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痛快!”


    太子府中,眾人舉樽暢飲,慶賀這一次文會的大獲全勝。先是朱肅駁倒分宜儒生黃子澄,接著又是熱氣球橫空出世,這一連串下來簡直和戲文一般,讓朱棣朱樉等人連唿過癮。


    “你們這一迴可鬧出大事了。”這邊廂,太子朱標一臉頭疼,揉著太陽穴對歡慶的幾位弟弟道。“那熱氣球一路飄飛,百姓驚以為神,沿途叩拜追逐者無數。周邊諸地都亂了套了。”


    “更兼此物自空中入城,引起京城大亂,兵馬司彈壓不住,都上達天聽了……如今一大堆的官員勳貴,都在奉天殿外跪請其罪,言其防備不力,引起滿城大嘩。爹為了穩定京城局勢,都快焦頭爛額了。”


    “還有那平陽三老,上天了一趟,就跟失了魂似的。如今尚在臥床不醒。據為兄所知,至少有數十名禦史要聯名彈劾你等,不遵賢人,草菅人命諸般罪狀……”


    “彈劾便彈劾去唄。”朱肅撚起一瓣香瓜塞進嘴裏,無所謂的道:“彈多不壓身,那群文人正麵說不過我,也隻能在背後弄這些小伎倆了。”


    “再說了,最好他們能讓爹罷了我的職才好。這幾日鼓搗那熱氣球,我都好幾宿沒睡好覺了……”


    “……你這小子。”朱標無奈的戳了戳這個弟弟的腦門,他如何不知道,這位五弟其實是有恃無恐。不論他此時捅了多大的簍子,歸根結底那都是為了自家老爹辦事。那些人此時彈劾的越兇,對這位弟弟來說就越有好處。畢竟越是替皇帝背鍋頂雷,反而越是大功。


    更何況,早些日子其實他已經請示過父皇了。父皇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隻要能打掉理學的根基,掘塌舊儒學的牆角,些許動亂,不值一提。


    “自此之後,隻要爹與大哥您在科舉之時推行實學,嚴厲打擊清談務虛之風,兩代之後,理學之中的糟粕想來就會徹底煙消。”


    “至於接下來需要何種學問,還需我們仔細參詳。總之,儒學的解釋之勸,可以算已經收歸皇帝了。”


    “不意程朱之學竟有今日。”朱標歎道。他昔日所讀之書籍,亦是以程朱居多,此刻竟然要做為程朱掘墓的幫兇,他心懷不免感歎:“五弟,程朱之學亦有教人明理崇德之處,朝廷棄用程朱,會不會反而導致道德淪喪,人心浮動?”


    朱肅放下手中香瓜,肅容道:“大哥擔心的確有其理。但是要知道,我們棄用的並非是道德,而是程朱。”


    “程朱一味將道德人倫等,與高高在上的天理相等同,然而世上之事豈又是那麽容易?隻尊朱子,所有未曾探明的事物全都用一個‘理’字概括,說所有學問盡在故紙堆中。世人隻知閉門讀書求功名,不去探知、研究這個世界。如此學問,留之何益?”


    “鄙薄實學、限製女流,種種做法,看似是為了維護道德禮教,實際上卻是在固化階層、僵化世人之思維,使得我華夏自此往後,再無勃勃生機。”


    見朱標若有所思,朱肅繼續道:“正所謂‘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道德禮儀,乃是我華夏始終具備的一種內心準繩。這種準繩並非是用所謂的‘天道’‘天理’約束出來,而該是大部分人於內心之中深信、並善加遵循的事物才是。”


    “取締天理並非取締道德。草莽中人並未讀過理學,卻也出了許多義氣純孝之人。若是因為取締了理學就導致道德淪喪,那也隻能說明,那些讀書人內心的道德準繩,也就是那樣而已了。”


    “為兄懂了。”朱標點點頭。“自宋以前,並無理學,卻也亦有有德之人。日後朝廷依然能廣修德政,導人向善,不過不必以天理為幌子就是了。”


    “正是。”朱肅笑道。


    “其實爹也曾教誨過為兄,所說的話,倒是與五弟你相類。”朱標道。“爹說,董仲舒與朱子之流,其實都是先有的自家定見,然後從聖賢話語之中尋章摘句,注釋佐證自家之言罷了。”


    “為兄彼時還不大相信,今日與五弟你談過之後,才覺確實是我迂腐了。”


    朱肅一愣,心想不愧是朱元璋,其見事之明,並不亞於自己這個後世的穿越者。他勸慰朱標道:“這並非是大哥您的錯,隻是您從小就被這般教育,讓您深信程朱理學就是所謂的治國良方。”


    “這不,如今您親自著手理政,自然就發現了此言之謬誤。這何嚐不是大哥您的聰慧呢?”


    “須知天下之間,哪有什麽萬金良方。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無論是遵循理學,還是佛學、道學,縱使眼下用起來可以藥到病除,但長久之後,必然會成為限製國家發展的一道限製的枷鎖。”


    “法無定勢皆可行,從一國的角度出發,所要遵循的始終就隻有一個準則,那便是……”


    朱肅還沒說完,朱標便插言道:“那便是‘一切以國家的利益為先’,是吧?”


    “……對。”朱肅怔了怔,隨後與朱標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這位大哥果然並非他自己所說的迂腐之人,縱然受到了諸多儒生的洗腦教導,卻依然能體悟出真正準確的治國之道。


    不愧是華夏史上最牛太子。


    朱肅與朱標在這裏探討,那邊廂,朱棣、徐允恭二人不知何時,也早已放下了吃食在旁靜靜聆聽。先不說這二人一臉的若有所思,卻是一旁的朱樉先聽得膩了,出言道:“話說我們和五弟做成了這麽大的事,爹怎也不宣召我們進宮誇讚幾句。”


    “如今我們都出了宮開了府,沒他宣召,我都不好貿然進宮,去尋娘和雄英了。”


    “大哥,爹最近在忙活什麽呢?這些日子在鼓搗那熱氣球,都忘了有好些日子沒看見他老人家……”


    朱標白了這位不著調的二弟一眼,什麽叫忘了他老人家,有你這麽會說話的嘛?不過他還是迴答道:“爹最近忙著籌措國用的事呢。去年嶺北戰敗就挪了興建鳳陽中都的銀子,現如今南北交戰,雖然都勝了,但國庫也被打出了一個大窟窿。”


    “這不再過幾日,徐叔叔和英哥兒的南北兩路大軍也要迴京了……”


    “沐英哥要迴來了?”朱肅一下聽到了重點,精神不由得一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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