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不能說的秘密


    第二天上午,在易沉楷被推去檢查的時間,蘇畫將所有人召集在病房裏,如實告訴了他們易沉楷的病情。


    易媽媽當場就哭了出來,為什麽上天還是不肯放過他的兒子?易家奇側過臉望著窗外沒說話,但是握著拐杖的手背卻青筋暴突。


    “我和沉楷打算28號結婚,就在這裏。”蘇畫接著宣布了這個消息,如同一記炸雷,讓易家奇震撼地看著她。縱使深愛,要嫁給一個將盲的人,仍舊需要莫大的勇氣。可是蘇畫很平靜,毫無獻身取義的矯情。這個女孩子的忠貞和堅韌,讓易家奇發自內心地羞愧。可是他的性子,讓他的抱歉說不出口,梗了很久才問出一句話:“你父母同意嗎?”


    蘇畫轉眼看他:“同意,他們今天下午就會趕過來。”


    她沒有問易家奇同不同意,因為經曆過那樣的生死相隔,已經沒有什麽能阻止她嫁給易沉楷,一輩子陪在他身邊的決心。


    易媽媽也同樣橫下一條心,預備在丈夫反對這樁婚事的時候,奮力反擊。


    可是易家奇沉默半晌之後說:“幾點到?我派車去接。”


    滿屋子的人都驚訝地望著他,他有點尷尬地轉過頭去,手裏的拐杖在地下沒有章法地磨蹭。


    最後是蘇畫用微笑打破了尷尬:“謝謝您。”


    這句道謝,讓易家奇慚愧更深,以他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有什麽資格受她的謝意?


    蘇畫看著他難堪的樣子,悄悄向易媽媽使了個眼色,易媽媽站起來拉易家奇:“老易,我們早點迴去給親家收拾房間去。”


    易家奇連忙跟著站起來,急急地走了。


    留下的魏庭輕輕笑了笑:“老頭總算知道你的好了。”


    林暮雪也過來摟住蘇畫的肩膀,撇了撇嘴:“以前是他自己不知好歹。”


    蘇畫拍了拍她的手,歎了口氣:“過去的事就算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沉楷。”


    提到易沉楷,大家的心情又再度變得沉重。林暮雪的眼角又開始泛紅,蘇畫卻沒有哭,到了現在,眼淚已經不是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


    “沉楷的病情,我們要暫時對他保密,他現在的狀況還不穩定,不能受刺激。”


    魏庭和林暮雪慎重地點頭。


    這時,有護士過來重新鋪床,大家止住了口,走到門外。


    魏庭因為公司有事需要先離開,可是走了兩步卻又轉迴來,在蘇畫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的時候,他卻隻是上前一步,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就轉身離開了,沒有迴頭。


    蘇畫看著他的背影,溫暖地笑了,魏庭是個極度內斂的人,這個擁抱已經是他表達關心的極限。


    林暮雪在一邊,卻有些怔神,在那個男人剛才擁抱蘇畫的一瞬間,她在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愛。


    這時,易沉楷已經從檢查室出來了,蘇畫小跑著迎了上去。林暮雪愣了愣,收起了剛才的心思。


    不管是不是愛,這都一定是個隻能深埋心底的秘密,無論於誰。


    易沉楷全然不知剛才病房裏為他起過多大的波動,他現在什麽也看不見,隻有握著蘇畫的手,感覺到她的溫度才能安心,隻要離開一刻,就覺得慌亂。


    聽見蘇畫溫柔地叫他“小易”,他立刻撒嬌地抬起手,她馬上拉住他的手,陪著他的推床慢慢走。


    林暮雪看著他們進了病房,歎息著微笑,既感慨他們的不幸,卻又羨慕他們的幸福。


    世間有幾人,能有幸得到生死不離的愛人?


    那天下午,蘇畫的爸媽趕到了病房,蘇媽媽一見易沉楷眼淚就掉了下來,握緊他的手說:“孩子,你受苦了。”


    一聲“孩子”讓易沉楷心裏暖暖地疼,他安慰他們:“爸,媽,沒事的,過些日子就好了。”


    蘇媽媽更是心如刀絞,卻隻能強忍著難過順著他的話說:“是啊,過些天就好了。”


    房裏的人,都和她一樣紅了眼眶,卻必須偽裝輕快的氣氛,熱烈地探討婚禮的事宜。


    易沉楷其實還是想堅持等自己好了在舉辦婚禮,卻沒有插嘴的機會,隻好聽之任之。


    蘇畫坐在床頭,指尖輕輕地撫摸著他沒受傷的額頭,他在那種輕柔的撫摸中,漸漸放鬆,最後睡著了。


    房間的其他人,都放下僵硬的笑臉,安靜下來,沉默而悲傷地看著病床上的易沉楷。


    “其實我們挺幸福的。”蘇畫低頭去看他沉睡中帶著孩子氣的臉,恬然一笑,將那悲傷化去了些許。


    到了這一步,與其痛惜失去,不如珍惜擁有。


    如果有些東西注定無法改變,隻能試著接受,守護好現在還能把握的幸福。


    接下來的日子,大家分頭去準備婚禮,易家奇依舊沉默古板,對蘇畫父母卻沒有絲毫怠慢。蘇畫本就是個你給我一分顏色,我還以一分顏色,你給我一份真心,我報之十分真心的人。雖然還未開口叫過易家奇“爸”,卻也對他尊敬恭順,氣氛日漸融洽。


    可是臨近婚禮舉行的前兩天,一個無心之過卻打破了祥和。


    那天易沉楷睡著了,兩個護士進來給他打針。因為蘇畫懷有身孕,成日坐著,腰總是酸疼,所以她趁這個時間,站起來去外麵透透氣。誰知道就在這麽短短的時間裏,卻發生了意外:拿著針盤的那個心無城府的實習小護士,看著床上的易沉楷,歎了口氣:“唉,長得這麽帥,卻看不見了。”


    注射的老護士迴頭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她不服氣,撅了撅嘴:“本來就是嘛,還好他女朋友夠好,都瞎了還嫁給他。”


    “你說什麽?”病床上的易沉楷,突然睜開眼睛。他本來對打針就敏感,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正好聽見了小護士最後的那半句話。“瞎了”那個詞,刺耳得驚心。


    小護士嚇得滿色慘白,哪裏才說得出話。


    老護士趕緊說:“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她什麽都不懂。”


    可是易沉楷哪是這麽好哄的人,他的眼睛這麽多天了,始終看不見,再聯想到這些天周圍的人某些不對勁的蛛絲馬跡,他很快就認清了他失明的事實。


    他立刻狂躁起來,一把扯掉了輸液管,血還是往外噴。


    小護士嚇得尖叫,老護士一邊用手指按住針眼,一邊厲聲吼:“還不快去叫人!“


    小護士驚慌失措地跑出去了,在走廊上大叫“來人哪“,驚動了站在窗邊的蘇畫,飛奔進了病房。


    當看見房內的情形,她衝過去抱住易沉楷:“小易你要幹什麽?“


    “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我瞎了,是不是?“易沉楷咆哮。


    蘇畫流著淚,拚命抱緊他:“對不起,小易,對不起“


    易沉楷在她的懷抱中漸漸平息下來,最後閉上眼睛,再也不開口說一個字。


    當其他人趕到的時候,蘇畫隻是紅著眼眶,對他們搖了搖頭。


    易沉楷還是那樣,一動不動,如同靈魂被抽走了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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