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請……範淮?”一直麵露頹然不言不語的黎蒼,在聽到這句之後,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


    “範淮不過一商賈子弟,我黎氏去禮請他?”黎蒼道,聲音之中滿含怨念。


    範巨論暗自皺了皺眉,但仍舊苦口婆心的道:“二公子當以大局為重,大明的周王已經開出了條件,要想獲得他們的支持,就必須要襄助範淮,為範淮出具保文方可。足見周王對於此弟子的重視。”


    “再說身份……在出身大明的周王眼中,我等安南國上下皆為邊陲南蠻,又有什麽分別?他如何會在意誰是宰相次子,誰是商賈子弟?”


    黎蒼一滯,麵色漲紅,呐呐無言。


    “黎公本矚意兩位公子能夠成為周王之弟子。而今二公子未能獲得周王青眼,還被周王逐出教苑,卻也不讓在下想方設法彌補。”範巨論繼續道。


    “二公子可知,拉攏大明,於黎氏未來而言,究竟有多重要?還是二公子有更加妥當的方法?”


    黎蒼麵色仍是通紅,頗有些張口結舌。


    他自然知道他的父親黎季犛的野心,也知道拉攏大明,對黎氏而言,是有多麽重要。


    黎氏想要以學派之爭,主導安南小朝廷,那麽就必須主張好黎氏在安南的新學領導地位。而新學是大明的學派,如果大明主張黎氏的新學是偽學,那麽縱使黎氏依舊能夠勉強維持住自己的權勢與地位,也一定需要付出十分巨大的代價。


    更何況,黎季犛的欲望,可不僅僅隻是止步於一介權臣而已……要想更進一步,篡奪安南王位,他就必須要與大明搞好關係,以得到安南宗主國大明的承認。


    黎蒼當然知道這些。


    然而,對範淮出身的輕蔑與對範淮本人的怨念,使得他仍然不願意接受黎氏招攬範淮,他說道:“雖說如此。但給予一位商賈子弟保文,勢必會引發其他士族們對黎氏的敵意。”


    “我不會去招攬範淮。叔父您應當問過父親,請他裁量才是。”


    範巨論無言以對。黎蒼這話說的倒也沒錯,給予範淮保文會打破士族壟斷科考的傳統……但是,他認為為了拉攏大明這麽做是值得的。


    畢竟,從周王的要求,以及今日教苑之中發生的事情看來,範淮此人背後所代表的政治能量,絕對遠遠超過所有人的預期。


    最重要的是……範巨論認為阮氏很可能會同意周王的要求。如果阮氏得到了周王的支持,也打出了大明新學的旗號與黎氏分庭抗禮……那麽對黎氏來說,這無疑是十分難受的一件事。


    有阮氏與黎氏競爭,範巨論深深感覺到局勢的緊迫。


    他依然決定要招攬範淮。


    次日,範巨論與黎澄二人帶著厚禮,來到了武曲港的府衙,言明了願意接受周王朱肅的條件,由黎氏為範淮出具保文,來換取大明承認黎氏家主黎季犛為安南新學領袖的事。


    然而,他們沒料到的是,大明的都督李景隆,卻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作為周王殿下的弟子,範淮不願自己的師尊用這樣的方式,為他鋪平道路。”李景隆懶洋洋的說道。“故而,你們迴去罷。既然範淮不願意接受,此前所言,便隻好作罷了。”


    “這……”範巨論有些傻眼,想了一想。複又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能否去見一見範小郎君。”


    “或許,能夠勸得小郎君迴心轉意。”


    “範淮方被周王殿下收為弟子,應殿下之命,這幾日裏,都要於教苑中閉關苦修,以參悟殿下所授的新學精要。”李景隆道。“恐怕,見不得外客。”


    範巨論不禁失望,但李景隆身份亦十分尊貴,他亦不敢招惹,隻好告辭離去。黎澄問道:“範叔父,我等是需要在武曲相侯範淮嗎?”


    “隻是不知他何時才會出關。”


    “周王是知曉範淮將成為諸多士族諸矢之的,故而,有意保護範淮。”範巨論推測道。“我等即便在此相侯,隻怕也無益處。”


    他思考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道:“走,我等先離開武曲。”


    “若無足夠誠意,隻怕周王不會讓範淮接見外客……恐怕此事,得需要黎公親自出麵了。”


    身為黎氏的門下走狗,他連周王殿下的麵都見不到。但身為家主的黎公不同。


    若是身為家主的黎季犛親自出麵,折節延請範淮區區一個出身商賈子弟的學子,周王殿下絕不可能再度將黎公拒之門外。


    黎澄本無主見,自無不可。於是範巨論便帶著黎蒼迴返了升龍城。


    黎季犛早已經平定了奴人叛亂,迴返到了升龍城中。範巨論方到城內,便立即前往求見了黎季犛。


    “你是說,要我黎氏對一介商賈子弟禮賢下士?”黎季犛問道。


    “是。”範巨論點點頭,開始向黎季犛分析起利害:“明公,範淮如今已成為周王弟子。周王毫無疑問乃護短之人,以周王對其弟子的愛護,若是我黎氏能收歸那範淮之心,那麽周王必定心向我黎氏。”


    “雖說招攬一商賈子弟,於我黎氏聲名有礙。然則其中之利,遠大於弊。”


    “若是二公子能夠成為周王弟子倒也罷了。可二公子已經惡了周王,招攬範淮,是我等如今唯一補救的辦法。”


    黎季犛惡狠狠的瞪了黎蒼一眼。黎蒼趕緊向著父親跪下,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黎季犛眉頭深鎖,道:“如此……可行嗎?”


    “明公,莫忘了阮氏。”


    “如今,阮氏亦在對取得大明的支持虎視眈眈。”範巨論道。“若是我等沒有動作,難道任範淮為阮氏所招攬嗎?”


    這句話使得黎季犛不禁動容。對於這個如今已經成為他最大威脅的“義弟”,黎季犛是投以一萬分的忌憚的。若是阮氏得到了大明的支持,使得大明傾向於通過宗主國的影響力扶持阮氏,那麽於黎氏來說,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他萬分的不希望,看到大明與阮氏走到一起。


    “既如此,我便親自前往武曲港走一趟罷。”黎季犛衡量了利弊之後,飛快的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即便是為了範淮不被阮氏招攬,自己也應當先下手為強,將範淮招入麾下。


    哪怕,是隻為了讓他成為一個擺設,黎氏也應該施恩於他,以換取他身後那位大明周王殿下的支持。


    隻要獲得了大明的支持,黎氏就能夠更進一步,推翻那一家子愚蠢愚昧的陳氏君主,成為大越的國君……


    想到這,黎季犛隻覺得自己的內心一片的滾燙。


    幾日後,黎季犛果然離開了升龍城,來到了武曲港中。他畢竟是安南國的平章,即便是朱肅,也不得不親自接見了他。


    黎季犛一如既往的一副人畜無害的老好人模樣,先是向周王朱肅奉上了禮物,之後又噓寒問暖,關切起朱肅在安南的生活。到了最後,才圖窮匕見,對朱肅說起了有關於範淮的事。


    “聽聞殿下近日來在我安南新收下一名弟子?”黎季犛笑眯眯的說道。“倒是還未恭賀殿下,不知可否,讓下臣見一見殿下的這位高足?”


    朱肅心中暗暗冷笑,在阮氏的威脅下,這老狐狸也不得不變得急迫了起來。


    但他卻沒有阻攔的意思,畢竟,從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把“範淮”交給阮氏。


    畢竟,推動黎氏的壯大,使得黎季犛比曆史上更快的完成“篡權”之舉,才是他和老朱真正的目的。


    阮氏,不過是一個用來刺激黎氏的工具人罷了。


    不過,越難以得到的東西,才會越加珍惜。朱肅自然不會讓“範淮”那麽簡單的就接受黎氏的橄欖枝。


    在朱肅同意了黎季犛見範淮的請求後,黎季犛當即見到了“範淮”。隨後,黎季犛向“範淮”表示了願意為範淮出具保文,使得“範淮”能夠參加安南科舉。


    然而,出乎黎季犛預料的是,“範淮”竟然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他的好意。


    “抱歉,平章大人,請恕學生無狀。”範淮道。


    “淮雖也有一展才學、修身治國之誌。然,我教苑之中,因一保文所困,鬱鬱不得誌者的同窗不知凡幾。”


    “淮如何能夠獨善其身,而棄諸位同窗於不顧?”


    即便麵對在安南身居高位的平章黎季犛,“範淮”仍顯得不卑不亢,頗具氣度。這也讓黎季犛不禁對他高看了幾分。


    先前他便不願接受保文,故而如今被“範淮”當麵拒絕,黎季犛並不意外,而是道:“範小郎君有古君子之高潔,黎某好生佩服。”


    “既如此,黎氏可為教苑所有普通科學子出具保文……如此,範小郎君可願意了?”


    一隻羊是放,兩隻羊也是趕,虱子多了不癢癢,既然已經決定為這範淮開一個口子,那麽口子再開得大一些,對他黎季犛來說也沒什麽。


    畢竟,對黎氏來說,死守士族的潛規則,遠沒有使黎氏能夠攥權篡位重要。


    “這……”“範淮”似乎沒有想到黎季犛竟如此果斷的做出了這樣的許諾,臉上的神情終於變得無比的吃驚。隻見他離開坐席,對黎季犛深深一拜:“如此,淮代替我教苑諸多同窗,謝過平章大人成全之德!”


    “哈哈哈哈,不至於此。”黎季犛笑得開心。這範淮,不止有超過黎蒼的才學,品性上亦是可圈可點。現在他倒是覺得,此人確實有拉攏的價值了。


    得知了範淮為他們普通科所有人爭取來了保文,普通科士子們頓時歡欣鼓舞。


    一紙保文,是他們仕途的敲門磚,也使得他們此生本該無望的上進之路向他們打開了一條縫隙……這些學子們無不感恩戴德,將範淮奉為他們的領袖。


    而成功施恩於範淮,黎季犛也十分滿意。他認為自己已經可以大肆以新學為名擴張自己的勢力。接下來,隻要等到大明的這位周王離開安南,自己就可以借助這位周王弟子的影響力,成為安南國名副其實的新學第一人。


    甚至於,能夠通過“範淮”這一層關係,在日後篡權之後,獲得大明的支持與背書。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是在“範淮”徹底偏向於他黎氏的前提下。因此,黎季犛毫無下限的拉攏“範淮”,以他安南國平章之尊,折節下交,數次拜訪甚至還沒有功名的“範淮”,贈予他大量金銀、孤本、地產,禮賢下士的態度之誠懇,連招攬關羽時的曹操也要甘拜下風。


    終於,“範淮”為黎季犛誠懇的態度所“打動”,某一日在黎季犛麵前感慨道:“黎公待淮,竟是如此懇切。著實教淮感念不已。”


    “淮不過一介布衣,如何能夠報答?沒奈何,也隻好等待來生,若為牛馬,也好結草銜環,以報公之厚恩了。”


    “哈哈哈哈。”黎季犛聽到此言,心中不禁欣喜,大笑出聲道:“範小友何出此言。小友有此大才,何需等待來生?”


    “異日同在朝中之時,小友能幫扶黎某一二,便可。”


    範淮稍作沉默,思慮了一會,隨後出言道:“若學生所猜無錯,黎公是想通過學生,取得在下師尊周王殿下的支持,對否?”


    黎季犛一怔,心裏訝異於“範淮”的敏銳洞察。但他這些日子施恩於“範淮”,倒也沒想過隱瞞這件事。是以幹脆便承認道:“確實。黎某之所以禮待範小友,也確有所求。”


    “黎某有革新我安南之誌,我安南而今,弊病重生,若要革新弊政,非需有大明支持不可。”


    “故而,黎某方才如此殷勤。範小友不會嫌棄黎某世故吧?”


    “範淮”重重的舒了口氣,道:“怎麽會呢。淮亦是安南子民,自也希望我安南能革除弊病,日趨強盛。”


    “黎公願意為我安南寒門子弟出具保文,不懼激怒諸多安南士族,足見黎公革新之誌。”


    “淮自然願意鼎力相助。隻是黎公,恕淮直言。”


    “您想借助施恩於淮,來拉攏大明,此舉恐怕不會有什麽成效。”


    “淮有一策,今鬥膽,黎公且試聽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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