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山雨欲來風滿樓


    戚安安那天真的收拾東西去了寺院,無論母親怎麽發火責罵。


    寺裏的生活很清苦,晚上還要自己從下麵提著熱水迴後山,但是戚安安卻不以為意。她坐在小而簡陋的廂房裏,用唯一的瓷盆泡腳,聽著隔壁房裏傳來的隱隱的誦經聲,心裏寂靜。


    在這樣的地方,人才能細細總結自己的人生。她以前不信因果報應,現在卻信了,你自己種下的荊棘,總有一天會刺穿你的腳心。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嬌縱,任性,自私,放肆,所以對最愛自己和自己最愛的人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孽。在父親最後的那些絕望和悲傷的日子裏,她不僅沒有盡到一個女兒的孝道,給他安慰,給他鼓勵,反而因為自己的自私,讓他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對於她的沉楷哥哥,她那樣,真的叫**嗎?不擇手段地毀掉他的幸福,隻為了自己擁有他,那樣所謂的愛,根本不配被接受。


    有淚滴到盆中,她才發現,水早已冰涼。她擦掉眼淚,站起來倒水。當她倒完了水,站在院子裏的那棵參天古樹下,仰望樹枝間的天空,她在心裏輕輕地說:爸爸,你也在那裏嗎?有沒有看見,懺悔的我?


    不遠處又傳來清朗的佛號,她現在,明白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信佛,因為這世間,有太多想犯錯或犯了錯的人,想借由佛來約束或救贖自己。


    她閉上眼,雙手合十,低低地念:“阿彌陀佛。”


    此刻在她山下的家裏,她的母親卻沒有這般寧靜的心境,已經方寸大亂。易沉楷離開戚氏已成定局,本來指望靠女兒挽迴他,女兒居然也一走了之。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戚氏垮掉,所以隻能召來吳慈民,其實她也不信任吳慈民,或者說,以她現在的偏執,這世上她根本誰都不相信。


    但是真正在麵對吳慈民的時候,她仍然是一臉真誠親切:“慈民哪,你跟了宗勝多年,我現在能指靠的,也隻有你了。”


    他連忙擺手:“夫人您別這麽說,我們現在還是要想辦法勸迴易總才是。”


    戚母長歎一口氣:“唉,現在這個狀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沉楷打定主意要和別人結婚,我們家安安呢,又膽小又懦弱,現在幹脆心灰意冷地躲到廟裏去了。眼看戚氏就這麽沒著沒落了,我真覺得對不起宗勝” 說著說著又開始垂淚。


    吳慈民連忙勸慰:“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守住戚氏,戚總於我,有救命之恩,我絕不會辜負戚家。“


    當年他還是戚氏的一個普通職員時,妻子患了尿毒症,眼看就不行了,是戚宗勝號召全公司捐款,並且私人出了十萬,為他妻子換了腎,才救迴了一條命,所以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發誓這輩子對戚家,一定誓死追隨。


    戚母從他的眼神裏,的確感覺到他的忠心,這才略微舒了口氣,但還是繼續裝可憐,站起來向他鞠躬:“慈民,戚氏就拜托你了,我代替過世的宗勝感謝你。“


    “夫人千萬別這麽說,我受不起。“吳慈民惶恐地扶住她。


    戚母又擦了擦淚:“平日裏要有什麽難事,也可以跟我說說,雖然我也不懂,但是有些人我也借著宗勝的麵子,幫你勸一勸。“


    吳慈民明白,主母也怕自己大權獨攬,趕緊表態:“公司裏的事,還要先請夫人拿主意,我一個人也難以服眾。“


    見吳慈民這麽明白事理,戚母也大方地給他放了權:“平日裏那些事,你自己處理就好,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吳慈民應諾著走了,戚母扶著沙發,看了看丈夫的遺像,語帶哀怨:“你們啊,都丟下我,怎麽就不想想我有多難?“


    沒有人迴答她,偌大的房子裏空蕩蕩的,隻剩下她自己


    而吳慈民領了命,第二天就召開了戚氏高層會議。


    “現在,易總離職,戚夫人指派我暫時代管公司事務,希望大家能齊心協力,共同維護戚氏的平穩局麵。”他的話一出,下麵一片默然,相互交換眼色。


    會上,吳慈民又安排了一係列接下來的工作,然後征詢大家的意見,沒有人說話。戚氏除他之外的兩大實權人物楚總和劉總,都是麵色漠然地抽煙,好像與己無關。


    吳慈民環顧全場,知道大家對他出麵管理戚氏不滿,但是他隻有苦笑,現在總不能讓戚氏真的陷入無人牽頭的窘況。即使會招來嫉恨,他也隻能硬扛著。


    “既然大家都不發表意見,那今天的會就先開到這裏,散會。”他先行離去,走出門的時候,他聽見背後響起了小聲議論。


    不用聽清楚,他也知道,他們會議論什麽。


    楚總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嗤笑了一聲:“吳總現在倒是從管家爬上了正位了。”


    劉總的心情和他一樣酸溜溜的,但是沒有說出口,幹笑了一下,打算離開。


    楚總望著他慢悠悠地開腔:“還是劉總你沉得住氣啊,不過今天吳總說的投資計劃裏,好像沒包括你上次提出的酒店項目啊。“


    劉總頓時身形一僵,眼裏也添了憤恨之色。


    酒店投資項目他本來遊說易沉楷已久,前段時間已經有點鬆動,可是現在遇上保守的吳慈民上台,隻怕要泡湯。


    楚總看著他的神色變化,又曬然一笑:“不過這也是因為我們吳總做事謹慎嘛。“


    “謹慎個屁,他以前搞的盛輝地產,還不是虧得一塌糊塗!“劉總也惱羞成怒。


    楚總的眼神,深沉地閃了閃,他就是要劉總想起這件事。


    劉總這個時候也醒覺過來對方的用意,和楚總對視一眼,雙方心照不宣。


    要說吳慈民在戚氏引起怨恨,從戚宗勝時代就開始了,他這個人勤快細致,再加上救命之恩那一層特殊的關係,所以戚宗勝對他的忠心深信不疑,許多重要隱秘的事,都是私下交給他去執行,包括戚宗勝臨死前,也是單獨將他叫到跟前,讓他去布置媒體和遺囑的事,讓易沉楷被輿論所困,走不出戚家布的網。所以吳慈民才是戚宗勝真正的心腹,這一點,讓在戚氏建立初期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楚總和劉總嫉恨不已,覺得戚宗勝忽略功臣,隻重用諂媚小人。


    到了易沉楷時代,他本身就銳意進取,雖然也還是會安排吳慈民處理很多繁瑣的內部事務,但是對於富於開拓性的楚總和劉總,也同樣看重,所以在戚氏內部,逐漸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但是易沉楷一走,戚夫人又開始重用他們的忠實家將,吳慈民的地位驟然淩駕於他們二人之上,這讓他們如何能忍?


    楚劉二人彼此再不和,此時也隻能先聯手,合力砸碎堵住他們路的這塊大石。


    戚氏的天空,烏雲密布,山雨欲來風滿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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