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雙鶴的一席話,讓在場的氣氛,瞬間微妙起來,畢竟元靖還在場,無論如何,那是他的親爹。


    元靖半晌不語,眾人也是摸不透他究竟是何等心情。


    但華雙鶴,話雖糙,可理不糙。


    其他地方,明若楠不好多言,但西南三郡,她還是知道情況的。這些地方,誰會真心誇上一句:大宣-武帝,可真好啊!


    一場水患,百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餓死的餓死,病死的病死。萬民受苦受難時,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做了這麽?


    眾人皆傳,西南三郡隻識寒冰派,不識武皇帝,這話一點兒不誇張。因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的,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寒冰派。


    元靖初來西南時,曾問過明若楠,為何朝廷發了賑災的款,放了賑災的糧,卻仍是沒得到百姓的諒解。


    明若楠直言:“在他們眼裏,是朝廷的不作為,才毀了他們的家。更何況,朝廷那些所謂的賑災、救濟,即使做最稀的粥,也隻夠難民喝上三四日。你好意思讓人家諒解噶?”


    元靖當時沉默了良久,正如此時一般。他揉著額頭,覺得這聖旨,多看一眼都害臊,也不知參政處是如何擬出來的。


    “除了萬民書,他還要修金身……西南郡,要修三座,其他州郡,各一座。”


    明若楠一巴掌險些將桌子拍裂:“他這是吃大戶啊?想得倒是美!”


    裘太守嚇了一跳,捂著胸口道:“少主別管陛下想得美不美,您就說這事兒現在該怎麽辦?建是不建?百姓問起來你讓老夫如何說?老夫反正是拉不下這個臉……”


    明若楠揉著額頭,看了看緊抿著嘴的元靖,半晌後無奈道:“金身……不就是錢嘛……咱們大不了摘根柱子。他又沒說多大的……”


    元靖終於臉上有了些反應,微微挑了挑眉。


    明若楠接著道:“但是百姓想不想寫這萬民書,我們就不強迫人家了吧。你說呢?”


    元靖見明若楠望著自己,無奈點點頭。


    “嗯,便如此辦吧。”


    明若楠見元靖表情冷冷淡淡,本以為他十有八九是有些生氣,剛準備找補,卻聽他接著道:“聽聞南淵有人鑄了巴掌大的玉像,便有上萬人來此祈福。所以金身不在大,而在心意。”元靖展了展衣袍,朝裘太守笑道,“若有人問起,便如此迴他。”


    元靖說罷轉頭離開,裘太守一臉茫然,看著明若楠問:“這是?”


    “按他說的辦就成。”


    裘太守歎了口氣,著實犯愁:“那我今日便讓師爺寫篇告示貼上,這……哎,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明若楠見裘太守歎了半天氣,卻仍是不離開,遂問道:“老裘,你還有事?”


    裘太守再次沉沉歎了口氣:“這個金身啊……修一座,起碼得千兩黃金吧……”


    明若楠眼神微暗,知道這裘可千打得什麽算盤:“老頭,別跟我說庫房沒錢。”


    裘可千被戳破,嘿嘿一樂:“有,不夠,上次老夫帶人買了批樹苗,在鬼城那兒栽了幾排。”


    鬼城是西南和廣南交界處的一大塊沙地,風沙極大,路過旅客皆苦不堪言。但之前聽瓊州的旅客說,種胡楊能擋風沙,裘太守和明識理便動了這心思。


    隻是之前明識理,將錢大都砸給西南軍了,這迴便沒提主動付賬的事。沒承想裘可千這老頭竟還惦記此事。


    “錢……沒有……”


    裘可千一拍桌子果斷道:“老夫不修了!”


    明若楠白了眼這老頭,起身準備離開:“您愛修不修!”


    她剛一轉身,便被裘千可扯著了衣角:“少主,我錯了……不修顯得咱西南不臣之心昭昭啊!”


    明若楠無奈,隻得朝一旁的路北北道:“咱們西南郡儲金不夠,找人去新安郡的善財錢莊看看還有多少儲金能挪。”


    路北北領命,趕忙退下,裘可千感激涕零,甚至賦詩一首,發誓將來一定要給少主塑金身。


    “你可拉到吧!小爺我受不起。”


    明若楠現在身子越來越重,別說寒冰掌了,甚至連踹個人都踹不動了。


    裘可千要到了銀子,開心不已,但仍是不忘提醒明若楠。


    “少主覺不覺得,此舉過於針對咱們?”


    明若楠如何不知,她揉著額頭緩緩開口:“若是武帝之意,這怕是在逼著元靖和我,朝他低頭。可若是莊貴妃之意……”


    裘可千胡子翹了翹,笑道:“那十有八九是想逼反西南。”


    明若楠心裏一緊,裘可千的猜想竟同自己如初一轍,但從他人口中聽到此事,還是讓她有些心寒。


    “少主可是擔憂?”


    她低頭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笑著搖搖頭:“若是真的有那一天,我是不怕的。隻是擔心元靖……”


    裘可千捋著胡子,笑得眉眼不見:“依老夫看,殿下並非如少主想得那般脆弱。倒是最近他們沒再派刺客來,讓我有些憂心。”


    湯圓在一旁邊刻著木頭,邊聽著他們的話,耳朵邊動了動,隨將手中的刻刀一放。


    “給!”


    “做啥子?”明若楠看著湯圓遞過來的東西,正是去年他生辰時,明若楠還予他的玉佩,“你又闖哪樣禍了?”


    湯圓撇撇嘴,瞪了師父眼:“在你眼裏,我就會闖禍嘎?”


    “那這是?”


    湯圓見明若楠不接,幹脆將這玉佩直接掛在了師父脖子上。


    “這玉佩,當年既然能護著我大難不死,一路來到師父身邊,那也一定能護著師父,順利生下小師弟!”


    明若楠大約是懷了孩子後,淚窩子也淺了,此刻被徒弟說得鼻子有些發酸。


    湯圓見師父紅了眼圈,微微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師父,你該不會是要哭鼻子吧?沒羞沒羞!這麽大人了,哈哈哈!”


    明若楠白了眼徒弟,剛要出來的眼淚,瞬間憋了迴去。


    “對了,師父,你看!這是我給小師弟雕得小老虎,等雕好了,小師弟就出生了!”


    “瞎折騰!”明若楠嘴上雖這麽說著,但是心裏卻開心不已,覺得湯圓真的長大了。


    正在此時,有弟子來報:“少主,司將軍來了。”


    裘千可聽著這名字,無奈搖搖頭:“看來,軍中也逃不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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