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聖誕頌歌的公園廣場離得不遠。</br></br>這迴出門前，陳舒雯給夏夏係了條紅色圍巾，襯得她臉蛋愈發白皙。午後下了雪，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時發出唧唧的聲音，留下腳印。</br></br>公園的草坪上七七八八堆了好多雪人，越往裏走就越熱鬧。</br></br>聖誕燈光下，穿著白色衣服戴著聖誕帽的大人和小孩們圍成一圈，正投入地高聲唱著頌歌。周圍還有不少人跟著哼唱，幾乎人人手上都捧著一杯熱可可。還有和藹的白發老太太，端來自家新鮮烤出的百果餡餅。</br></br>夏夏幸運地得到了第一塊，她掰開一半分給陳舒雯，然後自己嚐了一口。百果餡餅雖然加了果醬，卻甜而不膩，因為剛烤出爐，暖得手心都熱熱的。</br></br>廣場上彌漫著百果餡餅和熱可可的香味，伴著頌歌，衝淡了雪後的寒冷。</br></br>兩人坐到了公園的長椅上，沒坐一會兒，就有幾個小孩子跑來圍著自動售賣機轉圈，看起來也想要一杯熱可可。</br></br>陳舒雯看見夏夏自然地起身，走了過去，彎腰跟那幾個小朋友說了幾句，然後站起來，教他們投幣和按鈕。沒出五分鍾，小孩們就一人得到了一杯熱可可。作為迴報，他們每人都從兜裏掏出一把糖果塞到夏夏手上。夏夏雙手都捧不住，一個勁兒地說不用了。</br></br>那場麵溫馨又好笑，陳舒雯也不自覺地笑了。但沒幾秒，那笑容又淡了。</br></br>來這裏這麽久，她都沒跟這裏的人說過話。因為厭惡那座奢華的牢籠，連帶著也厭惡這裏所有人。她寧可對著那堆永遠種不完的紫色風信子，對著那象征著陰鬱的花海，也從沒想過抬起頭去看看象征著希望的陽光。</br></br>但陳舒雯看著捧著糖果迴來的夏夏，眸中微顫。小小年紀就遭遇種種變故，自己都身處困頓，為什麽還能那樣笑著去對待別人？</br></br>思忖間，夏夏已經走近，“舒雯姐，給你！”</br></br>一大捧帶著笑臉的糖果盡數放到了她的腿上，隻是看著都讓人心情變好。兩人就坐在長椅上，拆開包裝紙吃著糖果。</br></br>“夏夏。”陳舒雯忽然叫了她一聲。</br></br>“嗯？”</br></br>“你說的那種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麽樣的？”</br></br>“嗯……”夏夏想了想，“我想要的，就是去留學。但也不光是上學，放假了我就會去旅行，去看世界上所有好看的風景。”</br></br>“一個人嗎？”</br></br>夏夏怔了下。</br></br>“嗯。”隨後想到什麽，她又笑著說：“其實也不算一個人吧。比如旅行途中肯定會交到新朋友，如果時間合適的話，我也想叫上以前的朋友一起去旅行。”</br></br>“聽起來好像很不錯。”陳舒雯問：“可以算我一個嗎？”</br></br>“當然可以啊舒雯姐。”夏夏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br></br>說完又恍覺不對。</br></br>她們這段對話，就像牢裏的人在暢想出獄後的生活。可事實上，她們連自己的刑期會有多長都不知道。</br></br>夏夏眸中的光瞬時暗淡下去。</br></br>陳舒雯是一時有感而發，卻沒想讓本來高高興興的人兒又失落下來，她立刻說：“那就把這裏當作我們旅行的第一程，你有什麽想玩的嗎？如果沒有，我來安排。”</br></br>這迴夏夏沒有一口應下，她抿抿唇，試探地問：“舒雯姐，你……”</br></br>陳舒雯明白她想問什麽。問她有沒有被監視，能不能隨意走動。</br></br>“去曼島吧，那裏風景很美，最近還要舉辦明星賽，熱鬧得很。”說著她還摸了摸夏夏的頭，開玩笑似的說：“放心，這些事我還是能做主的。”</br></br>事實上，她的確想幹什麽都可以，隻要不觸及陳懸生的底線。</br></br>不可以離開他，以及，不可以拒絕他的求歡。</br></br>聽陳舒雯這麽說，夏夏隱隱有些期待，“那也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去玩嗎？”</br></br>“當然。”</br></br>*</br></br>次日上午十點。</br></br>難得有明媚的陽光灑映在私人遊艇的甲板上，遊艇緩緩航行，微風吹拂，海鷗成群飛過，在淡藍色的天空映襯下，看上去自由而治愈。</br></br>觀景欄杆旁，陳舒雯迴頭看了眼，又皺著眉迴過頭來。</br></br>“陰魂不散。”</br></br>語氣嫌棄極了。</br></br>夏夏今天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乍一看還有點像海鷗。聽見陳舒雯的話，她也跟著迴頭看了眼。</br></br>遊艇甲板上放著兩張太陽椅，兩個男人穿著休閑服，一黑一白。陳懸生手裏拿了杯紅酒，姿態悠閑，正低聲說著什麽。旁邊周寅坤指尖夾著煙，戴了副墨鏡，不知聽見什麽就笑了，整個人懶洋洋的，一副敗家二世祖出門度假的做派。</br></br>夏夏迴過頭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陳舒雯，“對不起啊舒雯姐。”</br></br>早餐的時候陳懸生問了句今天有什麽安排，夏夏順口就說了要跟陳舒雯一起出去玩，出於禮貌，她問陳懸生要不要一起。按理說，這種明確告知了隻有女生的出行計劃，有點自知之明的男性就不會摻和。</br></br>根據之前的印象，夏夏認為陳懸生在這方麵還算是個紳士。</br></br>卻沒想這位紳士也順口就答應下來，還邀請了周寅坤一起。後者更是沒有半點自覺，甚至還主人一樣地吩咐了一堆要求。</br></br>說什麽今天天氣好，出行工具要私人遊艇，隨行服務的要身材高挑窈窕的英國美女，喝的是陳懸生花費百萬拍得的羅曼尼·康帝垂直年份紅酒，抽的是單支價格比紅酒還要昂貴的瑪雅西卡斯雪茄。</br></br>原本輕便簡單的旅行，被這些東西喧賓奪主。而旅行原本的主角，自然也被忽略到一邊。</br></br>“不關你的事。”陳舒雯說，“他們臉皮厚非要跟來，跟你有什麽關係。”</br></br>這邊周寅坤接了個電話，掛斷後拿起手邊的紅酒。</br></br>“貨出庫了，這次情況特殊走空運。在墨西哥中轉，預計一周到貨。”</br></br>“這麽快。”陳懸生側過頭來，“那等阿富汗的工廠建成，豈不是更快？”</br></br>聞言周寅坤笑了，“怎麽，這才過了一天又想加量？”</br></br>兩人初步達成的歐洲獨家代理協議的貨量，是每年兩噸芬太尼，一噸四號海洛因，以及六百公斤lsd。這已經是所有交易中貨量的前三。</br></br>陳懸生淡道：“放心，吃得下。”</br></br>“那也不急。”周寅坤慢悠悠地說，“貨量大，運輸風險就大，你什麽時候能把歐洲段的運輸包了，什麽時候加量。”</br></br>陳懸生微微挑眉。</br></br>周寅坤肆意擴張動靜很大，他遠在歐洲都有所耳聞。這種做事風格，幾乎可以斷定他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卻沒想是半點虧都不肯吃。</br></br>不承擔運輸，就少了一半風險，手頭渠道現成，陳懸生自然是希望貨越多越好。但周寅坤卻提出了這樣的條件，如此一來，想要賺更多的錢，就必須承擔更多的風險，雙方牢牢綁在一起，出了事誰都摘不幹淨。</br></br>此時，遊艇上傳來提示聲，船即將靠岸曼島。</br></br>“哇。”</br></br>前麵傳來驚歎聲，周寅坤看過去。某人穿得像隻海鷗，正親昵地挽著陳舒雯的胳膊，“舒雯姐，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漂亮。”</br></br>“當然了，上了島再看又是另一番風景。”</br></br>兩人親密地離開，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br></br>周寅坤不悅地皺眉，陳懸生倒是見怪不怪，酒杯一放，“走吧。”</br></br>曼島，又名馬恩島，是一座海上島嶼，位於英格蘭與愛爾蘭之間，屬於不列顛群島，是英國王權屬地。一眼望過去島上居民住宅不多，遍地綠植空氣清新。</br></br>碼頭不大，已經有專人等候。夏夏和陳舒雯坐上了島上專用的觀光車，車開得緩慢，途徑火車道時還會停車讓行。</br></br>隨行給她們介紹的是島上最大酒店——英格城堡的負責人。</br></br>英格城堡雖然名為城堡，但實則與英國古典城堡不同。這裏位處曼島中心，不僅包含了海景別墅和觀光塔台，還有專用的農場、馬場以及用於海釣的沙灘海域。</br></br>而最特殊的，是這家酒店擁有英國最大的摩托車俱樂部，百年來一直沿襲承辦世界級的公路機車賽。</br></br>離酒店越近，就能看見越來越多的賽事海報。</br></br>“舒雯姐，這就是你昨晚說的那個明星賽嗎？”</br></br>旁邊負責人略聽得懂一點中文，一聽夏夏發問，他立刻熱情地用英文介紹道：“是的小姐，我們曼島每年六月都會舉辦環島機車耐久賽，這可是世界級的機車錦標賽。因為一年隻有一次，很多機車愛好者都覺得可惜，所以我們又在每年十二月聖誕過後舉辦明星賽。你們來的巧，不僅去年的冠軍約翰·麥金尼斯會來參賽，很多喜歡摩托車的明星也都會來。”</br></br>負責人講了一大堆，夏夏禮貌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陳舒雯看出她好像對這些不太感興趣，於是拍了拍她的胳膊，指向某處，“要不要玩那個？”</br></br>夏夏抬頭望去，空中閃過白色飛碟，下一秒就被擊中碎裂飛濺。</br></br>見她怔怔地看著那邊，陳舒雯以為她還是不感興趣，正要提議去騎馬，就聽夏夏問：“舒雯姐，那個……是用真槍嗎？”</br></br>“對，獵槍。”瞧她似乎有興趣，陳舒雯問：“去玩一把？”</br></br>“好。”</br></br>如此，觀光車便駛向了酒店射擊場。這次夏夏摸到的是一柄較長的獵槍，手感要比手槍沉很多。槍管冰冷，隻是觸碰著就有一種令人緊張的危險感。</br></br>這本該是她要遠離的東西，但夏夏摸著槍柄，潛意識裏卻認為自己應該學會。</br></br>“大老遠的就跑來玩這個？”</br></br>身後冷不丁冒出句話，兩個女孩同時迴頭，周寅坤單手插兜走了過來。</br></br>陳舒雯問：“你們沒有自己的事情做嗎？”</br></br>走到跟到哪。</br></br>她語氣聽得出的不耐煩，周寅坤嗤笑了聲，這女人被陳懸生慣壞了，對誰都敢這麽說話。他正要開口，結果旁邊陳懸生搶了先。</br></br>他不僅不惱，還語氣溫和：“你們玩你們的，我們不會打擾。”</br></br>此時服務員端上了英式點心、熱咖啡還有紅白兩種葡萄酒。見兩人不僅不走，反而還坐下來了，陳舒雯懶得理他們，迴過頭來：“夏夏，耳機帶上。”</br></br>剛剛工作人員已經簡單地教了步驟，夏夏戴上耳機後，按照學到的姿勢等待著。</br></br>“pull.”</br></br>陳舒雯話音剛落，隻見遠處一個橘色的飛碟射出，下一秒“嘭”地一聲，橘色飛碟被精準擊中。</br></br>盡管陳舒雯戴著耳機聽不見，但這邊陳懸生還是笑著鼓了鼓掌。</br></br>周寅坤睨他一眼。那麽大個飛碟，隻要長了眼睛就打得到。有什麽可鼓掌的。</br></br>陳懸生側過頭來，“周先生似乎不知道跟女孩出來玩，應該做什麽。”</br></br>“少廢話，說重點。”</br></br>“付錢，以及，及時閉嘴。”</br></br>話音剛落，又是一槍，陳舒雯擊碎第二個飛碟。她做了個示範，然後摘了耳機看向夏夏。見夏夏也看過來，她一笑：“別緊張，隨便打。”</br></br>周寅坤在後麵瞧著夏夏的角度，手臂沒端穩，肩膀有點顫，這都還沒準備好，就聽見她學著陳舒雯開口：“pull.”</br></br>立刻就有一個藍色飛碟射出，“嘭”地槍響，子彈跟飛碟差了不是一點半點，看得周寅坤眉頭一擰。</br></br>接下來是第二發，仍舊沒有擊中。</br></br>周寅坤皺著眉得出結論，漂亮眼睛白長了。</br></br>女孩背影也是瞧得出的茫然，感覺自己明明瞄準了，卻沒想實際差得那麽大。槍的後坐力震得肩膀發麻，初學者都會不適應，陳舒雯走過來幫她摘了耳機：“休息兩分鍾，揉揉肩。”</br></br>“好。”</br></br>兩人轉身朝休息區走來，陳懸生看著陳舒雯：“打得很好。”</br></br>陳舒雯對這誇獎不以為然，“太久沒練，感覺速度慢了點。”</br></br>“那在家裏建一個射擊場吧，你想練的時候隨時練。”</br></br>“好。”</br></br>周寅坤聽著兩人自然的對話，視線落在剛走過來的女孩身上，“周夏夏。”</br></br>剛坐下的人兒看過來。男人手指敲著沙發，節奏輕快：“我看你也打得不錯。”</br></br>起碼子彈全打出去了不是？</br></br>旁邊陳懸生和陳舒雯同時看過來。隻見夏夏神情尷尬，臉蛋迅速變紅，最後幹脆垂著眸不說話了。</br></br>人家舒雯姐兩發全中，是真的打得好。而她連飛碟的邊都沒挨到，這怎麽能叫打得不錯？哪裏不錯？</br></br>陳懸生笑著搖搖頭，陳舒雯則皺眉看著周寅坤。又沒讓他點評，這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語氣敷衍，任誰聽了都是在嘲諷。</br></br>她把杯子啪地往桌上一放，“走，夏夏，我陪你練。多練兩次就打中了。”</br></br>夏夏點點頭，起身走了過去。連後腦勺都寫著明晃晃的不高興。</br></br>周寅坤手指一頓，什麽意思，誇一句還鬧上脾氣了？他冷冷地看向陳懸生，教的什麽東西。</br></br>後者正品著一杯咖啡，見周寅坤看過來，他清了清嗓子，出了個主意：“要不要組個隊，比一把？”</br></br>--</br></br>