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漆黑房間裏喘息聲和木床晃動聲，才漸漸小了下去。</br></br>夏夏被他從背後抱著，熱得難受，艱難地動了下。男人正埋在她頸間迴味高潮的餘韻，她一動，他就睜開了眼。</br></br>這小兔今天格外能撐，要是以前早不知暈過去多少次了，這迴居然還醒著。周寅坤抬手摸了她額頭，也沒發燒。他起身打開燈，房間裏忽然亮起來，夏夏下意識偏頭避開那光。</br></br>下一刻男人走過來掀開她身上的被子，要分開她的腿。</br></br>夏夏一驚，迴過頭來：“做什麽……”</br></br>語氣滿滿的戒備。男人瞧她一眼，“我看看哪兒疼。”</br></br>女孩抓著被子，搖搖頭，“不，不疼。”</br></br>“那怎麽撐著不睡。渴了還是餓了？”</br></br>夏夏不渴也不餓。準確地說，是已經累得感覺不出這些。她強撐著不讓自己昏睡過去，完全是因為心裏記掛著一件事。</br></br>周寅坤一向很忙，她要是睡著了，醒來時他不知又飛去了哪裏，那可就耽誤事了。</br></br>“都不是，我是……有件事想說。”</br></br>周寅坤挑眉，迴到床上把人摟到懷裏，低頭吻上她的肩，“說吧。”</br></br>細密的吻癢酥酥的，夏夏顫了下，輕聲說：“我想買點大煙。”</br></br>身後男人一怔，掰過她的臉：“買什麽？”</br></br>女孩不太有力氣從頭到尾解釋一遍，便隻說了最主要的：“我欠了別人大煙，得還迴去。能從你這裏買點嗎？”</br></br>這實在是稀奇，這雙純淨透徹的眸子望著他，連鴉片大煙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從她嘴裏說出來，仿佛都變得純粹幹淨起來。他不過就是離開了一會兒，居然也能發生欠債這麽有趣的事。</br></br>男人鬆開她，很有興致地問：“欠了誰的，怎麽欠的？說清楚點。”</br></br>夏夏沒想到他還要細細盤問，她體力耗盡，連腦子都暈乎乎的，頓了頓才開口繼續。</br></br>“就是……一個叫索拉的女孩。她全家都是這裏的煙農，韓叔叫她陪著我，她就用自己家的生煙膏給我買東西。可這樣一來，她家就沒有煙膏換食物了，全家都得餓肚子。”</br></br>她聲音柔和，語氣聽起來同情又愧疚。</br></br>“索拉給我買了香皂，還買了很貴的米餅，她很善良很熱情。我不想她因此吃不上飯，所以就說花出去的都算我借的。然後，就又買了些做餅的東西。我是聽說這裏的孩子一年才能吃上一迴。總之……借來的煙膏全花光了。”</br></br>周寅坤聽完就一個結論，她這是同情心又泛濫了。</br></br>身後的人沒反應，夏夏抿抿唇，也大概明白做生意的人都不喜歡別人賒賬。可她現在確實沒有錢，隻得微微側身，跟他商量道：“錢之後再補可以嗎？”</br></br>男人嗤笑了聲，“不行，不賣。”</br></br>“為什麽不賣？”她聲音立時變大了點，承諾說：“我不會賴賬的，隻是想先把索拉家的還迴去。”</br></br>“周夏夏，你還敢吼人？強買強賣是吧。”</br></br>懷裏的人兒一噎，她怎麽吼人了？更別提什麽強迫他。夏夏側迴身去，背對著他垂眸悶聲道：“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br></br>周寅坤支著腦袋，湊過去瞧她一眼：“我沒答應，誰敢賣給你？”</br></br>這意思就是他不賣給她，也不準別人賣。輕飄飄的一句話，立刻就讓事情難辦起來。夏夏不由皺眉，有些擔心最後會食言。</br></br>身體疲憊，心裏也有些焦躁，偏偏身後的男人還緊貼著她，體溫灼人。夏夏熱得難受，往裏挪了挪。緊貼的身體驟然分開，周寅坤立刻又給摟迴來：“幹什麽，生氣了？”</br></br>其實談不上什麽生氣。夏夏隻是覺得，既然他都直截了當地說了不賣，那她也再多說也沒用。強撐到現在，她上下眼皮直打架，盡管心裏琢磨著別的辦法，但還是困得即將睡過去。</br></br>卻沒想此時耳垂被人捏住揉了揉，他在她耳邊說：“你換個說法說不定可行。”</br></br>夏夏閉著眼睛，聽不懂他說什麽。</br></br>兩秒後她又忽然睜開，這意思好像是……隻要換個說法，他就答應賣給她了？女孩頓時清醒了幾分。</br></br>又思忖了下，她這才轉過身來。結果卻發現他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br></br>夏夏一怔，明明剛剛還在她耳邊說話，這就睡著了？</br></br>這樣看著，男人五官到輪廓都精致得恰到好處，就連這房裏暖黃燈光都像是計算好了角度，在他臉上映出陰影，襯得線條愈發深邃。他這樣安靜地閉著眼、閉著嘴，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怕。</br></br>本想開口，她又有些猶豫，莫名地不想打破這份安靜。因為他一睜眼，視線就變得銳利而危險。他一開口，那就句句都是陷阱，花樣奇多，吃虧的總是她。</br></br>就在這猶豫之時，男人不耐煩地睜開眼：“再不說話我睡著了。”</br></br>夏夏嚇了一跳，“你不是已經睡著了嗎？”</br></br>被小兔這樣悄悄盯著看，周寅坤哪裏睡得著。等了半天她不親不碰，連開個口都磨磨蹭蹭，沒有半點誠意。</br></br>“你還想不想還債？”</br></br>“想的。”夏夏立刻迴答，迴想到他剛才那句話，她試探地說：“那加錢可以嗎？或者你開個價。”</br></br>“……”</br></br>男人眉頭皺得很不成樣子，“周夏夏，你覺得我沒你有錢？”</br></br>還開個價，口氣狂妄。說到底，周耀輝那遺產就不該還給她。</br></br>夏夏不解：“加錢都不行嗎？”</br></br>周寅坤聽見錢就煩，沒搭理她。</br></br>兩人都不說話，屋裏就這樣安靜下來。半晌，還是夏夏先開了口，“那……你可以給我一些嗎？”</br></br>想來想去，她買的不算太多，估計那點錢他也根本不會放在眼裏。或許他是想要別的作為交換，隻是她沒猜到罷了。</br></br>這迴不是買，而是要。一字之差，落入男人耳中意味截然不同。</br></br>小兔問他要東西，哪有不給的。周寅坤懶懶地嗯了聲，“可以，叫老韓帶你過去，隨便拿。”</br></br>剛才還堅決不賣，忽然又答應得這麽爽快，夏夏心裏驚訝，望著他等下文。他肯定是有條件的，隻是她不知道自己能拿出什麽，跟他做等價交換。</br></br>然周寅坤卻說：“還有沒有別的？”</br></br>“什麽？”</br></br>男人大方道：“還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說。”</br></br>他現在身心極度舒爽，別的都沒興趣，就想給點什麽出去。</br></br>這話實在出乎夏夏的意料。隻是她並不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若有機會……腦子裏忽然閃過白天跟索拉的對話。</br></br>索拉說，她不會選擇離開這裏，去過更好的生活。可是，或許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這麽想。今天他們看見玉米餅時，那一雙雙眼睛中的欣喜和渴望讓夏夏記憶深刻。</br></br>這些孩子裏，總歸有那麽幾個是期待著能走出去的吧。</br></br>有的孩子家中並沒有思想頑固的老人，甚至連能依靠的父母都沒有，隻能大的帶小的，艱難過活著。即便這樣，他們也同樣要承擔上交煙膏的任務。</br></br>如果……</br></br>夏夏看看周寅坤。如果可以的話，是否可以放過這些勞作能力低弱的孩子？畢竟，即便他們留在這裏，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小。</br></br>斟酌片刻，她開口說：“這裏有些小孩，沒有父母，也沒什麽勞作能力，對你的生意應該幫不上忙。”</br></br>她欲言又止了半天，一開口居然扯什麽小孩。</br></br>周寅坤瞧著她，“所以？”</br></br>“所以能不能放他們離開這裏，讓他們接受教育，就算暫時不上學，住到福利院去，至少也能得到照顧，不會餓肚子受欺負。”</br></br>男人笑了聲。</br></br>“周小兔，搞慈善搞上癮了？前腳投了個醫療項目，後腳又想弄福利院呢。”</br></br>驟然提到醫療項目，夏夏心頭一顫，挪開視線，“我，我隻是覺得——”</br></br>“眼光放長遠點。”他揉著她的頭發，眼底已然一片清明，“那群小孩又不是永遠都這麽小，總有長大的一天。你把他們都弄走了，十年後這裏誰種罌粟收煙膏？難道指望一幫下不來床的老東西？”</br></br>他語氣還算溫和，可就是這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卻聽得夏夏後背發涼。</br></br>他口中談論的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機器。小孩子就是正在被建造的機器，而老人們就是即將壞掉的機器。一旦前者投入使用，後者就會被立刻拋棄。如此循環往複。</br></br>她冷得瑟縮了下，周寅坤把被子拎了拎，給她蓋得嚴嚴實實。</br></br>“這兒上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生下來是煙農，這輩子就都是煙農，沒什麽奇怪。不然，”他捏了捏她的臉，“你以為你繼承的那些遺產是哪裏來的？這裏之前的大老板可就是周耀輝。”</br></br>夏夏愣愣地看著他。</br></br>“現在我是大老板，你就是小老板。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但他們不行。”他湊近，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因為他們得給我們賺錢。”</br></br>女孩喉頭滯澀，根本說不出話。</br></br>她從來沒想過要加入他的陣營，更從來沒想過用別人的血肉換自己愜意的生活。她隱約知道家裏的生意見不得人，她不去過問，既是聽話也是逃避。就好像知道不清楚、不知道，這一切就與她無關。</br></br>可此時此刻，她清楚地知道，這根本不是她能決定的——因為她姓周。所以不管參不參與，她與這一切都脫不了幹係。</br></br>夏夏沉默地不再繼續提那些孩子，在周寅坤眼裏就是聽勸。他滿意地抱著她，閉上眼打算好好睡一覺。</br></br>*</br></br>晚上九點，武裝軍的人聚在一起，酒都喝了一輪。</br></br>韓金文看了眼時間，又迴頭瞧瞧，周寅坤的房間沒開燈。他要是不在房間，必然得上這兒來，但這都熱鬧一個多小時了，居然還不見人影。</br></br>白天複盤會結束的時候還不到中午，到現在怎麽也該休息夠了。</br></br>“老韓，坤哥人呢？”對麵奧萊問了一句。</br></br>“不知道啊，我找找他去。”說著韓金文就起身，朝周寅坤房間走去。</br></br>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細微的動靜，他偏頭一聽，心中了然。</br></br>人要是正常地睡在床上，哪裏會弄出這麽響的動靜，更別說還有女人低低的嬌哼和哭聲。怪不得消失一下午，到晚上也不露麵。</br></br>都是男人，韓金文十分理解，接著就要離開，卻沒想一轉身險些撞上一人。</br></br>“老大幹嘛呢？”</br></br>此人正是卡爾。</br></br>韓金文皺眉，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還鬼鬼祟祟的。他壓低聲音：“你說幹嘛，還能幹嘛？你下午不也幹那檔子事兒去了？”</br></br>“哎呀，我是問老大跟誰在裏麵。”</br></br>韓金文嘖了聲，“少問屁話！當然是女人。”</br></br>此時房間的燈忽然打開，光映亮了卡爾那張混血臉。韓金文迴頭，屋裏沒什麽聲音，應該是結束了。</br></br>他不禁點點頭：“年輕就是好，兩天兩夜沒睡了，還能從中午折騰到晚上。”</br></br>至於還要不要叫周寅坤過去喝酒，韓金文思忖兩秒，還是算了。他一拍卡爾的胳膊，“走了，別在人家門口杵著，像個變態似的。”</br></br>卡爾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盯著那亮著燈的房間，當然知道裏麵是女人。問題在於——是哪個女人？他下午可仔細看過，這地方根本就沒有漂亮女人，那坤哥找的誰？</br></br>越想越覺得詭異，偏偏跟韓金文還不同頻，卡爾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韓金文扯都扯不走。此時不遠處傳來嬉笑聲，卡爾一看，是兩個玩破槍的小男孩。他一招手，倆小孩就飛快地跑了過來。</br></br>卡爾噓了聲，神神秘秘地問：“大老板房間裏是誰？”</br></br>兩個小孩毫不猶豫：“給我們做玉米餅的姐姐！”</br></br>“誰？！”</br></br>“什麽？！”</br></br>小男孩們說完就跑開了，剩韓金文和卡爾僵在原地。</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