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殘忍的愛


    蘇畫收到易沉楷彩信的時候,正結束了飯局在寒風凜冽的街頭等車,當看完那句話,她覺得全身都溫暖起來,所有的疲憊也一掃而空,看了一眼四下沒人,將唇貼到屏幕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那個小花球。


    她相信,今年,她一定會過一個最溫暖的除夕夜,花香會驅散所有關於除夕的,淒冷黑暗的迴憶。


    好好照顧我們的水仙,吻你。


    她迴了一條短信,看見有車過來,像小女孩一樣跳著招手,臉上有純淨開心的笑容。


    易沉楷看著手機上那個站在鴿子群裏微笑的女孩,心被思念的小蟲咬得麻癢難忍,他好想現在就飛到她身邊去,掬一朵她的笑容,做自己的甜點。


    孤單的夜,總是特別長。一夜之間,不知道翻覆了多少迴,誰也睡不著,卻又怕打攪了對方的安眠,忍著不打電話。直到天色微白,蘇畫最終先忍不住,撥了電話過去,隻響過第一聲就被接起,是和她同樣清醒的聲音:


    “畫兒。”


    她笑了,他必定也是一夜無眠。


    “我們以後別折磨自己了,還是夜裏煲電話粥吧,煲到睡著為止。”


    易沉楷也笑了:“那一定是你先睡著,你那麽貪睡。”


    “說得我像豬一樣。”蘇畫不滿。


    “哪次不是這樣,不信我們試試?”易沉楷大笑。


    果然,這一次,又是蘇畫先睡著,聽著她均勻輕微的唿吸聲,從電話那頭傳來,易沉楷嘴角彎起,輕輕地叫:“小豬。”


    他沒有睡,隻是拿著電話坐到窗邊抽煙,然後在兩個小時後,做她的鬧鍾,免得她遲到。


    一直到蘇畫向他報告梳洗完畢出門,他才放心地掛了電話去上班。


    失眠並沒有讓他精神萎靡,反而更加神采奕奕。遇上魏庭,對他戲謔地笑:“看來男人也同樣需要愛情的滋潤啊。”


    易沉楷挑了挑眉:“說得很對,你也該去給自己找個滋潤霜。”


    魏庭撇了撇嘴:“莫非你有好對象介紹給我?”


    易沉楷想起了林暮雪:“本來蘇畫有個朋友是單身,可是她嘴巴太壞,怕不適合你。”


    魏庭怪叫:“嗬,還有嘴巴比你還壞的人?那我有機會倒真想見識見識了!”


    易沉楷頓時臉都綠了,魏庭賊笑著和他揮手拜拜,腳底抹油溜出了他的視線。


    易沉楷開始後悔為什麽不早點把林暮雪介紹給魏庭,折磨一下這個壞小子。不過轉念一想,用林暮雪打發了情敵秦棋,倒也是一樁完美的買賣。


    這樣想著,他心情極好地上了他的十樓,卻沒想到今天將會發生讓他心情極不好的事情。


    昨晚戚安安一直沒有接母親的電話,幾度她真想揚手將手機扔到遠得聽不見鈴聲的地方,最後她下車的時候,就這樣把手機丟在座位上,任它一遍遍響到沒電,迴家後更是在吳媽驚詫的眼神中,痛快地將所有的電話線全部拔掉了,她隻想睡一個無人打攪的覺。


    而她好不容易安靜的夢,卻被母親尖利的聲音吵醒。


    她沒有睜開眼睛,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聽母親聲嘶力竭地訓斥:“你到底怎麽迴事?昨晚打了那麽多電話不接,害得我腿還沒好,今天就出院迴來看你,你卻在床上睡大覺,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


    一口氣吼完這麽多,戚母直喘息,可還是撐著拐杖站著,堅持不坐到床上,怕減弱自己的氣勢。


    半晌,戚安安輕輕歎息了一聲:“媽,你不累嗎?我都累了。“


    戚母心一顫,緊隨而來的是恐慌:“你這是什麽意思?“


    戚安安的笑容,說不出來是什麽意味,但是讓人看了心疼:“我想放棄了,早該放棄了。“


    戚母嚇得一下子坐到床上,握住她的手:“你在說什麽傻話,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


    “不,不屬於我,從來就沒屬於過我。“直到這時,戚安安才睜開了眼睛,滿眼冰涼的淚。


    戚母張了幾次嘴,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在腦子裏一遍遍理自己的邏輯。


    “媽,放過沉楷哥哥吧,我不愛他了,好嗎?“戚安安的淚,滑過臉頰。


    “那你爸爸呢?就這麽白死了嗎?“戚母接受不了地吼了出來,眼裏滿是赤紅的血絲。


    戚安安怔怔地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母親,如此可怖。她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真希望能看到以前的那個溫柔的母親迴來,可是她還是失望了,她看到的,還是一個被仇恨燃燒了的女人。


    她長歎一聲,又合上眼去,不再言語。


    戚母看著女兒心如死灰的樣子,慢慢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這種態度,隻會更把女兒往相反的路上推,深唿吸了兩次,她說服自己保持換種方式。


    她開始語重心長地給女兒分析:“安安,你知道嗎?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你以為你離開了沉楷,以後就能找到更好的了嗎?倘若你要找的還是這個圈子裏的人,那麽都是一樣的“為了表現得更加推心置腹,她甚至開始透露自己的**:”就算當年你爸爸年輕的時候,我也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他外頭的那些事。“


    戚安安的心更加冰涼,若是自己尊敬的父親尚且如此,天底下,或許真的沒有男人可以托付了。


    戚母從她輕顫的眼睫毛,看出她的心被觸動,又繼續說:“若是你打算找個沒根沒底的,你又怎麽知道,人家到底圖的什麽,是你這個人,還是你的財產?何況窮人一步登天,比那些紈絝子弟更可怕,他們到時候背地裏偷拿你的錢去養女人,養私生子,說不定等掏空你的錢還一腳蹬了你,你受得了嗎?“


    “那我這輩子不結婚還不行嗎?”戚安安的聲音很小。


    “不結婚對一個女孩子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何況你和沉楷的婚姻還那麽大張旗鼓地在報紙上登過,別人會說你被退貨,為什麽退貨呢?知道的人說是他對不起你,不知道的人肯定要說你有問題,你要知道,這個社會的輿論,對男人總是寬容的,對女人卻很苛刻,就算那些現在說他不對,同情你的人,時間一長也還是會拿有色眼光看你,覺得真正有問題的是你。”戚母徹底擊潰了戚安娜的心理底線,她覺得自己麵前的路,真的是黑暗得沒有一點光亮。


    她無助地捉住母親的手:“媽,我以後該怎麽辦呢?”


    戚母見目的達到,也溫柔了起來,梳理著她的發絲:“安安哪,當初我和你爸爸幫你選沉楷,並不僅僅是因為你喜歡他,你看他的人才能力,那一樣不是萬裏挑一,最關鍵的是,你爸爸看準了他這個人有擔當,你看這幾年,他打理戚家,盡心盡力,卻沒有拿過戚家一分錢,這樣的心胸氣度,有幾個人能做得到?你要是錯過了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會後悔。”


    “可是他愛的是別人。”戚安安已經開始有些動搖。


    戚母輕嗤了一聲:“你呀,還是小,不懂事,你以為婚姻裏,最重要的,真的是愛情?大錯特錯,是穩定和責任。你要找個有責任心的男人,愛不愛的,並不是最重要的,你看你易伯伯,他愛你易伯母嗎?可他還不是和她過了一輩子。”


    戚安安想到易母那雙常年悲淒的眼睛,忽然打了一個寒戰,那樣的婚姻,真的能給女人幸福嗎?她知道,這個問題,她不能問自己的母親,因為母親肯定會說,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衣食無憂,幸福就是尊貴體麵,聯想到母親剛才說父親的那段話,她忽然開始懷疑,這世上,是不是有真正的幸福?所有的相濡以沫,是不是都意味著背後的忍辱負重?


    她本來有點動搖的心,又再度死寂下去,但是她現在,也已經沒有力氣和母親硬碰硬,隻是低聲說:“媽,我今天真的好累,讓我先想一想。”


    戚母生怕急功近利會破壞了自己剛才的洗腦成果,答應了她:“好,你先睡,我迴醫院去了。”


    “嗯,媽再見。”戚安安望著她笑了笑,等她離開自己的房間,她疲倦地閉上眼,墮入黑暗。


    戚母下樓了,坐著休息了許久,決定先不迴醫院,她要和易家奇會師,一起去找易沉楷談判。戚安安的這個狀態,根本不可能單獨對陣易沉楷和蘇畫。


    晚上,易沉楷剛迴到家不久,門鈴就響了。


    打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麵容陰鷙的易家奇,跟在他後麵的,是淚眼婆娑,被人扶著的戚母。


    易沉楷雙手插在褲袋裏,冷峻地等他們開口,沒有讓他們進門的意思。


    易家奇氣得大罵:“你的房子,我這個當老子的都不能進了嗎?”


    戚母適時地以啜泣聲助威。


    易沉楷無動於衷。


    易家奇想要蠻橫地推開他,但是如今的易沉楷,已經不是他能推得動的了。


    氣憤和絕望交加的情況下,他終於徹底失去了理智,舉起了他的拐杖,向易沉楷打去。


    易沉楷下意識地一躲,拐杖敲到了門邊的櫃子上,隻聽見清脆地一聲響,有水潑出來的聲音。


    易沉楷迅速迴頭去看,臉色白了,打破的,正是他昨晚浸泡的,那盆屬於他和蘇畫的,象征幸福的水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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