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肯放開的手


    第二天蘇畫痛痛快快睡了個懶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半,她望著頭頂的吊燈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知道,人民醫院這一單算是黃了,她和李雲飛交手的第一迴合,贏不了了,但是總不能拿身體去換勝利,那是恥辱,不是榮譽。


    在樓下吃了點東西,她出去找房子,來這個城市是要打持久戰的,不可能一直住在酒店裏,那地方偶爾想煲個湯都不成,沒有一點煙火氣的日子,過得太輕飄,落不到實處。


    在兆新周圍找了兩三家房屋中介,也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她在路邊的麥當勞買了個甜筒,慢慢地邊吃邊走,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


    她忽然看見了一個叫水語花苑的精裝小戶型樓盤的廣告牌。素白的底,用幹淨的湛藍色,淺淺幾筆,勾畫出花和藤,猶如青花瓷。隻有一句簡單的話,卻瞬間打動了蘇畫的心:


    給你漂泊的心,安一個家。


    看了眼地址,就在附近,她幹脆步行過去。


    樓售小姐也像青花瓷一樣文雅,隻是輕言慢語的給你介紹價格,戶型,環境和服務,並不過多鼓吹,讓人對這裏更多了幾分好感。


    跟著小姐去看戶型,一間間看過去,都很漂亮,但是總差了點歸宿感。隻到走進倒數第二間,蘇畫停住了腳步。


    藍和淺米的主色調,原木色的家具,有風揚起白色的薄紗簾,隻是一瞬間,心就輕輕舒展開來。


    這才是她想要的家。


    在外麵累極倦極,進了門,便將鞋子和煩惱一起甩掉,光著腳走到陽台上,安靜地吹一吹風


    “這麽單調,誰買啊?”一個悅耳卻尖銳的聲音打斷了蘇畫的冥想,她迴頭去看,是個身材高挑的美女,穿著橙紅色的吊帶長裙,很熱烈的波希米亞風情。


    她戴著一副巨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卻遮不住她囂張的氣場。


    蘇畫卻不知怎麽,對她沒有討厭,反而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或許,是因為她的那種氣場,和曾經的某個人,有幾分相似。蘇畫微笑,帶著些苦澀。


    那美女瞟了一眼蘇畫的表情,大概覺得那種苦澀是出於對她的嫉妒,頭一仰,驕傲地離開。


    站在蘇畫旁邊銷售小姐,尷尬地極力想彌補:“其實每個人性格不同,所以喜歡的風格也不同。”


    其實她的擔心完全沒必要,蘇畫從來都不是沒主見的人,她認定的事情,不會因為別人說不好就放棄。


    蘇畫仔細看著房間,腦袋裏迅速地考量:


    一,格局精巧,功能齊全。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客廳一隅還用藍色水晶珠簾格出一個半封閉的工作區。


    二,室內裝修和家具家電的品質,值得起這個房價。


    三,小區地理位置很好,交通購物生活醫療樣樣便利。


    四,房屋總價不超過四十萬,隻相當於北京同等位置同等麵積的房子的首付款。


    五,自己的積蓄足以支付掉50%,再貸款10年,沒有過大的經濟負擔。


    六,即使有一天離開這個城市,以房子的水準和位置,也絕對不愁出租或出售,沒有後顧之憂。


    列完這幾條,蘇畫下了結論:


    “就這套吧。”


    她們出來的時候,正看見那個美女走出最後一套房,撇著嘴抱怨:“都這個樣”.


    她指著倒數第三套房:“算了,就要那套。”


    她說的那套房,色彩對比強烈,有鮮明的個人風格。蘇畫覺得,和眼前這個張揚的美人,很相配。


    簽完認購協議出門的時候,她們又遇到了,蘇畫對她微笑點了點頭,畢竟,以後她們就要做鄰居了。


    那位美女看著她,突然冒出句話:“你認識我吧?“


    蘇畫愣了愣:“不認識啊。“


    那女人一副被冰砸到腦袋的表情,嘴角抽搐了兩下:“看來我混得夠失敗。“


    說完就一陣風似得刮向她的紅色小跑車,留下蘇畫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晚上蘇畫無聊地坐在床上換電視頻道,才終於明白了美女的挫敗,抱著枕頭悶笑不止。


    原來美女是本市電視台的新聞主播,而自己來了這麽久,還沒時間看電視,所以沒能及時地欣賞到她主持的精彩節目。


    不過話說迴來,就算看了,也未必就敢相信,電視上這個穿著套裝正經八百的淑女,居然是那個衣著性感性格火辣的嬌娃!


    新聞完的時候,蘇畫特地去看了她的名字:


    林暮雪,林中暮色晶瑩雪,十分靜謐的詩意。


    可惜,與本人十分不搭調。


    蘇畫再次悶笑,忽然覺得,以後跟這個女人做鄰居,生活挺值得期待。


    買了房子,蘇畫好像有了精神寄托,每每想起來,都會微笑。她嘲笑自己,搞得跟談戀愛似的,難怪報紙上說,女人現在寧可投資房子,也不投資男人,說的就是你吧?


    人心情好了,做事走路都生風,蘇畫每日裏風風火火地奔波在各個高校之間。再過段時間就要開學了,新學期開始的時候,總會有些大大小小的儀器購置計劃,得預先鋪墊人脈。


    剛走到f大生科院門口,就遇上了出門辦事的實驗員黃老師,她一見蘇畫就把她拉到僻靜處:“跟你說哦,我們實驗室二老板馬上就從國外迴來了,這次學校給了一百萬,院裏配了五十萬,肯定是要買儀器的,你注意點。”


    “哎,謝謝謝謝。”蘇畫連聲道謝,又像才想起來什麽,從包裏拿出兩個mp3:“這是我們公司的紀念品,拿迴去給你家小孩玩吧。”


    mp3做成了小企鵝的模樣,圓乎乎的很可愛。黃老師笑著:“一個就行了,哪要這麽多?‘


    “小孩子總有同學朋友的嘛,這就是個小玩意,不過質量挺好。“蘇畫直接把mp3塞進黃老師手裏的袋子裏。


    黃老師拍拍她的手:“到時候等小老板迴來了,我帶你去見他。我這會還有事,先走了啊。“


    看著黃老師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蘇畫轉身往樓上走去,給另外幾個相熟的實驗員送mp3。


    在高校中這些資深的實驗員,看似地位不高,實際上,往往都是有根基背景的人,或者是領導教授的老婆,或者是老教授的子女,就算兩者都不是,在這個學校裏混了這麽多年,背後也總會積累一些枝枝蔓蔓的關係。所以,一般的老師都還要禮讓她們三分,何況她們本來就是管設備的,在購買儀器的時候,往往都還要聽取她們的建議。而平日裏找她們的銷售人員多了,你若是不合她們的眼緣,也就是冷冷淡淡的一句打發你:”某老師不在,你把資料放著吧。“


    而從第一印象來說,蘇畫很占便宜,秀氣的長相,溫婉的笑容,再加上清爽的打扮,不塗脂抹粉,不嗲聲嗲氣。大氣端莊的模樣,正好符合這些四十來歲的阿姨們的審美觀,再加上蘇畫待人周全,所以一來二去,很快就熟了,時不時給她透露點小道消息,幫她點忙。


    一路mp3發下來,院裏引進了那些人,有多少基金,蘇畫心裏大致有了個譜。


    其中有的人員已經到位,開始著手添置儀器設備了,所以後來的幾天,蘇畫忙得馬不停蹄。直到周五早上,她剛從辦公室拿了資料出來,就接到了售房小姐的電話,她這才想起來買房的手續還沒辦完。


    今天還要去f大,隻能趕著上午把手續辦完。她低著頭邊想事情邊急匆匆地走向電梯,和從裏麵出來的秦棋撞了個正著。


    秦棋扶住被撞得一倒的她:“幹什麽去?這麽急急慌慌的?“


    蘇畫抱歉地笑:“去辦買房手續。“


    秦棋眼裏閃過一抹亮光。


    她買房了?那她應該要長期呆在這裏吧,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


    他放鬆地開她玩笑:“看來你們這一行利潤夠高的啊,才做成了人民醫院一單,你就敢買房了?”


    蘇畫嘴角泛起一抹難言的苦笑:“那單我估計是做不成了。”


    “怎麽了?”秦棋驚訝地問。


    “電梯來了,我走了,趕時間。“蘇畫並不想對別人說,那晚的汙穢。


    秦棋看著關上的電梯門沉思。


    到了第二個周一,蘇畫收到了條短信,居然是魯承誌發來的,內容隻有五個字:


    過來簽合同。


    蘇畫訝然,他那天氣急敗壞,怎麽還會和她簽合同?


    莫非又是詭計?不過她倒也真想看看,揭掉了那身豺狼的皮,他還怎麽裝羊?


    她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思,去了人民醫院。


    真是冤家路窄,剛到大門口,就遇到了李雲飛,他看她的眼神,很陰很不爽:“蘇經理你不簡單啊,還請得動院長為你說話。“


    一直到走進魯承誌辦公室,蘇畫也沒想明白,自己和院長連麵都沒見過,是怎麽發生聯係的?


    蘇畫見到的魯承誌,一臉鐵青,連話都沒說,直接把合同丟到了她麵前,上麵已經有他自己的簽名。


    送上門的單,沒理由不做,何況還可以如此解恨地看到魯承誌的挫敗!


    蘇畫爽快地簽了字,也是連謝謝都懶得說,帶著合同瀟灑離去。


    在迴去的路上,她仔細思索自己的人脈網絡,最後想到了一個人,秦棋。


    迴到兆新九樓,她直接推開了他公司的玻璃門:“秦總在嗎?“


    站在不遠處的曾菲菲,盯著她看了半秒,不情願地說:“請跟我來。“


    蘇畫坐到秦棋的麵前,開門見山:“人民醫院的事,是你幫的忙吧?“


    秦棋笑笑:“我也沒幫什麽,我爸和院長是老同事,跟他說了一聲而已。“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蘇畫心裏卻有些說不清的複雜滋味。秦教授那樣一個嚴謹刻板的人,居然會為了自己的這點小事去找院長打招唿。


    “我迴頭登門感謝秦老師。“蘇畫說


    秦棋微笑:“謝就不用了,不過我爸媽倒真是讓你去我們家玩,說都幾年沒見了,挺掛念的。“


    蘇畫想起自己和秦家人之間發生過的那些事,輕輕歎了口氣:“是很久沒見了。“


    那天下午,蘇畫去買了東西,跟秦棋一起迴了家。


    齊老師一見到蘇畫,就拉著她的手親熱地叫“小畫“,連素來嚴肅的秦老師,也滿臉笑容。


    對於這樣的熱情,蘇畫感動,卻也有些尷尬,她早已不是最初來這個家時的小畫。


    吃飯的時候,秦棋又是細心地給蘇畫夾菜,一邊的秦家父母,眼裏滿是笑意。


    晚上在一起拉家常,齊老師忽然站起來走到房裏,拿出一個影集,坐到蘇畫旁邊翻開:“看,這是心悅的寶寶,混血呢,漂亮吧?“


    蘇畫一怔,看向那照片。齊心悅一臉幸福,抱著一個黑頭發藍眼睛的娃娃,旁邊還有一個高大英俊的外國男人,溫柔地攬著他們母子。


    “她結婚了呀?“蘇畫問了句傻話。


    “一年多前就結了。“秦棋笑著接過話去,深深地看了蘇畫一眼。


    蘇畫翻著那一張張照片,心中感慨不已。


    原來,幸福真的可以重新再找,並不是隻有某一個人,才可以給你幸福,你會那麽以為,隻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下一個。


    從秦家出來,已經九點,秦棋卻說:“時間還早,我們去江邊轉轉吧。“


    秦棋的車,停在大橋下。


    他們伏在橋欄上,略帶腥味的江風,給人以濕濕的暖意。


    “知道嗎?送心悅去美國的那天,我曾經一個人來過這兒。”秦棋望著對岸的燈火,低聲說。


    蘇畫轉過頭來看他,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要想明白,到底該怎樣好好去愛一個人。”


    蘇畫避開了眼神,看向對岸,沒有說話。


    秦棋卻扳過了她的肩膀,逼她看著自己:“蘇畫,我已經徹底放下心悅了,現在我的心裏,隻有你。”


    蘇畫垂下睫毛,不去看他:“我目前的生活重心都在工作上不想談感情”


    “我可以等。”秦棋打斷她的話,堅定不移。


    “有些等待,不見得會有結果。”蘇畫低低地說。


    “沒試過,怎麽知道?”秦棋挑了挑眉,十足自信。


    那一晚走在江邊,秦棋一直固執地握緊蘇畫的手,她幾次想要抽離,他卻怎麽都不肯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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