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坤看見亞羅，沒搭理，又側過頭來。少年默不作聲地上了台階，停在離男人還有兩步遠的位置。</br></br>他張了張口，但周寅坤沒發話，他便沒有擅自發出聲音。</br></br>就這麽沉默了會兒，周寅坤彈了彈煙灰，“什麽時候跑出來的。”</br></br>亞羅聽見這話，明白他是在問野人山的事，沒有得到出山允許，他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br></br>“是在山裏實在撐不住的時候，解開了信號器。”</br></br>也就是說，是偷跑出來的。難怪吳努沒有及時發現，因為野人山裏亞羅的信號一直亮著。</br></br>“出來後我迴了基地，知道俄羅斯發布了通緝令。吳努說阿耀不在，他要親自去機場接你，我也悄悄跟著去了，然後……”</br></br>他頓了頓，抬眸看了眼男人的側臉，“就一直跟著。”</br></br>街道拐角處也好，別墅外昏暗處也罷，隻要是周寅坤出現的地方，他都藏身在附近。</br></br>車是偷的，槍和裝備包是從基地拿的。本是為了防止俄方發布通緝令後，會派人入境偷襲抓捕，卻沒想最先出手的是泰國軍方和警方。</br></br>亞羅始終跟著附近，這才有了在北碧府公路襲擊中的及時幫忙。</br></br>但當時周寅坤看見他毫不意外，亞羅便猜到，他應該是一直都知道。</br></br>至於接下來他做了什麽，又導致了何種結果，少年沉默了會兒，選擇主動交代。</br></br>“撤退的時候，並沒有受到泰國空軍的攻擊。是我啟動了自毀爆炸裝置，然後跳了傘。吳努的死，是我故意的。”</br></br>周寅坤抽著煙，這才看了他一眼。</br></br>亞羅明白那意思，是讓他說原因。</br></br>“吳努對軍隊的管理越來越鬆散，連我都看得出來。”亞羅看了看他，“我想，老板應該也很清楚，他不適合再做指揮官。”</br></br>“所以你就擅自做主，殺了吳努。”周寅坤偏頭瞧著他，“誰給你的膽子？”</br></br>“可這是對武裝軍好的事，是對的、有價值的事。”驟然對上男人的眼睛，亞羅頓了下，暗暗深吸口氣，沒有挪開視線：“我也想讓你知道，我是有價值的。”</br></br>周寅坤挑眉。</br></br>這才想起上迴叫他滾蛋之前，說他是花了幾百萬精心培養出來的毫無價值的東西。</br></br>就因為這個？</br></br>男人嗤笑了聲，“這麽說，你都是為了武裝軍。”</br></br>亞羅不太明白他此時的笑是什麽意思。猶豫兩秒，他想迴答“是”。然就在他開口之前，周寅坤將煙頭杵在了欄杆上，慢悠悠地撚滅。</br></br>“你還有最後一次說實話的機會。”</br></br>亞羅微怔，感覺喉頭滯澀，心跳莫名加速。</br></br>他看見那燃著的煙頭被杵滅，留下一團黑灰。而熄了煙的男人顯然也沒有耐心再繼續待下去，似乎下一刻就要離開。</br></br>少年拳頭倏地攥緊，坦白道：“不全是。我、我想要何文耀的位置。老板，我也想跟在你身邊。”</br></br>在第一次正式站到周寅坤麵前之前，亞羅想要的隻是被記住，即便死了也沒關係。可那天他走進作戰指揮室，看見那個叫何文耀的人站在周寅坤身後。</br></br>身後，即意味著交付後背。</br></br>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是絕對至高無上的信任。所以那個位置很特殊，看似不起眼，實則卻比擁有實權的指揮官一職更令人心動，讓他極度渴望得到。</br></br>“我知道隻要吳努死了，就必定會有新任指揮官。但合適的人選並不多。查猜曾是武裝將軍，很有經驗。可他有老婆和孩子，這是軟肋，所以老板不會讓他去管理武裝軍的。”</br></br>“剩下的全能型雇傭兵裏，布魯諾、阿步還有奧萊尼克他們，要麽負責走貨運輸，要麽負責各處罌粟田的看管巡視，每個人負責的環節都至關重要，不能輕易改動。”</br></br>說到這裏，亞羅手心已經出了汗。</br></br>“這樣算下來，就隻剩何文耀了。他是最合適的人選，隻要他一走，那——就有機會了。”</br></br>說完，少年閉了閉眼，深吸口氣等候發落。這番話，等同於在周寅坤麵前親口承認，他又一次幹了與上迴相同的事。</br></br>上一迴任務結束時，他殺了同伴瓦力，想要周寅坤記住他。最終被輕鬆識破。</br></br>這一迴任務結束時，他殺了吳努，想要借此走到周寅坤身邊。最終還是被識破了。</br></br>但若問是否後悔，亞羅從不後悔。</br></br>話音落下，周遭一片安靜。</br></br>少年明白，現在的結果無非兩種。要麽是叫他滾迴基地去，要麽就是直接殺了他。亞羅想選後者，如果周寅坤能親自動手的話。</br></br>半晌，男人終於說話了。</br></br>“緊張什麽。”他語氣自然，“既然費盡心思爭來了，那最好有點用處。”</br></br>聞言，亞羅愕然抬眸。這意思是……他可以繼續留下來？</br></br>事實上，男人之間爭權奪利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團隊裏過於和平，隻會生出懶怠和抱團之心。因此，競爭上位可以，但惡意內耗不行。</br></br>“有一點你最好刻在腦子裏。”</br></br>亞羅當即點頭，眸中真摯。</br></br>“阿耀不是吳努，少在他身上動歪心思。”</br></br>聞言少年怔了怔，隨即有些失落地垂眸，這是他正式收到的第一條指令，隻是沒想到是這樣的警告。</br></br>“我記住了，老板。”</br></br>左一句老板又一句老板，聽得男人皺眉：“換個稱唿。”</br></br>第二個指令來得猝不及防，然亞羅立刻就想到了那個隻有別人能叫的稱唿。他下意識咽了下口水，抿抿唇，試探地開口：“坤哥。”</br></br>兩秒前的失落早已消失，這短短兩個字，語氣都聽得出的興奮。</br></br>周寅坤瞧他一眼，不明白他在那高興個什麽勁兒，“跟阿耀交接好，然後去辦件事。”</br></br>“是！”</br></br>*</br></br>火堆旁。</br></br>周寅坤過來的時候，武裝軍這邊已經在喝第三輪了。</br></br>一見他來了，尼克立刻讓出韓金文旁邊的位置，順便開了瓶酒遞過去。男人走過來坐下，火光映在他臉上身上，對麵的奧萊曖昧一笑。</br></br>男人神色慵懶，周身散著尚未褪去的色欲，誰看了都知道剛從女人床上下來。</br></br>下午沒什麽安排，他們這群人裏有的睡覺打牌，有的找女人消遣，倒也見怪不怪。</br></br>奧萊左右瞧瞧，“哎，迴來一直沒看見小夏夏，這兒有烤肉要不叫她來吃點？”</br></br>“還有果汁。”阿步補了句。</br></br>“行，那我去叫唄。”說著奧萊就要起身。</br></br>“不用叫。”對麵周寅坤懶洋洋地說，“她累壞了，在我那兒睡著呢。”</br></br>此言一出，所有人動作一滯，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br></br>奧萊正起身起到一半都給僵住，腦子愣是沒轉過來，什麽意思？坤哥剛幹完那事，小夏夏怎麽會在他那裏睡著？</br></br>那種事叫小姑娘知道不大好吧。</br></br>韓金文也沒想到他這麽大喇喇地就給說出來，咳咳地咳了兩聲，不知該怎麽打圓場。偏偏此時，旁邊還有人冷不丁地冒出句：“這可不是我說的。”</br></br>發言者——卡爾，中文語調格外標準，生怕人聽不清楚一樣。</br></br>火堆旁立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在座的人紛紛相視一眼，心頭震驚，卻又默契無比地閉著嘴，一個敢接話的都沒有。</br></br>隻有奧萊一屁股坐了迴去，還碰倒了地上的酒瓶。</br></br>他看看周寅坤又看看卡爾，語氣不可置信：“那那……小夏夏既是——然後又是……不是吧！”</br></br>查猜沉默地聽著，如此一來，很多奇怪的地方就都有了解釋。</br></br>譬如，夏夏住在周寅坤在泰國的別墅，還派人去保護她的安全。譬如，他看夏夏的眼神不一般，還會進入她睡覺的屋子。更譬如，在比勞山時的舍近求遠以身犯險，隻為確保她安全離開。</br></br>若隻是侄女，不可能做到這個份上。</br></br>然而，這個碰了自己小侄女的人，坐在那裏神色沒有半點異樣，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br></br>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可能八點半，也可能九點~</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