪小眼,榻上的人卻始終沒睜開眼。


    四長老皺眉,忙伸手去探脈搏。


    “好使!”他臉上瞬間綻開個笑容,“就是得多來點噶!”


    一旁的士兵,人已過中年,此刻聽見這話,瑟瑟發抖,可他才動了要跑的心思,便見那挺著大肚子,卻仍貌美如花的人,朝著自己,笑得無比柔情。


    “這位大哥,就拜托您了!”


    他被這笑閃了下眼,莫名其妙便點了頭……


    待他們出了房間,周文柏才敲了敲拐杖,看著明若楠剛準備開口,卻在元靖走來時,尷尬止住話頭。


    “世伯,您有話可以直說,元靖不是外人。”


    周文柏歎氣道:“那我便直言了。近幾日,我府上……來了很多人……”


    “因為萬民書?”


    周侯爺點點頭,麵上更加為難:“不僅百姓如此,還有戍邊軍中,我的一些舊部。”


    元靖皺眉,心裏一緊:“莫非軍中也是怨聲四起?”


    “唉,老夫倒是不大擔心西南,西南軍軍紀嚴明,但其他各地……老夫實在是有些擔憂。大宣這幾年……還沒養好精氣,實在不宜再起內亂。”


    雖然周文柏話說的委婉,可這事實卻早已擺在眼前。


    梁太師和淩國舅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


    “老夫以為,公子,不可再猶豫了……”


    明若楠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元靖撓了撓眉梢,朝明若楠解釋:“我隻是今日聽了他們的話……有些懷疑自己……不然我給三哥寫封信?”


    梁太師的笑極有深意:“不急,公子慢慢想。”


    淩國舅可沒辦法不急,他剛準備喊,便被梁太師笑嗬嗬地攔著。


    “公子,有句大逆不道的話,今日,老夫不得不言。”


    “太師但說無妨。”


    “如今這世道如何,您也看見了。老夫隻是想提醒公子,這大宣,不該是你們元家的天下,而是萬民的天下!沒有黎民百姓,又豈有天命自稱萬歲?我們不過是這世間的小小扁舟,自保?萬民皆在水深火熱中,這一派風雨飄搖裏,您又如何能保全自己,偏安一隅?”


    明若楠和元泩皆是被梁太師的話怔住,兩人心中的五味雜陳,被明識理一聲吼給打斷了。


    “你兩個莫要聽他的!他一個當夫子的,就會說!講著講著你們都懵咯!”


    明若楠白了自己爹爹一眼:“爹,你莫要添亂!元靖自己有得想法的!”


    隻是留給元靖考慮的時間,並不多了……


    因為京城一道聖旨,直接把裘太守給打懵了。


    聖旨,言簡意賅,一句話說得明明白白,西南上交的萬民書與登記在冊的戶籍不符,如若不補齊,三個月內,撤了裘可千。


    “唉,這是要從老夫下手啊。”


    明若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極為不滿:“這孩子,住了這麽久還不出來,太耽誤事兒了!怕不是哪吒轉世?”


    元靖無奈,又揉了揉明若楠肚子安撫娃娃。


    “怎麽就耽誤事兒了?能用寒冰掌了,你準備作何?殺入皇宮?”


    明若楠白了眼元靖:“我是那麽魯莽的人嗎?”


    在場眾人:……


    “你們這是什麽眼神?”明若楠眯著眼環視眾人,這些人卻各個避開她的目光。


    明若楠歎氣:“我就是……嗐!我就是覺得咱們何苦受這個窩囊氣啊!她想讓兒子當皇帝,我們這不是給他當了嘛?自己不好好準備,非要這麽著急取武帝代之,這……”


    明若楠說到這兒忙捂著嘴,才反應過來元靖畢竟身份尷尬。


    “楠兒不用如此,這些關竅我前幾日便想明白了。”元靖歎氣,“莊貴妃和三哥,這是對父皇有恨……對你我有恨。他們要父皇徹底從那神壇上下來,受萬民唾棄,自己好臨危受命,順應民意登基。”


    明若楠眨巴眨巴眼睛,望著元靖有些不解:“你還用這破扇子作何?扔了,小爺我買個鑲金的給你!”


    元靖敲著扇子,有些無奈:“我這便上表,請父皇……不對,請三哥三思,把這扇子一並奉上。”


    裘太守朝明若楠擠擠眼,明若楠偷偷搖了搖頭,那意思是,別攔他。


    梁太師和淩國舅,那日說罷一番話,便去西南郡各縣遊玩了,似乎壓根沒打算再來勸元靖迴京。


    這些日子,元靖輾轉反側,轉得直接讓明若楠將他一腳踹下了床。


    而元靖多日來的輾轉發側,最終匯成了一封萬字長言的表文,跟著裘太守的折子,一同送達了京城。


    “少主啊,可惜殿下還是沒明白這梁太師和國舅爺,究竟為何特地撥冗來此。”


    明若楠揉著額頭,有些無奈:“當局者迷,那畢竟是他的父兄,他畢竟還是姓元。”明若楠忙幫裘太守將茶續滿,“從前,我不懂為何那麽多朝臣以死勸諫,在我看來,你聽便聽,不聽拉倒,我自己解決也好,看著你撞南牆也好,何必要去做那等出力不討好的事?可直到聽聞淩太師的事,我大約有些明白了。”


    “少主明白了何事?”


    明若楠抬眸看著裘太守,挑眉笑道:“明白你們這些人啊,就算心裏彎彎繞繞再多,腦袋都是一根筋,整日就知道陛下啊!吾皇啊!人家不聽,你們就以頭搶地,人家不理你們,你們就跪到天荒地老……”


    “怎著連帶我也算上了?”


    “你自個兒為哪樣在西南,心裏沒數麽?”


    裘太守語塞,隻能用那幾乎看不見的眼睛白了眼明若楠。


    “你別調侃我了,這跟殿下有什麽關係?”


    “你們口中的殿下,我的相公,自打記事開始,便先是臣,才是子。”


    裘太守悵然,半晌後,才歎出口氣來:“少主比我們這些局中人看得清……”


    明若楠聳聳肩:“莫慌,穿鞋的總比我們這些光腳的著急。”


    果不其然,明若楠這話說罷的七日後,聖旨又來了……隻不過這次,給的不是裘太守,而是司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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